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魂魄
方天珏嘴角抽了抽:“我用得着给他说嘛!你也不想一想,那个白方远自古戈边城偷偷跑出来,早晚会被发现。我东皇的费城已经将他的尸首运回,这么震惊的消息他能不知道?”
百公似低沉的叹了口气,双手交叠相搓,轻轻拍了拍,许久叹了声:“估计费城也会来人把他接走,其实这段时间,留在佛陀寺是最安全的。”
白方古愤啸:“快带我离开,离开离开,这里才是最不安全的。”
但无奈,他自己吼出的声音,震的灵魂乱颤,他自己也听不到,他不得不另找途径。飘到门口对着欧阳楼的耳朵揪一揪,捏一捏。
这大木块好像似乎有点感觉,竟然伸手挠了挠,抬头望了望天,又望了望四周。回头很配合方天珏的前言:“我去取盆火。”
“我去!我叉!我怒!”白方古愤然。又无语了。
望着躺在床上的自己,似乎也不敢飘太远。万一回不来怎么办。这么想着他只能又去薅方天珏的头发,希望他能惊觉。
然,他费力薅了半天,方天珏只是挠了挠头,末了冲百公喊了声:“我觉得当和尚也挺好哈,不用洗头,我得去洗个澡,你看着他。”
试了两次,白方古突然发现,他们是有感觉的,有感觉是不是就能有行动。
这么一想,白方古兴奋了。拽上方天珏的衣袖跟着冲进了浴室,竟然没有人。
偌大的一个池子,蒸汽腾腾,烟雾缭绕却没有人,白方古蓦然回头,发现门上挂着木牌。“东皇私家汤池。莫要擅自闯入。”回头之间方天珏已经落进浴池。
此刻他乌黑长发飘在水面,光滑的肩头甚是养眼。缭绕的雾气映得他若隐若现。满面的清水透得他面孔越发如神童般可爱。
白方古无聊至极,想着怎么能让方天珏明白自己要离开。看他在水里如鱼一般游荡了一会,突然又钻出水面。
白方古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眸子似乎盯着白方古一动不动,那神情甚为震惊,白方古惊喜欢腾:“方兄,能看到我吗?能吗?”
却不想方天珏的眼神依然在惊愕之中:“长、、、长青、、、你怎么来了?”
白方古猛然一回头,发现自己直接撞在了长青的下颌。他定定的站在汤池旁,望着方天珏,也像是望着白方古。
白方古吞了吞口水。觉得好像长青的眼神似乎低了低,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在看方天珏。
他手里拎着衣服,撂在汤池旁,声音低沉:“穿上衣服,出来!”
方天珏怒:“我正在洗澡,你太不讲究,偷看我洗澡,还擅闯我浴室,还拿我衣服。”
长青弯腰又将拿衣服拾起,眸子瞄向那汤池后屏风:“到那里穿去,快点!”
方天珏瘪嘴不满,愤啸不停,絮絮叨叨:“正经什么,你又不是没看过我没穿衣服得样子,几年不见。怎么那么多讲究,本来说好要给我樱花剑呐,还有,我去沙漠若直接把那老贼杀掉,他也不至于逃跑,非要让我忍耐一下。这下好了,我空跑一趟,天皇刀得了又能如何,我主要找的是仇人。你说白方古这小子平时挺温雅的,怎么杀气人来也是个魔头,少说两三百人,让他一个人干死了,我估计那夏侯颜也活不长。”
长青似乎嘴角扯了扯,面孔惨白如纸,但依然掩饰不住眉宇间的邪魅与妖冶。他只冷冷哼了一声催促方天珏:“我在外面等你。”
白方古顺便飘了出来,手在长青眼前晃了晃,他的眸子似乎眨了眨,继而又是一片淡静。
白方古昂头这么望着长青,看他浓密的睫毛微微翕动,在看他惨白的肌肤映得面孔棱角更加分明。下颌一层薄薄的胡渣略显疲惫。
他消瘦了许多,白方古竟不由戳了戳他的脸。捏了捏他的鼻子。揪了揪他的耳朵。
这一触之间,只觉指尖饱满柔润,有些奇怪。这张面孔太妖冶。看久了会让人情不自禁。
白方古捏了半天。长青竟没有一点反应,白方古只好放弃了向长青求助。
好歹方天珏还是有点反应的,还是去找他吧,他转身又去汤池。却突然听背后长青的声音传来:“回来,要去那里?”
这一呼,惊的白方古汗毛都炸起来了,我去,他不会能看到我吧?他正乱神之间,却见斜对角方天珏正蹑手蹑脚,做出要逃之相,他这才拍了拍胸口。
方天珏撇着嘴,很是不情愿的磨蹭着走来。
愤愤喊了声:“我告诉你哈长青,你是没看到他发疯的那会,六亲不认,别说我,就是欧阳楼,也被他一脚踹到墙皮里去了,差点没抠出来,我给你讲哈。霍先生被他甩了好几个跟头,我能拦得住他?谁知道他一进沙漠,跟打了鸡血似的。简直换了一个人。抬抬手都能把我骨头捏碎,你看,那天掐了我一下,肩头现在还紫着那!”
方天珏扯开衣领,白方古探头想看一看,不想长青却呲溜一下给他拉上,低声低问了声:“那夏侯颜死了没有?”
方天珏懒懒的整了整衣服,轻松淡漠:“不死也活不了多久,白兄给那把匕首上粹满了毒,而且那匕首入体极深,我们赶去的时候,那夏侯颜已经剩最后一口气了,可惜只顾着看白兄。让他给跑了。你是没看到那场面,乌压压的一片尸体。我看他那剑是没有发挥到极致,若到极致,别说是夏侯颜,连我都得甘拜下风。”
长青不语,抬眸坚定:“离开这里,去费城吧,他兄长在那里。”
方天珏有点愣神,继而又疑惑:“去费城?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带他离开?”
白方古欢腾的要跳起来,正愁怎么离开,却不想竟然重了下怀。长青竟然是为了带他离开这里。
他欣喜间却听长青淡淡道了声:“你与百公带他离开这里,要快!”
方天珏撇嘴不悦:“你不与我们同行吗?是不是又见那和尚,又想要他的木鱼?我也是奇怪了,和尚若连木鱼都给了你,他还当什么和尚?你可真是奇怪,近年就是盯上他那木鱼不放,那木鱼不就是一个木头掏个洞,天天嘣嘣的发出声,那有什么好的。”
长青抬眸威慑:“怎么那么多废话,赶紧走吧。百公在等着你。”
白方古欣喜之余不由又有了疑惑,但好在要离开这里,所以他急忙的追上方天珏的脚步。
马车已经备好,白方古看着躺在马车里的自己,飘在角落又悲沉心痛。这个世上最后有一个亲人离去了,回头想一想,突然觉得了无生趣。
百公坐在车角。这车厢很大,车厢的一角堆满了他的药箱。方天珏已经骑在马背之上,他敲了敲车门,惊愕的疑惑:“清扬,你怎么成了车夫了?不过你驾车技术不赖。”
我们走吧,又一个声音在车的另一边响起,有点陌生。
“清风,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是那么黑。青鸟最近可好?”又是方天珏的声音。
只听那声音淡淡:“好!”
白方古躲在车子角落,漂浮不定,竟有越出窗外的风险。白方古急忙抓紧了车辕。
却听方天珏愤愤骂了声:“欧阳楼太不仗义,竟然走了,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听说塘沽人要硬闯沙漠,他不得不走。”百公双手相交,微微一揉搓,继而轻轻一拍又凝视白方古自言自语:“这白公子倒低是个什么来头,与这么多人有渊源,长青都被他套牢了似的,他有点风吹草动,我那小东西便坐立不安。”
木鱼声声响起,白方古灵魂飘动的厉害,终于在渐行渐远渐的佛陀山脚下,白方古只觉头脑一晃。
一阵浑身疼痛袭来,他微微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百公正疑惑的看着他,双目对视的一刹那间,百公微微一惊。白方古却是深深一叹:“离开了,终于离开了。”
他声音微弱,呼吸微弱,喘息微弱,连生命体都是微弱的。这几个字却在他唇语异常清晰。百公甚是惊愕,盯了他许久才道:“这么快就醒来了,奇了!奇了!”
窗外扑来方天珏惊愕的声音:“什么?白兄醒来了?”
白方古虽醒着,却动不了。痛在全身,痛在心口。
脑海中哪些若有若无的画面,瞬间消失殆尽。他甚至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个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不在了。
这个世上唯一的美好,碎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人到痛处可能不会流泪,而是会心痛,会眸子充血面孔失色,白方古便是这样。
一路上摇摇晃晃,走到半路便听到一阵马蹄声,那声音紧迫又焦急。声音越来越近时,清晰可闻,便听到小花的呼唤。
车子还在行进,剧烈的一阵晃动之后小花便已经闯了进来,一下便扑到了白方古的跟前,血红的眸子,惨白的面孔还有些憔悴,这一眼望去,便觉得他长大了。
白方古的神情是木然的,是呆滞的。小花摇晃着他的胳膊哽咽了:“白哥哥,你看看我,能看到我吗?”
百公愤怒了:“你这毛头小子,怎么这么毛躁,清扬,怎么不拦着。”
清扬的声音瓮声瓮气:“他猴子一样,我能拦得住吗!现在成了古戈军中前锋,正得意那!”
白方古眸子颤动,终于望着小花,声音低哑又微弱:“我想坐起来,扶我起来小花。”
“好好好!”小花哑着嗓子,完全不顾百公的阻扰,轻轻将白方古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肩头。这才神色略好看白方古:“你觉得这样好些了吗?花灵也要跟来,被我拒绝了,明珠哥哥在后面,马上就到。”
小花闯入的太快,以至于方天珏没有来的及反应,其他人也未加阻拦,百公又气又怒又无奈,白方古声音虽弱,却意志坚定,他定要坐起来,自然是有了生的希望。
“我兄长,在何处?”白方古声音虽弱,意识却坚定
小花哽咽了,只低头:“在费城,莺姐在照料着那!”
随后明珠也赶来了,一路上白方古在没有说一句话,但身体的自愈能力却是超强的好。几乎在赶自费城时,他已经能下车行走了。
城门外莺姐与碎玉花灵都披着麻衣。白方古超强的寂静,静得能看到他凝固的瞳孔。
白方古站在棺椁前,看着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睡着了般躺在棺椁里一动不动,白方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指抠在棺椁上边缘,渗出血迹。胸口痛得厉害。
脑袋边嗡嗡嗡的都是声音,是哭声,是劝慰声,还有抽噎的声音!
白方古抬头一眼望去,外面站着黑压压的一片人,他们都在说话,但说的什么,白方古一句也听不见。
有熟悉的面孔,也有陌生的面孔。都是从古戈赶来的。这些都是兄长这么多年在古戈边城积累的人气。
白方古喉头发紧,一股甜腥直冲喉管,他哇的一声,吐了一地的血。
耳边嗡嗡嗡的惊叫声过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