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人间烟火
游湖观灯，尽在长淮。
一众才子在佳人陪同下，登上画舫，游玩长淮河。
河边已有不少人放下河灯，在朵朵光华莲花中，许下一个个纯真的愿望。
“水调歌头，将进酒，真是大才啊，我武周什么时候有这般才子诗人，往昔竟然不温不火，毫无踪迹。”
画舫上，与孙星落一同游玩的才子还在聊着今夜的诗题。
两首传世之作，已经在人群之中传唱开来。
“此诗只应天上有啊，此等才气我等怕是只能仰望，真想认识一二。”
“真是涨我等志气啊，两首诗一出，这文会必然是尘埃落定，看哪个使臣还敢看不起我武周才子！”
诗绝，但更让人关注的是作诗之人。
苏长安所写两首诗被临摹张贴出来，却并未标注写作之人。
楼下的人只知道旷世之作，却不知何人所作。
“孙兄，你在楼上应该看到是谁了吧，快与我等说说，是哪位大人，我武周有此大才，是我等文人幸事，是武周诗派幸事。”
被问及的孙星落面色复杂，他怅然之间又回忆起了那白衣近仙的身影。
谁能想到，于最终力挽狂澜的竟然是一个声名狼藉的男妃。
孙星落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却见另一处传来一声惊呼。
“什么？苏长安所作？章兄你不是开玩笑吧？”
寻声望去，那是与他同在顶楼的书生，此刻那人的神情也无比复杂。
“我劝你尊敬些，那是长安殿下，怎可直呼其名。”
章兄眼眸一转，严厉呵斥。
这边自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有心者略一思忖便有所猜测。
在众人惊愕的追问中，孙星落默然点头。
一瞬，此间画舫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灯火如水，画舫精美。
一轮皎洁的碧月悬在天宇，在繁星映衬之下，明亮澄净。
歌舞升平中，画舫缓缓的向着远处游去。
一条条巨大的画舫承载了武周才子，京都名臣，各国使臣……
苏长安站在空中廊桥，注视着苏父苏母登上游船观灯赏月。
远处，有陈貂寺和几个宦官突然出手将几个公子哥扔下画舫，看着他们破口大骂，看着他们在水中挣扎……
“你让陈卓将他们扔到长淮河是为何意？”
此时廊桥明面上只有女帝和苏长安二人，但暗处一个个身影暗藏。
叶无道，古道人，张貂寺，银甲黑甲……
苏长安笑着摩挲下颌。
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在水中瑟瑟发抖的几个身影。
“一个玩笑罢了。”
女帝颔首，不在多问。
这件事，若没女帝默许，陈貂寺也不可能直接出手。
看着星河灿烂，银月如盘，女帝展颜一笑。
“今夜可真是多亏你了，苏长安，你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嘴上说着杀头，面上却全是柔和笑容。
女帝手中盘弄着白玉，好似少女一般风情万种。
“陛下莫闹，长安今夜怎么说都是最大的功臣。”
苏长安仰望星空，直觉心中无限畅快。
肆意逍遥，如今……只要我想，天地之间恐怕随处都可去得吧。
女帝哈哈一笑，有着豪迈和淋漓。
“朕今夜很高兴，就免你无罪了。”
话音一转，武明空像是想到了什么。
“苏长安，朕看你素来无欲无求一般，不争，不闹，不吵，不恼，你就没什么愿望嘛，或者说，你就没想过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嘛？”
女帝不等苏长安回话，却是望着无尽星河，探手一抓，像是要抓住天地万物，世间一切都在掌握。
“朕想要成为万古一帝，朕想如千年前秦帝一般一统天下，成为天下共主。朕要后世之人提及，便对朕心怀敬畏，胸有感恩。”
“这个过程必定要流血，要牺牲，但纵使失败，纵使朕因为此事死去，朕也要做，这不仅是我的希望，也是当年父皇的期望。”
武明空说着扭头看向了苏长安，像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她的眼中有着星河万千，有着明月冷辉，有着野望之火。
苏长安笑了起来，笑的温柔，笑的和煦。
在明亮的银月下，少年的白衣好似染了一层清辉，空灵至极不似凡俗，映衬的他好似仙人临凡，随时要飘忽而去。
“我啊，我要做仙人，要飞升。”
言语真挚的让女帝先是一怔，随后笑的越发的畅快，眼角都有了几分泪水。
女帝仪态全无，近似捧腹。
花枝乱颤间，多了几分人情味。
此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孤寂无情的帝王，只是一个纯真玩闹的少女。
这是她许久已来难得的畅意。
几息之后，女帝收敛了笑容，绝美的容颜恢复正色。
她轻柔的撩动耳畔垂落的发丝，风情摇曳。
“长安你写的诗却是充满了仙意，我欲乘风归去，好诗，真好。”
“以你的才华，不应该在宫中做一个妃子，而是入武周朝野，为官出力！或许朕当初的决定便是错的，或许真的是朕太着急了。”
女帝的语气莫名的有了几分黯淡。
“苏长安，你回家吧，今夜月灯佳节，阖家团圆之日，你……回家陪父母吧，今夜之后，朕给你自由，日后宫中你可随意进出，想看书你就去文渊阁，朕想喝酒你就来观星楼。”
女帝笑着，笑容却充满了孤寂落寞。
满是易碎琉璃的清瞳，在夜幕之下瞬间亮起，眼瞳中泛起缤纷色彩。
那是照亮整个天宇的烟火。
在河灯漂流，天灯盘旋，画舫远去隐入黑暗中，绚烂至极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
一根根烟火照亮天地又很快隐去，从明到暗，这中间的过程便是人生。
画舫之上，人们观看着这动人的一幕。
京都之中，人们仰望这灿烂的盛景。
黑暗隐匿处，有人眼神冰冷，对这盛景只是淡淡一眼，随后继续眺望远处。
苏长安仰头看着璀璨的烟火，他和女帝在廊桥上，烟火下，似乎抬手间便可触碰。
烟火将二人的身影映照的缤纷炫丽，在明暗之间，女帝的眼中有着女孩般的惊喜。
人间烟火，最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