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高人
苍云县位于大荣王朝的东南端，背靠顶云山，也有传言说过了顶云山便是修真界，但，顶云山直入苍穹，接连云天，至今也没有人能翻过去。
里长借了驴车来，拉着季三简和凰霄前往县城，路上，里长接着给季三简科普道：“咱们苍云县离见息大都是有些远，可咱们县有钱啊。一会儿啊你见到县令，一定要好好办事，只要能帮到县令大人，以后你要吃香喝辣都没问题，听懂了吗？”
季三简连连点头：“懂懂懂，谢谢伯伯。”
她扒着车窗看外面的顶云山，既震撼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又在想，过了这座山，是不是真能回去。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凡俗界是如何参加弟子选拔，也许一会儿和县令打好关系，可以问上一问。
约摸半个多时辰后，驴车停在了一处朱红大院前。
“哇——！”季三简发出了没见识的声音。
好有钱啊！
朱红大漆的院门，门前伫立两个比季三简高双倍的石狮子，大门上铜环光洁如新，还有四个门仆笔直站在门前。
如果连看大门都需要四个人，那院子里伺候的得需要多少人？
季三简瞬间感受到了苍云县县令的阔绰。
等踏入这道大门，过了影壁，走进垂花门，季三简又一次被金钱的力量蒙蔽了双眼——五进五出的大宅院，院中景色皆有名家手笔点缀，山水相依，藏风聚气，来往更是仆役不绝，连这些仆役一个个都略显富态。
能看出来，吃得不错。
季三简眼红了，闪亮的双眼里只有一句话：大腿，我来了！
里长一路把人带进了东厢房，也就是县令公子住的房间。
县令听说他带了新的大师，已经在等了。
“见过县令。”里长给县令介绍，“这二位，就是属下提到的高人。”
县令皱着眉看着这一大一小，很是怀疑：“你们俩……？”
季三简也爽快，朗声回答：“大人，我们要是办不成，您将我们俩赶出去就是，要是办成了再另说。”
“也好，”县令侧开身，“进去吧。”
季三简拉着凰霄打开门，进去后便发现整个东厢房贴满了各种各样的黄纸符咒，她们的大头菜正躺在床上呻吟。
季三简掀开帘子，看见这哥身上盖的被子也写满了符咒，也不知道哪位高人出得主意，用红绳捆住了他的手脚。
连日来不吃不喝，他整个人瘦脱了像，形销骨立，仅还有一层皮薄薄贴着骨头。人要是没了血肉，比恶鬼还要可怖，他是被吸了元气才这样，皮还没适应身体的变化，耷拉在两侧颧骨处。
“咦……”季三简打了个激灵，把被子给他盖回去，顺便贴心的盖到头上。
有碍观瞻。
来之前，里长说他是被画中仙缠上了，那所谓的画正是在这房间的北墙上，画中所言，乃是七仙女迎神图。
传言中，凡人踏入修真界，修炼成仙，渡雷劫，开天门，那天之上，是不老不死超脱寰宇的神界。
当天门大开时，天上会降下七彩祥云，有七仙女踏云而来，迎神登天。
这图所画，便是登天之景。
然而众所周知，八百年前清尘女君大开天门，没有彩虹，也没有七仙女，这终究只是凡夫俗子的臆想。
现在这幅画上，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画上了符咒，整面墙散发着难言的恶臭。上面还有刀凿斧劈的痕迹，其中有一斧头砍得极深，几乎透了光，这一下正好砍在七仙女中的大仙女的头上。
血顺着痕迹流出，直滴到墙角，又一路延至床榻，这画中仙应是来找大公子报仇。
凰霄看季三简站在壁画前发呆，不知道这么丑的画有什么好看，小崽子也不知道躲一躲，那画上面的女鬼都要把爪子伸到她脸上了。
凰霄看小崽子还没反应，她实在受不了，那女鬼也太臭了，她不想小崽子也沾上臭味，伸手把小崽子提了起来。
季三简已经习惯了被突然提起来了，她淡定问：“怎么了？”
凰霄一手提着她衣领，一手指着画：“丑，臭！”
季三简想，凰霄是凤凰之后，最克邪物，她应该是看到什么了，接着问道：“哪里最臭？”
凰霄指着七仙女中的第七位：“她最臭。”
“障眼法吗，”季三简小声嘀咕，“所以才能逃脱这么多道士的追捕。”
“臭东西现在还在吗？”
“在的，”凰霄嫌弃地退后，“她要过来了！”
季三简示意她把自己放到地上，她指着墙说：“你要是能看见，就揍她，把她揍跑了，咱们有好吃的！”
凰霄眼睛亮了：“肉肉！”
“对，吃肉肉！吃大块的！”
“要吃肉肉！”
县令和里长等在外面，这已经是他们请来的第十三批“高人”了，县令眼看自己儿子越来越不成人样，心中焦躁万分，按耐不住地在房门口来回转悠。
突然：
“轰！”
房塌了！
“我的儿！！”
眼看半边房塌了，县令目眦尽裂，要冲进废墟救儿子，被里长和一干下人死死抱住。
正当县令痛心疾首地大喊时，一片尘烟与狼藉中，一道矮小的身影，拖着一具类似人骨的东西往外走。
“你们别干看着了啊，快点，你们家公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背不动！”
季三简时时刻刻牢记自己只有五岁，能不干活就不干活。
大家七手八脚把县令公子抬出来，县令指着房，指着他儿子，季三简拍拍手：“别指了，打鬼呢，动静有点大，你担待点。”
“我房……”
“但你儿没事了啊。”季三简不让他说完，“你找个医师来给他好好看看，调理调理身体，多晒太阳，不要再憋着。”
“鬼呢？”
凰霄一拳打透墙板，把臭东西从墙里抓出来，她踩着废墟，拎着女鬼，面朝太阳，春暖花开。
所有人除了季三简齐齐倒退，县令差点给凰霄跪下。
凰霄把被打晕的臭东西扔到他们面前，她快难受死了，这东西这么臭，要不是小崽子说打了她有肉肉吃，她才不会动手。
凰霄也足够狠，把这“画中仙”打出了原型，哪里是什么仙，分明是个青衣女鬼。
青天白日下，阳气狠狠灼烧着女鬼，女鬼抬起头，凄厉惨叫，她恶狠狠盯着凰霄，猛然张大嘴扑向凰霄，要和她同归于尽。
“臭死了！”凰霄跳起来打她头，又按着她的头疯狂锤进废墟里。
这一次，所有人麻木了。
里长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他到底是长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贪这娘俩的赏钱？
就这样，众人目睹着，凰霄硬生生把女鬼打到魂飞魄散。
打完，季三简彬彬有礼对众人拱手：“献丑了。”
众人疯狂摇头：“没有，没有！”
凰霄对季三简伸手：“吃肉肉！”
季三简指着县令：“朝他要。”
赤手空拳的凰霄转头看县令，县令一拍大腿：“吃肉是不是，你等着，咱马上就做！”
震撼过后的大宅子很快活了过来，厨师们热火朝天开工，什么鸡鸭鹅狗猪马牛羊全往厨房送，致力于用最短的时间给凰霄做出满汉全席。
剩下的人，去请医生的请医生，收拾残局的收拾残局，沏茶的沏茶，县令和里长用平生最和蔼可亲的笑容引着凰霄和季三简往会客厅走。
“您慢点，您注意脚下，哎抬脚，放我这门槛子一条活路，您坐，这就给您上茶。”
县令絮絮叨叨嘴也不停：“您再等等，马上，马上就好！您想吃什么肉咱都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您想，咱这都有！”
凰霄很满意，双手拢进袖子里。
县令看她收了手，这才松口气。
季三简站在凰霄边上，终于理解了狐狸的快乐，这谁能不喜欢狐假虎威。
午膳时，凰霄看见满桌子的肉菜，眼睛里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热切，也是这一顿饭，季三简才意识到之前是有多饿着凰霄了。
谢谢，这一桌子，除了凰霄，其他人只是喝了茶。
县令气定神闲地手抖着举起茶杯：“高人，真高，不愧是高人。”
凰霄吃饱，拍拍肚子，还鼓了一口气给季三简看，季三简慈祥地微笑：“好。”
凰霄看桌子上还有一些菜，又站起身把菜全归到一个盘子里，巴巴端给季三简：“吃，长高高！”
“好。”
季三简从善如流接下，谢谢，她真的快饿死了。
她俩单方面吃完饭以后，县令立马把纹银一百两奉上，不带一丝含糊。
“多谢县令。”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敢问县令一件事。”
“您客气了，您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季三简问他：“县令可知道修真界再度对凡俗界招收弟子是什么时候？”
“小高人是想问道修仙，”这个问题也在县令的预料之中，他回道，“最近一次，是要在四年后，于见息大都大开界门，迎仙爷入凡间，挑选弟子。”
“可有条件？”
“这个倒没有限制。只不过，小高人，苍云县离见息大都有万里之远，您要是想去，需得提前谋划。”
路费，吃喝费，到了见息大都的住宿生活费，每一样都要钱，凰霄又这么能吃……季三简好像看见了自己要饭的未来。
季三简赶紧甩甩头，把这些画面甩出去。
“县令，我和姑姑的身份文牒遗失了，不知什么时候能补办上。”
“这个好说，”县令不敢拒绝，“明天便给二位送过去。”
“多谢。”
她与县令辞别，又坐上里长的驴车返程，路上，她要给里长一些好处费，里长哪里还敢要，差点跳车以示绝无此意。
回到村子里，季三简第一件事便是找村长租下了现在住的那个院子，付了两年租金，共十两。
“小简啊，你要租房子，他们家的地你租不租？如果你不要，村子里就收回了。”
他们村子还有税要交，这块地不能荒废。
“要的要的，”季三简连连点头，又问多少钱。
村长说：“这地的租金便不要你的了，但是，你需得保证能按时交上朝廷要的税。”
“这个没问题！”
“好，眼看着要入秋了，秋收后村子里要一统交税。你家总共是两口人三亩地，民十五以上当出口钱二十三钱。亩产则为三十收税一，每亩纳粟六升，每户纳绢三匹、绵三斤。总共便是这些了，你这些日子先凑一凑，如果有困难提前说，切记，不能误了日子。”
“我记得了！”
回去以后，季三简先数了一下自己的银钱，秋税是不愁的，可对以后的生计来说，还是有大问题。
她不打算种地，到时候要交税，只能去市面上购买再上交。
这三亩地，她另有用处。
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活过这两年。两年后，她七岁，按律可参加童试，童试第一者可由当地官府出资，入京拜学，优异者可得奖学金。
她只发愁现在，季三简翻了个身，在床上哀嚎：好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