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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声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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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大多数人灵力未复,不得御剑,水路是到达莲花坞的最快途径,这只数千人组成的队伍又风尘仆仆朝夷陵附近的码头出发。

    然而决策匆忙,附近一时半会儿凑不齐那么多船只,家主们只得把码头所有的大小舟船、包括渔船也包了下来,塞塞挤挤装满了各家子弟,顺水而下。

    考虑到你身体抱恙,又在乱葬岗用力过猛的原因,魏无羡私下里和江澄商量了一下,暗戳戳的把最稳当的船留给了你。

    你原本是有许多话想要同魏无羡说的,可到了现在你们真正相见时又似乎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大约是魏无羡看着你的目光太过于专注,你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好让他转一下视线。

    “蓝湛,你是如何……留下绝云剑的?”你轻抚着绝云剑身问道。蓝忘机看着你略显苍白的面容顿了顿,“清扫不夜天后,金氏收纳了多数战场遗留物。”

    蓝忘机是第一个拿到绝云剑的人。

    金氏的直系亲属就剩下金光瑶一个,理所当然的他坐上了金氏家主的位置。

    自你“身死”后,百家就在争论绝云剑应当交由哪家保管。而这些日子里金氏出了太多风头,先不说金氏伤亡人数最少,就光是温氏这一块大饼都被他们分去了大半。

    若是绝云再落入兰陵金氏的手中,那金氏就真的成了众矢之的了。金光瑶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考虑到了这些。

    因此,哪怕他私心有多想留下你的剑,他也不可能留下。

    仙门小家不够格,仙门大家虽然觊觎绝云却也不想亲手接下这块烫手山芋。

    而蓝家一向颇负盛誉,仙门百家更是对于蓝启仁评价颇高。众家主私下里协商后还是决定将绝云剑交由蓝氏保管,永镇寒潭。

    鉴于温氏收集阴铁一事的前车之鉴,绝云剑最后的去向并没有昭告天下。除了当年协商解决的家主们知道这事,其他世人也只当绝云是入了金氏的宝库。

    “协商后,百家决定秘密镇压入寒潭洞……后来交由我保管。”蓝忘机解释道。

    只是绝云不是阴铁碎片,寒潭根本镇压不下。绝云也曾被镇压过千年万年,最是厌烦被关押这种事。

    于是入了姑苏的第一天就又把松风水月给砸了个稀烂,还把蓝启仁的山羊胡子给削去了一半,当真是胆大包天。

    只是往常她顽皮,也总有人收拾打点道歉赔钱。只是这次,没人能站出来为她说话了。

    于是祸也闯完了,发火也发过了。只好自己乖乖地假装被镇住,躲在寒潭面壁思过。

    一直呆着,除了冷清了些倒也没有其他事,直到蓝忘机也被罚寒潭面壁三年。

    除奸邪,立正法,大道永存。除奸邪,立正法,大道永存……不得结交奸邪………

    蓝启仁要他抄写,他便抄。要他认错,却冷着脸什么都不说。第二天复又抄写,反反复复,直到眉尖都凝上了霜。

    [岚]……[洵美且仁,洵美且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笔尖的奸邪不自觉得偏到了其他地方。

    得空了之后便拿出玉哨,每次都一脸沉重地看着,端正地放在嘴边。吹过之后便坐在一旁等着,过了许久又会珍重地放入衣襟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变过。

    绝云不懂这个一向看着冷心冷面的人为什么这样,所以也只当是看不见一样一动不动地把自己卡在边上。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捱了这么些日子,蓝忘机也终于被放出去了。

    大抵是觉得好奇,绝云离开了剑身附在了蓝忘机的通行玉令上。

    跟了他好些天,发现他每日除了练琴练剑就是去求他叔父让他下山。

    有些时候实在是没什么事可做了,就会到寒潭盯着绝云剑,一看便是两三个时辰一动也不动,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只有面对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情绪才会有些许波动——被他从乱葬岗捡回来的温苑,不,蓝愿。

    小孩子高热不退,忘记了很多事情。有一天拿着黑鱼佩过来问蓝忘机,这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娘亲,模模糊糊地好像记起了些什么似的,扁着嘴又走了。

    禁足了许久之后蓝启仁才肯放蓝忘机下山,于是逢乱必出的美名有了。有一次路经彩衣镇,在酒肆停留了好久,小二来问时,蓝忘机就道,“亦有人饮酒不醉。”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这小二也是愣住了,还好他是个反应快的便立马答道,“那一定是那酒不够烈,不够醇香!公子多半是被骗了,哪里会有人饮了酒还不醉的,定是那酒家掺了水!您瞧瞧我们家的天子笑,清冽醇香!定比那些个酒家的酒要好!”

    最后蓝忘机乱七八糟的买了好些酒,藏在乾坤袋里偷偷拿回了云深不知处。

    夜里拿出了茶盏,却是倒上了一杯酒。杯底似乎出现了一个人的脸。

    [可我喝过,喝过很多。有的清淡如水,有的醇香,有的热辣刺喉……“那你喝醉过吗?”……不曾。]

    绝云看着蓝忘机一口气饮下那酒,神色未变。可过了一会儿便一头栽倒向桌子,一不小心就把酒瓶给弄倒了。

    酒水浸湿了他的抹额,须发。感受到额头的湿意,他登时立起脑袋把抹额小心的解了下来。看着已经被沾湿的抹额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攥着的手越发紧了起来。

    等他隔了好一阵儿又从衣襟里拿出了那只玉哨,一圈一圈地给缠了上去,再放入衣襟。

    随后神色淡漠,状似正常地走了出去。路上遇见有向他行礼的弟子也会回礼,只是被沾湿的额发和光洁无一物的额头却是将他们给吓到了。

    等到他再次清醒时,只看到了床边站着一脸担忧的蓝曦臣。“兄长……”他撑着起身,却觉得左手臂有些刺疼。

    他看向缠着白布条的左手臂看向蓝曦臣,“兄长……”“桌上的酒被我收起来了,叔父让你……伤好之后去戒律阁领罚。”蓝曦臣担忧道。

    “忘机…你可是……”蓝曦臣似乎是有话要说,可过了片刻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让他好好休息还有不要饮酒。

    蓝忘机记不得自己昨天究竟做了些什么,可他大抵也能猜到一些。

    而绝云则是从头到尾看得清楚。可她也未曾想过蓝忘机竟到了这等地步……

    蓝忘机不受绝云剑的凶气侵害不过是因为你认可了他,绝云才未曾伤他。可现在,绝云认可他了。

    绝云冲开封印,直冲着静室去了。[尚存人世,寻]剑身嗖嗖地在地板上刻上这几个字便浮在了蓝忘机的身前。

    而那边因封印被破,赶来的蓝启仁和众位长老恰好看到蓝忘机神色平静地握紧了绝云的剑柄。绝云剑再也无法被“封印”,无论她被带离多少次,她都会回到蓝忘机身边,然后刻下一个字,[寻]。

    因为谁都不相信所以假装被封进了寒潭,却又因为相信蓝忘机所以跟在了他身边,希望找回自己的主人。

    最终,绝云的所有权还是归于蓝忘机。而他这一找,便是许多年。

    “""多谢。”你呐呐道。你好似亏欠他太多,除了感谢居然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一时间,气氛又尴尬起来。

    “你们管我?!轮得到你们来管教我?!”少年恶狠狠的吼声穿透过来,你愣神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

    “是金凌,师姐的孩子。”魏无羡闷声道。你看着金凌举着剑对着众少年,站了起来道,“出了什么事?”

    你们的船本来就离得有些近,蓝思追看到你们松了口气,“阿娘,含光君魏前辈!你们快来!”

    你还来不及反应,便被魏无羡揽住了腰身飞身上了他们的船。蓝忘机也紧随其后,飞身上了船。你站定之后看着低着头的温宁问道,“阿宁,这是怎么回事?”

    温宁看了一眼蓝思追,“对不起,岚姐姐。是我的错,我没能忍住……”

    金凌把剑调转向他怒吼道,“用不着你在这儿假惺惺!”

    魏无羡道,“金凌,你先把剑放下。”

    “嗯,你先放下剑。”你劝道。

    魏无羡正要说话,就见金凌大哭起来,这一哭把所有人都吓呆了,“这,这是怎么了?”魏无羡问道,金凌调转方向指着魏无羡大声哽咽着吼道,“我不放!这是我爹的剑,我不放!”

    你这才恍然,当初你在金麟台刚刚听到金子轩身死的消息就被金光善带着人抓起来了。一时之间竟然忽视了这件事……温宁对于金凌来说是杀父仇人。

    “阿宁,你先到那船上去。”温宁点了点头,便向着你们之前待着的船上去了。

    你本想上前一步,却被腰间箍着的大手给拦了下来。一时间血气上涌,“……魏婴,你放手。”语气里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啊?哦。”魏无羡反应过来,这才松了手。你看着已经把剑收下抱着痛哭的金凌走上前去。你蹲下身像安慰小孩子那样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拍着他的背,“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这么委屈。”你朝魏无羡看了一眼,他一愣之后便招呼着众少年往外走去。

    金凌抱着剑止不住地啜泣道,“我讨厌他!”他也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了,除了江厌离再没有哪位长辈这么亲近地抱过他了。

    方才觉得委屈,现在却又觉得不好意思。便也坐直身子退出你的怀抱。

    “阿凌……我可以这么叫你么?”你尽量柔声问道。金凌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原谅阿宁。不原谅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和你说,其实阿宁也觉得抱歉,甚至后悔。

    “只是阿宁为人迟钝木讷了些,不太会说话,他也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愧疚。”你柔声道。“可他吼我了,他也敢?”金凌颇有些委屈道。

    “许是一时情急,出了些什么事吗?”你问道。“我不小心推了思追一把,可那也是他没站稳……”金凌小声道。

    “金凌,我同你说一个秘密可好,只我们俩知道的秘密。”你摸了摸他的脑袋。金凌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什么秘密?”

    “思追是阿宁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他的父母在他小的时候故去了,所以才认的我做娘亲。思追其实是阿宁堂兄的孩子。所以阿宁才会紧张思追,并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阿凌是个乖孩子,若是讨厌阿宁便不去看他。”说到底,金子轩还是温宁杀的,不论背后有多少是非曲折阴谋阳谋,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不能苛求金凌去原谅他,否则也太过于委屈金凌。

    金凌被这个消息给惊了一瞬,又听到你这句话,没有让他放下,也没有让他原谅,去理解……就只是让他不去看而已。

    他看着眼前这个有些过分消瘦的女子,不禁回想起从前江厌离和他形容过的对比起来。她说小姨有些时候看着同小孩子一样,总是有些懵懂纯真。

    对于他人的好意永远会觉得不好意思,然后付出更多作为回报。有些时候不大说话,却也尽量对与她说话的人抱有善意。

    江厌离说,小姨长得很漂亮,尤其是眼睛,总会让人想要亲近她。金凌又回想起他第一次见你,那棺木里苍白消瘦的你,那是只觉得你似乎是有些漂亮,却并不令人惊艳。

    而现在眼前的你,虽然脸色苍白,看着有些病态。可是那双眸子,那双专注而带着善意的眼眸就这么看着他。他想你大约是很少对人笑的,所以现在努力微笑的样子才会有些僵硬。

    “嗯。”金凌闷声答道。你这才起身,只是因为蹲了太久竟然眼前一黑失去了平衡,竟是向后跌了几步。不过片刻便感觉身后有人揽住了你的腰,带着你稳稳站好。

    待你眼前清明过来,低头便看见了一双大手,“……魏婴?”他搂着把你转了过来,一脸担忧,“你怎么样?还好吗?”

    他有些担心你,便一直躲在一旁看着你们。见到你要跌倒时心里一紧,瞬间便冲了出去把你抱住。

    你摇了摇头,“还好……金凌……”你正准备转身,腰间的大手却紧紧地禁锢住你。站在一旁没来得及扶住你的金凌突然觉得脸有些热,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你怎么脸这么红?”蓝景仪撇嘴看着跑出来的金凌道。“关你什么事?”金凌捂住脸回道。“谁稀的管你?切。”蓝景仪翻了个白眼走到还在吐的蓝思追旁边给他拍着背。

    金凌复杂地看着脸色有些难看的蓝思追,朝他那边走了几步。“干嘛?又想推人啊?”蓝景仪没好气地说。

    “咳,是我力气大了点,不好意思。”别别扭扭的样子倒是让蓝景仪大感惊奇。蓝思追稍微缓了缓,“没关系,金公子也不是故意的。”

    少年间的友谊总是那样,气得莫名,和好的也很莫名。

    魏无羡抱着你到了一边,轻轻地将你放下。随后坐到了你身旁,“累就睡一会儿,不要强撑。”他看着你一脸惫态忍不住说道。

    “嗯。”你也确实有些累了,便阖眼靠住魏无羡的肩膀。待到你呼吸平缓下来,魏无羡才垂下脑袋,轻手轻脚地将你放到自己怀里。

    前些日子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他也日日赶去姑苏看你,同你说话,喂你喝粥。知道你消瘦得有些过分,只是真正抱你起来时也心疼得紧……太轻了。

    这江上风大,你其实是有些怕冷的,所以睡着了眉头也轻轻皱着。魏无羡一手稳稳地环住你,一手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搭在了你的身上。

    原本行驶得不是很稳的船他却将你抱得很稳,你甚至没有因为船身跌宕而醒来过。等你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魏无羡抱着走进莲花坞的大门。

    你懵了一下便挣扎着想要下来,魏无羡发觉你醒了以后才轻轻将你放下。你站定后便将披着的外袍给他搭上。

    “为什么没叫醒我?”你看着他慢慢悠悠地穿上外袍,红着脸问道。“我想让你多睡会儿嘛。”魏无羡扁着嘴答道。

    “这样太不得体了。”虽然魏无羡是男子,但是这样露着中衣出来也会让人议论他的,你不想让别人议论他。

    “不得体就不得体呗。”魏无羡笑着说道。其实他是等着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下船的,一路上也用斗笠挡着你的脸,一点没让别人瞧了去。

    不过是想逗你而已。

    “你啊,惯会贫嘴。”你忍不住笑了笑,原本顾忌的两人不知不觉间又熟悉起来。

    他自然地牵住你的手,一路带着你走到了试剑堂。蓝忘机站在门口,大约是在等你们。他瞥了一眼你们牵着的双手道,“去议事。”说完便走了进去。

    你能感觉到魏无羡牵着你的手随着蓝忘机看过来的一眼突然紧了些,魏婴?”“无事。”他摇了摇头,你们也进了试剑堂,刚进去便听到蓝启仁的声音,“我似乎见过你。”

    “应该是见过的,乐陵秦氏举办清谈会的时候,我时常伴随我家夫人左右。我是秦家的侍女,名叫碧草。

    “我今日来这里……是为了替我家小姐申冤!”那女子红着眼眶道。

    “那是十二三年前的事,我服侍我家夫人多年,是看着我家小姐长大的,夫人一向对小姐关心有加,但在小姐即将成亲的那短日子,夫人却一直心情不好。她天天晚上做噩梦,白天有时也会突然以泪洗面。”

    “我以为是小姐要嫁人了,她心中舍不得,一直安慰她说,小姐要嫁的那位敛芳尊金光瑶年轻有为,又是个温柔体贴,专一不二的男子,小姐会过得很好的。谁知夫人听了之后,看上去更难过了。

    “婚期将近的时候,有天晚上,夫人忽然对我说,要去见小姐未来的夫婿,而且是现在,要我悄悄陪她。我说,您可以召他来见您啊,为什么要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地去见一个年轻男子?教人知道了指不定要传得多难听呢。可夫人却态度坚决,我只好跟着她一起去了。

    “但是到了之后,她却让我守在外面,不要进去。所以我什么也没听到,不知道她到底和金光瑶说了什么。只知道过了几天,小姐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了,夫人一看到帖子就晕了过去。

    “而等到小姐成亲之后,夫人也一直闷闷不乐,生了心病,病得越来越严重。临终前,她还是撑不住,把所有的事情都和我说了。”

    碧草一边流泪一边道:“敛芳尊金光瑶和我家小姐秦愫,他们哪里是什么夫妻,他们根本是一对兄妹呀……”

    “什么?!”就算此时一道天雷在试剑堂内炸响,也不会比这一句有更大的威力了。

    你本就苍白的脸听到这话一瞬间变得更苍白了,指尖也变得微凉,神色一凝似乎是想说些什么。魏无羡紧紧捏着你的手,冲你摇摇头示意你听完再说。

    碧草道,“我家夫人实在是太不幸了……金老宗主那个东西不是人,他贪恋我家夫人相貌,一次在外醉酒后强迫她……夫人哪里抵抗得了,事后也不敢声张,我家主人对金光善忠心耿耿,她怕极了。金光善记不清小姐是谁的女儿,我家夫人却不可能忘。

    “她不敢找金光善,知道小姐倾心于金光瑶,挣扎很久,还是在大婚之前悄悄去找了他,吐露了一些内情,哀求他想办法取消婚事,万万不可酿成大错。谁知……谁知金光瑶明知小姐是他亲妹子,却还是娶了她呀!”

    更可怕的是,不光娶了她,两人还生了孩子!这可当真是一桩惊天的丑事!众人讨论的声潮一浪比一浪高。

    “秦老宗主跟随了金光善多少年啊,竟然连自己老部下的妻子都要染指。这个金光善!”

    “世上终归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金光瑶要在兰陵金氏站稳脚跟,就非得有秦苍业这位坚实的岳丈给他助力不可,他怎么会舍得不娶?”

    “论丧心病狂他真是举世无双。”魏无羡对着你低声道,“难怪他当初在密室对秦愫说,‘阿松必须死’。”

    试剑堂中,也有其他人想到了阿松,姚宗主道,“如此看来,我斗胆猜测,他的儿子恐怕根本不是别人暗害的,而是他自己下的毒手。”

    “怎么说?”姚宗主分析道,“近亲兄妹所生之子,十之八九会是痴呆儿。金如松死时刚好才几岁,正是幼子开蒙的年纪。孩子太小时旁人看不出来什么端纪,可一旦长大,就会暴露他与常人不同的事实了。就算不会怀疑到父母的血缘上来,可若是生出一个痴呆儿,旁人都未免会对金光瑶说三道四,指指点点,说是因为他带了娼妓的脏血才会生出这种孩子之类的风言风语……”

    众人大感有理,道:“姚宗主真是犀利!”

    姚宗主又道,“而且当时毒害金如松的人刚好是反对他建瞭望台的那位家主,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冷笑道,“反正,无论如何,金光瑶都不需要留着一个很可能是白痴的儿子。杀了金如松,栽赃给反对他的家主,然后以给儿子报仇的名义,光明正大地讨伐不服他的家族——虽冷酷无情,却一箭双雕。敛芳尊真是好手段啊!”

    你紧紧攥着魏无羡的手,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魏无羡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你的手,问道,“金麟台清谈会那晚,你是不是见过秦愫?”

    碧草一怔,魏无羡道,“当晚在芳菲殿内,秦愫和金光瑶有一番争吵,她说她去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告诉了她一些事,还给了她一封信,这人绝不会骗她,是不是说的你?”

    碧草道,“是我。”魏无羡道,“这个秘密你守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忽然决定要告诉她?又为什么忽然要公之于众?”

    碧草道,“因为……我得让小姐看清她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原本我也不想公之于众的,但是小姐在金麟台上莫名自杀,我一定要揭露这个衣冠禽兽的真面目,给我家夫人和小姐讨回公道。”

    魏无羡笑了笑,道,“你难道不知道吗?正是因为你告诉了你家小姐,所以她才会莫名自杀。”

    碧草道,“我……”姚宗主不满道,“你这话我可不同意了,难道隐瞒真相才是对的?”

    立即有人帮腔,“怨不得旁人啊,唉,金夫……秦愫还是太脆弱了。”几名年长的女修则道,“秦愫真可怜啊。”“当初我还羡慕她呢,心说真是命,出身好,嫁的也好,金麟台的不二女主人,丈夫一心一意,谁知道,啧啧。”

    一位夫人状似超然地道,“所以这些看上去很美的事物,背后往往都是千疮百孔的。根本没什么好羡慕的。”

    “……我以为她是因为忍受不了你们这等状似同情实则嘲讽的话语而不堪受辱,才会选择自尽。”你看着几个面上同情,其实眼底藏着幸灾乐祸的女修忍不住出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人死了我还会去塌她一脚么?!好歹我也是和秦愫同窗过的姐妹!”那人一腔正气地反驳道。

    “就是!我们一向同秦愫要好!”不少女修附和道。不少人心里都装着明白演糊涂,像你这样说出口的还是第一个。

    她们可以连成一气,是因为秦愫死了谁知道她们关系如何,同情她还留得个好名声。你气不过却又说不过她们,只得气闷地看着她们。

    魏无羡冷下脸,阴沉地看了她们一眼。众女修面色一白,顿时住口不再多言。

    他缓下脸色低头看了看,只见碧草手腕上带着一只翡翠金环,成色极佳,绝不是一个使女能戴得起的东西,道,“镯子不错。”碧草连忙拉了袖子,低头不语。

    聂怀桑愣愣地道:“可……可今天送你到这里来的人……究竟什么来头啊?”

    姚宗主道,“何必纠结这些!不管是谁,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他是一位义士,绝对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顿时附和声声,“不错!”

    魏无羡却道,“义士?这可未定。”蓝忘机道,“颇多存疑。”若是魏无羡说这句话,没几个人会理,可说话的人是蓝忘机,众人顿时收敛声息。

    蓝启仁道,“何处存疑?”魏无羡道,“金光瑶谨慎如斯,金如松的死安排到了那位小家主身上,这么多年也不曾暴露。

    “一直以来金氏都会将年事渐高的仆从或是到了适婚年龄的女子换下,也因此博来一片好名声。这件事是从秦夫人病逝那年开始的,若我猜的不错,便是为了掩盖这件事。

    “像他那样的人定然不会给自己留下把柄,而作为秦夫人的贴身侍女的碧草是如何躲过金光瑶的清洗,被人送来这里揭露他罪状的呢?”他一直发出不同声音,在一片群情激愤中显得格格不入,有些人已怫然不悦。

    姚宗主大声道,“这便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闻言,魏无羡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了。他知道,现在没人听得进去他的话,也没人会仔细考虑他的疑惑。再多言几句,旁人说不定又要开始针对他了。

    若是在十几年前,他根本不会理会旁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可如今,魏无羡已经没什么兴趣非出这个风头不可了。

    于是,厅内众人一浪高过一浪的声讨开始了,“没想到这人如此忘恩负义,丧心病狂!”“忘恩负义”和“丧心病狂”这两个词十几年来几乎是和魏无羡捆绑的,乍一听他还以为又在骂自己,须臾才反应过来。

    骂的人是同一批,骂的词还是同一种,骂的对象却换了一个,略不习惯。紧接着,另一人道,“当初金光瑶就是靠讨好赤锋尊和泽芜君才能一步一步往上爬,否则他一个娼妓之子,何以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他竟然对赤锋尊下毒手!泽芜君现在还在他那里,只盼万万不要有什么闪失才好!”

    原先他们都不相信聂明玦之死、分尸之事、以及乱葬岗群尸围攻与金光瑶有关,现在却忽然都相信了。

    “不光义兄,亲兄弟更是难逃一劫。金光善死前那几年他忙着到处清理他爹的私生子,生怕有人杀出来跟他抢位置。莫玄羽还算好的,要不是疯了被赶回去,说不定也和其他的几个那样,因为各种原因消失了。”

    “金子轩的死也肯定和他脱不了关系!”

    “我听说当年金光瑶在岐山温氏卧底的时候,根本不老实,打的是这样的主意:若是射日之征战况不佳,那就继续在温家为虎作伥,讨好拍马温若寒。要是温家要倒台了,他就反戈一击,做这个英雄。”

    “温若寒九泉之下估计要被他气死了,当年他可是把金光瑶当亲信在培养的。金光瑶如今这份剑法,十之七八都是温若寒教给他的呢!”

    “这算什么,我听说当初赤锋尊之所以奇袭失败,就是因为他故意传送了虚假情报!”“我也说个秘密吧,他建瞭望台的钱和物资不都是从别家搜刮来的吗?出力各家也都有份,我听说他会自己悄悄扣下……这个数。”

    “天哪……这么多,当真是不要脸,亏我还以为他真心想做事呢,我们一片赤诚都喂了狗了!”

    众人的话越说越难听,你紧紧地抿着嘴唇,不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他是那样的人。在你的印象里,金光瑶是一个十分谦逊有礼,做事认真,忍辱负重的人。

    可是一件一件的事实的矛头都指向了他,其他事或许水分很大,但秦愫和赤峰尊的事却让你无法争辩。

    当初义城被薛洋带回来的那一口血棺……

    “如此看来,这位金某人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主、杀友……还乱…伦。当真是可怕啊!”

    “兰陵金氏蛮横霸道,金光瑶更是独断专行,从来不听取旁人意见,如今这骄奢淫逸、仗势欺人的风气,也都是金光瑶一手带坏的。真以为我们会一直忍着这口恶气吗?!”

    “他是看这些年来各家势力都不断扩大,实力渐长,生出了威胁感,害怕像当初岐山温氏被倾覆那样被推翻,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想干脆将我们一网打尽吧?”

    姚宗主冷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让他最害怕的事变成事实。”他拍桌道:“攻上金麟台!”满堂叫好喝彩声。

    忽然,一旁一人转头道,“魏先生,金光瑶这厮手里有阴虎符,这东西可要拜托你了。”魏无羡道,“啊?”他没想到有人会主动来和自己说话,而且这么热情,还用上了先生,而不是魏贼魏狗之类的蔑称,微微一怔。

    随即,另一位家主也道,“不错!此道之上,无人可出夷陵老祖之右啊这下金光瑶踢到铁板了,哈哈哈哈……”

    魏无羡一时颇为无语。上次旁人对他如此吹捧奉承,已经是在十几年前的射日之征里了。虽然终于熬到有人接替他坐上百家公敌的位置了,可魏无羡并没尝出多少苦尽甘来的味道,更没有什么终于被世人所接受的感动。

    只在心里忍不住怀疑,“当年他们是不是也像今晚这样,一群人聚集在某一个地方,开了一场秘密的会议,指天指地骂了一通,然后就决定要围剿乱葬岗了?”

    你呆在这里只觉呼吸都无法畅快了,一时间捂住心口勾住身子。“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魏无羡紧张地看着你。

    你一只手捂住眼睛道,“好闷,我想出去……”魏无羡皱着眉,带着你走了出去。到了开阔些的地方,你仍然捂着双眼低着头。

    魏无羡以为你眼睛不舒服,捧住你的脸轻轻拿开你的手才发现你在哭。红彤彤的眼珠子也这么显露出来,像是哭红了眼睛的兔子。

    你一直谨慎着遮掩住了自己双眼的颜色,可是现在这泪水却把它洗去了。

    你把头埋在他胸膛,轻声啜泣着,“那时候你该有多委屈……”对于金光瑶,你的心情太复杂了。一方面是他将魏婴推向百家对立面……一方面他又在你们困难之际伸出过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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