第17章 第 17 章
“今天啊?今天不用。”
阿沅继续在被子上打滚, 俨然把她这儿当成自己房间,自在道,“先生有事出远门去了, 这两天估计都不回来, 叫我陪着你。”
奚言捡起他掉落的羽毛, 失落地“哦”了一声, 吃完早饭后勤快地催促, “那我们去看书。”
她其实不太喜欢看书,去上学也只喜欢在练功房里跳舞,一到文化课就犯困。可身边的不管是人是妖各个都会法术,只有她什么都不懂,就很没面子。
睡一觉起来尾巴没那么痛了,只是还使不上力气, 她不想又拖在地上弄脏,就自力更生地抱在怀里,像抱了团毛绒绒的玩偶,“先生不在的时候,我们也能去书房吗?”
“可以啊,只要不把他的手稿弄乱就行了。先生生起气来也很恐怖的。”
阿沅心有余悸道,“之前那次我在他书案上打滚,碰翻了墨水瓶挨罚,被挂在走廊里睡了三天鸟笼!”
奚言:“……”
或许需要反省一下为什么到处打滚。
出门才知道日光正好。昨晚醒来已经是半夜,她今天才把合院的全貌看清。院子里布置得不多——又或许是她此刻的视角太低, 显得院子格外宽阔。没有华丽的花坛凉亭, 只院子一角的樟树旁有处大的鲤鱼池造景,还养了两缸睡莲。
墙角屋檐是朴实无华的青砖灰瓦,低调又雅致。院门相连的那面墙上紫藤花盛开得十分繁茂, 藤蔓粗壮,能想象到这里的主人已经住了很久。
阿沅很快就停下了带路的脚步。她发觉眼前这间屋子的房门看起来和昨晚不太一样,“这里是书房吗?”
“到处都可以是书房。”他故弄玄虚了一句。
“房间的位置每天都会变换。合院都在先生的结界里,阵法套着阵法,控制起来复杂精密。”
“那要怎么找到想去的房间?”
“简单呀。随便挑一扇房门,说出想去的地方再敲门。”
阿沅朗声道,“先生的书房。”
他轻轻一推,这扇不同的门背后相连的空间正是昨晚来上药的地方。奚言眼睛一亮,很给面子的哇了一声,“好神奇。”
“这是先生允许开放的地方,可以直接进。”阿沅说,“如果你想去别人房间里玩儿,就要叫房间主人的名字,得到允许后门才推得动。想回自己房间的话,随便找扇门叫自己的名字就行了。”
奚言听懂了,把面前书房的门关上,喊声自己的名字再推开,真的变成了昨晚睡觉的房间。等她这样开关开关的玩了两三次,阿沅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他领奚言进了书房。天花板依旧是无垠的星空,他轻车熟路地从书架第三层抽出一本册子,“这是先生编的藏书名录。直接去找书太耗时间,你想看什么就从这目录上找,再喊声书名就行了。”
奚言小心翼翼地抬爪翻过一页,试着喊了声《本草经》,古老的医书亮起微光,从书架上飞出来徐徐降落在她面前,“这也是用法术控制的吗?”
“对呀。”
“先生好厉害。”
“诶呀,先生说这些都只是小玩意儿,弄懂原理就很简单。跟现在的人们用计算机语言编程应用差不多。”
奚言:“编程是什么?”
“……”
阿沅拍了拍她的狐狸脑袋,语重心长地说,“学习吧。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奚言满怀斗志地点了点头,抱着尾巴跳到书案上,小心地翻开书页,努力吸收知识。
但她看不太懂《本草经》,对这些大有用途的植物没什么兴趣,翻过几页就想打瞌睡,索性放弃了,换成入门级的法术修炼手册自学试试。
不知谢烬用了什么药,她的尾巴恢复得很快,两天后就能抬起来轻轻摇一摇。
谢烬还没回来。阿沅要她没事儿就多摇,美其名曰复健,之后公然跳进她蓬软的大尾巴里打滚,说比躺在天鹅绒的摇篮里还要舒服。
“你什么时候掉毛记得告诉我哟。我收集起来,等攒够了回头给自己搭个新窝。”
“……”
她好气又好笑,“掉了也不给你!”
在这里住了两天,她只跟阿沅说过话,没遇过别的小妖怪,也只有她会来书房看书。忍不住好奇问起,阿沅说,“外面危险,它们被追杀怕了。还是躲在家里最安全。”
“它们……都把这里当家吗?”
“对呀。它们都把这里当家,我也把这里当家,先生就是我们的家人。”
阿沅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以后你住下,那就也是我的家人了。我罩着你。”
奚言迟疑了一刻,没说什么。
谢烬的家很好。但她已经不敢再把别人的家当成自己家了。
她还是应该回祁连山去。
阿沅也对她是如何进入人类身体里的经历感到好奇,她都一五一十地如实相告。
进入书房时各捧一本书,看着看着就开小差。两个学渣凑在一起,半天半天的唠嗑。
阿沅提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天他跟随谢烬到周子寂家里,是为了找一块千年不化的极冰,“之前都保管在奚园,后来又跑到周子寂家里去了。”
“本来不用这么麻烦的。但先生是明事理的人,用了生灵盏去换。”
他用十分遗憾的语气说,“也是社会进步了。和平年代不兴偷窃抢掠,只能交易。”
“……”
奚言听得明白,想起谢烬那声叹息,点点头道,“不怪先生。”
即使没有生灵盏,她始终是妖类。周子寂要砍她的尾巴还是照砍不误的。
她问,“先生为什么需要那块冰?”
“这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要疗伤用的。有坏人把孽火放在先生身上……已经好久了,在我遇到先生之前就在了,到现在都还没好。”
阿沅愤愤道,“肯定又是那群闲着无聊的天师,故意使坏针对,不想让先生庇护妖族。”
庇护弱小有什么错?他又没有伤害人类。
奚言不懂谢先生那么好,为什么还有人要害他。
可再想想,她也没害过人,周子寂照样找人来砍她的尾巴,想要置她于死地。
奚言闷闷不乐道,“阿沅,你说这世界上是坏人多还是好人多?”
她还是第一次想这么深奥的问题,想得有点抑郁了。
“不知道。世界那么大呢。”
阿沅说,“我觉得要分情况。要是你遇见的好人多,自然就觉得好人多。”
她想了想,觉得这话很有道理,真心称赞,“你是只聪明的小鸟。”
阿沅虚心接受了,“能发现这一点,你也不算是笨狐狸。”
一阵互吹作为唠嗑收场很是不错,它们总算又各自捡起书来看。阿沅也并没有虚夸,狐族在术法上是有天赋造诣的,奚言能识字,虽然看得慢,但要自学也不是难事。
凭着一点想要在谢烬面前好好表现的上进心,这两天里,她啃下了几个简单的初级术法,施展开来卓有成效。
尤其是传送阵法,练习得比别的小法术都更勤快。曾经去过的地方都可以作为目的地,施放阵法时专心地想象目的地的样子就行了。
第三天午后落了小雨,谢烬终于回来,却不见小狐狸的身影。
阿沅道,“她说是回家去了。”
抄手游廊里仅有一人身影,冷冷清清,谢烬凝视雨幕站了片刻,什么都没说。
阿沅试探着问,“她伤还没好全呢,先生要我去把她带回来吗?”
“由她去吧。”
谢烬嗓音浅淡微凉,融入雨声里更不分明,转身走入了书房。
这里是他平日最常待着的地方。阿沅默不作声地跟着他进了书房,无心看书,是只想着为他作伴。
谢烬心性淡泊,也不爱追名逐利,人往那一站,天生就带着疏离的冷感。他更像是会目不斜视地走过乞丐身边,衣不惹尘的那种人,如果不是因为了解,很难想象他曾施手拯救过多少生灵。
在谢烬身边几十年,阿沅很少有能看清他心思的时候。饶是如此,此刻却也能分辨出他压在眼底的失落。
奚言不在,他好像不开心。
阿沅找出一只软垫,老老实实地趴了一会儿,总觉得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又怕先生嫌他吵闹。正在心中犹豫时,猛地察觉谢烬的气息变了,平和中暗藏杀意。
院子里的结界由他控制,任何一点波动都逃不过他的意识。从外面是突不破的,只有被他允许踏入结界的人,才有可能直接把传送阵法精准定位到书房里。
但这是个十分低劣且初级的传送阵。书案上空隐隐约约现出个光圈,像坏掉的灯泡,闪得快要断气,花了好几秒才终于稳定。
先是有雨丝落在桌案上,沾湿了手稿。谢烬还未来得及皱眉,只听见啪叽一声。
掉出来一只湿漉漉的小狐狸。
“……”
阿沅高兴得蹦起来:“就知道你不是忘恩负义的小狐狸!”
奚言带着一身泥土草屑趴在刚整理好的手稿上,自觉闯祸。更要命的是下一秒——她的余光里出现了谢烬的身影。
闯祸现场居然直接被抓!
她轻轻张开嘴,把咬了一路的药草放在书案上,怂得不敢抬头。
她还记得阿沅被罚去睡鸟笼的前科,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一句温和的责怪,“外面还下着雨,怎么乱跑。”
听起来不像要挨罚的意思。
小狐狸口吐人言,机灵地转移话题,“山里的雨可好闻了,先生闻过吗?”
“你回了祁连山?”
“嗯嗯。”
谢烬没注意被弄脏的稿纸,反手掀起椅背上的披风,把她整个裹了起来,略略擦拭干净。
鲛人纱织成的月光锦那样珍贵,却粘着脏兮兮的泥印。
太过暴殄天物,阿沅心痛地闭上了眼,不忍直视。
奚言叼着那株清香的药草放到他手里,献宝般乖巧道,“阿沅说,有孽火烧你。这个是降火的。”
“……”
说好的只在背后聊八卦!
阿沅心虚,趁两人不备悄悄开溜。所幸谢烬没有追究他,只是一怔,垂眸看着手中的药草问,“特意为我找来的?”
奚言点了点头,忐忑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而且它……有点苦。”
连谢烬都感到棘手的伤势,只靠她熬夜翻医术补课的这点三脚猫功夫,肯定也是杯水车薪。
但她还是很想为谢烬做些什么,哪怕微不足道,也想报答他一点恩情。
谢烬屈指敲了敲书案,空中浮现出几只小水团,将他手里的药草清洗干净。
他很认真地嚼了嚼,确认道,“是清热解毒的草药。谢谢你。”
奚言看着他,一时间鼻酸得不像样。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那只捧到周子寂面前却被拒绝的,喷香流油的烤兔腿。
她带回来的药草很苦,非常苦。路上奔跑颠簸,牙尖不小心磕破了茎,只尝到一点,她现在口中还是那股散不去的苦味。
可谢烬很珍惜地享用了,还对她道谢。
她心里是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是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