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02
麦棠向前压伞,抵挡模糊视线的雨水。
视线明朗不少,她盯着车里的人好几秒,才确认没看错,“你好,请问有事吗?”
车里的人侧脸立体清俊,一览无遗的是他近乎淡漠的神情,让人感觉很不真实,所以她才会再三确认。
男人合上文件,抬头看向窗外,只是轻语就刺破势大的雨声,无比清晰地敲入她的耳中,“你先上车。”
麦棠听得清楚,他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她怀疑对方是来当说客的,脚步甚至都没往前迈半寸,隔着雨声也铿锵有力,“感情的事最是劝不得的,尤其是劝被出轨的人大度。”
搁了几秒没得到回应,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只瞧见兑了水的朱砂红薄唇浅浅地弯了一下。
她就穿了一条裙子,被风雨掀得狼狈。
前座司机整颗头都探出来,雨水一下打湿他的头,“姑娘,沈先生没有恶意,雨太大了,你先上车我们送你回去吧。”
麦棠松开行李箱拉杆,手掌贴着大腿按,避免裙子被风往上卷。
相比她的混乱,车内是一尘不染的寂静。
看这雨和稀烂的伞,再等下去恐成落汤鸡不说,万一感冒就是损失惨重。
思来想去,决定接受好心人的好意时,司机突然开门下车,冒雨给她开了车后门。
她下意识看向幕后风雨不沾的人,他已经转过头继续翻阅文件,指尖在白纸上慢条斯理,好不优雅。
麦棠很怕别人因自己受罪,真诚地说了声谢谢,赶忙上车,不添乱,行李箱交给轻车熟路的司机转眼就放在了后备箱里。
沈疏在她上车的一瞬,往一旁挪动身体,让出空位。
沈疏的目光始终是放在文件上的。
刚才司机开门,风带着雨点落了不少在他身上,白衬衫上有透明的圆点,隐隐可窥见包裹肩胛骨的皮肤。
麦棠在他身边坐下,“谢谢沈……沈先……”
对了,他叫什么?
沈疏将资料翻了一页,“沈疏。疏远。”
麦棠乖巧地笑着,“哦,谢谢沈疏先生。”
“不客气,叫我沈疏就行。”
“……哦好。”
麦棠确实不是有意敷衍,鞋里全是水泡得脚难受,集中不了精神,还忙着给司机报地址——半岛国际。
她纤指将裙摆往上捻,露出的白皙小腿接着暖气讨个干爽,顺便……悄悄地把脚脱出来一点点,让脚尖不被淹得彻底。
沈疏似乎是阅完了重要文件,合起来置在一边,长臂轻易从后座拿了一双软底家居拖鞋,折断松柏似的腰,大幅度弯下去,把鞋轻轻放在她的脚旁边,“把鞋换了。”
麦棠收起放在脚边的破伞,在嘀嗒着水。
这一举止,着实让她晓得了雪中送炭是什么滋味。
眼前人的清冷是轻软的白雪,声音都凉得丝丝入扣。
麦棠说着谢谢,换上绵软的鞋,顿感清爽舒适,“谢谢沈……疏。”
沈疏低头,用手机发着邮件,也没有多怠慢她,耐心回答:“不客气。”
她眉眼有被帮助的明媚,转头看窗外的雨,“雨好大,差点就被淹了。”
他抬头看看她说的雨,再看看她,认真看外面的神情烂漫生动,孩童般,惹得男人清眸生笑。
车里的木调香是沁人心脾的神秘,也像他的气质,安神寂静,也凉如雪粒。
麦棠身心都舒适不少,静下来,忽然想起被抛在脑后的事,“下周末有事嘛?”
沈疏明知故问:“怎么?”
她还是觉得直呼其名有些别扭,“请沈先生吃饭。”
麦棠看他,城府不显,天真和气也没有,是个摸不到情绪的人。
生怕别人多想,她多余地补了一句:“以表谢意。”
沈疏邮件已经处理完,收了手机,抬眼,目光读遍她的脸,“冒昧问一句,你请多少人吃过饭?”
麦棠思考了一下,“朋友们呐,同学……好像挺多的。”
沈疏神色沉了沉,“我对吃这方面兴趣不浓厚。”
麦棠脑内排了好多美食店,听见对方的话,顿时泄气,“你跟沈丛捷真像,他也是不喜欢吃的。”
车子经过一棵大树,沈疏顷刻间隐没在灰鼠色阴影里,“你约他出去吃过几次饭?”
麦棠没有犹豫,“一次都没有。”
树影被车甩在后面,重现的光照亮沈疏含笑的双眸,“你觉得哪家可以,就安排哪家。”
麦棠才在心里想好了别的安排,谁知他又变卦,“不是说不感兴趣嘛?没事,可以换的。”
沈疏笑,“兴趣可以培养。”
她不谙世事,也认真,“那也是。”
沈疏侧头看她,与记忆中稚嫩的脸确实无法重合了,现在的脸介于少女的清纯和女人娇媚之间,是只红了尖尖的水蜜桃。
麦棠察觉到他的视线,歪头看他,一双小鹿眼里的天真烂漫,川流不息地涌入他幽静的目光里。
麦棠看着他笑,以为是对自己请吃饭有疑惑,轻声问:“怎么了吗?”
沈疏锁在她脸上的目光怔了怔,忽然抬手,情不自禁地伸向她。
这个过程有些缓慢,是失魂落魄后的小心翼翼。
麦棠身体下意识往后仰躲,他的手顺势就捏住了薄软的肩,大拇指陷进肩窝里,屈起的关节抵到了她坚硬的锁骨。
沈疏倾身而来,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
外面的雨噼里啪啦砸着车子,各种车笛声,凑一起如人声鼎沸。
麦棠内心钻进了这些声音,闹得她脑子嗡嗡的。
跟他触感相同,他的声音凭空切入喧嚣,“脸上有丝落发。”
麦棠抬手摸半天,也没抓到他说的东西。
她的举止,引得沈疏眼中笑意渐深。
他收了肩上的手,掌心凉浸心的压迫感,在刹那从她身上抽走。
麦棠还没来得及松一松气,身旁的人忽然靠近,从一旁拿出手绢,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雨水。
他仿佛拿的不是手绢,而是极细的丝线,将她的心拎起来,任由慌乱在上面荡秋千。
沈疏似笑非笑地锁定她的脸,却不风流,眼中的笑意皱了眉,让人感到沉重,捏着手绢的指尖若有若无的点触着她的肌肤,一路凉到了眼角。
他举止没有太过,及时收敛,“回去及时洗个热水澡。”
语气里,满是温柔体贴。
许是他本身高岭疏远的气质影响,轻言细语,异常飘渺。
麦棠抚了抚脸颊,有点烫。
扰过肌肤的凉意只留在了回忆里,仿佛她的臆想。
这人太淡薄,明明就在身边,有说话,有行为,偏偏似皎月,非常遥不可及。
他身上的冷感,不是让人深陷冰窟锥心刺骨的冷,只是雪花在掌心融化,细密的凉慢慢渗进四肢百骸。
麦棠看着脚上的鞋,鼓起腮帮子,“我不是小孩子了,而且学医。”
沈疏敛起笑意,陪她严肃:“嗯,是长大了。”
温柔像风一样,在她耳边掠过。
此时,司机说到了。
车细心地停在了地下室,她穿着绵软的拖鞋踩在干燥的地面上,从后备箱拎出箱子,跟下来帮她的司机说了声谢谢。
麦棠拖着行李箱来到后门旁,水草一样的软腰弯下去,“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吗,方便周末联系。”
沈疏摸了张名片,两指夹着,伸手递给她,“慢走。”
她松开拉着行李箱的拉杆,双手接过,笑容可掬,“雨天路滑,你也慢走。”
被她温暖的笑脸影响,沈疏唇角上扬。
车窗升起,她的笑容缓缓消失在眼前。
麦棠拖着行李让到一边,停下来,乖巧地站着跟司机挥手说拜拜,“慢点开哦。”
车子掉了头,她还站在原地,细白的手在肩部的高度,温柔地挥动着。
司机小李望一眼后视镜,“小姑娘真乖。”
沈疏手搭在椅背上,掌根撑着下颌,将她站得笔直的身影尽收眼底。
岁月里,她从幼态化茧成蝶,裙子裹着的是女性傲然的身姿。
那个瘪着嘴哭得委屈的小家伙。
长大了啊。
小李打开雨刷,两条黑在挡风玻璃上来回刷,“沈先生,沈丛捷那边的已经做好了安排,他妈我们也找人盯着了,沈氏那边也拉拢了不少人。”
人消失在拐角,沈疏收回视线。
他手里慢条斯理地点开平板里的云监控,截下车里有她的监控录像,这才应声:“嗯。”
车开出停车场,轮胎在道路水洼里驰出半米高的水屏障,泼出的水压弯路旁的野草闲花。
麦棠有些恍惚,看着豪车在白炽灯下划出的浓墨残影,那人雪粒般清冽的气质犹在。
冷白皮缝纫的相貌,清绝丰盈的骨肉,就是这么让人一眼遥望巅峰白雪的人,隐没着讳莫如深的心脉。
她目送车辆离开,垂眸看脚上软软的拖鞋,柔柔一笑,很是谢谢他的帮助。
麦棠不知道,沈疏为她织的网,正在收拢。
她更不知道,因为和沈丛捷提出分手,危险正在悄悄逼近。
麦棠目送了人,转身走进狭窄的入口。
她来的是小姨家,妈妈过世得早,小姨是她最爱的家人,大二放假第一天,是要来看看的。
“嗯,爸爸我到小姨家了,不用担心哦。你在外面也注意安全……好,拜拜。”
麦棠开门时,闻到一股卤香味。
站在客厅边脱围裙边看电视的小姨听见动静,回过头,看到来人,受悬疑剧影响沉闷的脸,立刻绽放开来,“哎呀,神兽回来了。”
麦棠甜甜地喊了声:“小姨。”
把门禁卡揣好,上去抱了抱小姨,夸她又漂亮了。
覃明月眉开眼笑的进厨房,从拉篮里挑出侄女喜欢的花色中碗,夹了些卤鸡爪,卤鸡中翅…鸡蛋,莲藕,海带……每样都来点。
都是麦棠喜欢的,开心地伸出手,被小姨拍了一下,“去洗手。”
麦棠洗完手出来戴上一次性手套,从碗里拿了一只鸡爪沾着辣椒面,“小姨,晚上我想出去和朋友玩一会儿。”
覃明月夹焯熟的豆芽给她解腻,“那十点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