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你们的江山与我何干?
顾梓恒打死不会承认自己偷偷背地动了手脚,其实也不是什么格外可恶的行当。
就是悄咪咪,凭空撒了点药粉,薛纹凛中招而盼妤无恙,玄机就在薛纹凛服的药丸与粉末有性理相冲。
俊美澈亮的眼神里堆满狐疑,不过只是暗搓搓不着痕迹偷看了对方一眼,顾梓恒纵然心虚,也明白此刻不能露怯。
这女人满眼只有义父,怎会看清自己的手脚?只是退一步说话,有把柄在她手里可真令人不痛快。
顾梓恒脸色逐渐冷峻,搭过脉通了脉案,他单膝跪地始终不发一语,外人一看面相,八成误以为病人出了什么大事。
盼妤看他那模样一脸纳闷,口里没好气,“他身体到底如何?你别告诉我,将他迷倒不是为了强行稍作休整,而是彻底将他带回北澜大营。”
顾梓恒霎时被勘破心思,神色一下子变得难看,盼妤轻手轻脚挪了挪姿势,低头观察薛纹凛气息尚且长稳,也看不出要醒来的迹象,叹息着好声好气地尝试沟通。
必须好声好气,毕竟这家伙深得他义父真传,艺高人胆大到什么都干得出来。
比如害怕薛纹凛醒来生气,一直下药到对方服软为止。
因为盼妤重新掂量了一下局势,关于“薛纹凛非得亲自上阵不可”这种定论,十分不可靠。也就是说,只要顾梓恒不是真的误事,薛纹凛大概发作不出来。
但这青年到底吃饭比她吃盐少,对他义父的秉性还是没有摸得百分之百门儿清。
基于这个前提,纵然良心上巴不得落井下石,为了大局,盼妤少不得好好说道说道。
女人斟酌着用词,“你不能罔顾他心意妄自行动。是否要置身事外,凛哥面对了许多次做决定的机会。在这件事上他从未迟疑,这你不会看不出来。”
顾梓恒眯眼想了想,索性摊牌,“我统领军队不过是继承意志,我效忠皇帝还是继承意志,你们的江山与我何干?”
“我与你的确起步不同。在他面前你可以拒绝,我不敢,你可以强行忤逆,我也不敢。但这并非是我心有愧疚矮他一截,只是因为我想周全他所有的希望和念想。”
盼妤放轻声调,“在替他定义痛苦和思考怎样他会心境顺遂,我当然选择后者。小王爷,与前朝纠葛,是他不想重返和回忆的前世,也是他的执念。”
顾梓恒听得一怔,看向女人的神色里终于不含半分轻视,而是真诚的疑问。
“义父此次,到底要做什么?什么是他的执念?”难道不是你么?
盼妤轻声呵笑,感叹地道,“反正不是我。”
顾梓恒一脸活见鬼:“”
盼妤不甚在意地继续,“你义父从年少走到今日吃过足够多常人不曾吃过的苦,他贵为皇族,是天子血亲,却没有得到应有的爱戴与呵护。”
“我与他走到当年那种境地,都是我贪恋权势误入歧途。现在回头再论,我们政见相左期间,正是他权力如日中天之时,他手中越有通天之能,我越感到他身上自我厌弃氛围深重。”
“我有错,但未必错在于与他政见上寸步不让从而令他为难痛苦。你或许不信,但当年许多事,我垂帘在后也只是充当个代发施令的假把式,你义父当时也知。”
“我的错,更在于不珍惜他的隐忍和退让,没有早些纾解那些自我厌弃,他之所以不爱重自己,如果过去是因为身在天家的内里纠葛,后来定然是两厢情爱里得不到回应。”
顾梓恒瞠目结舌根本无法接话,愣半晌讷讷提醒,“太后,外间有属下在,您务必慎言。”
盼妤笑吟吟望着那张眉眼里潜藏一丝丝稚气的面容,显得不甚在意,“我能宣之于口,你还担心什么?阿恒,从前有句俗语说,大人之间的事,应当由大人自己解决。”
顾梓恒眼中快速擦过一丝惊愕,然后只觉两颊微热,但他很快平复情绪,单膝跪地改为盘膝席地而坐,双手撑在膝头直视着前方空地出神。
他先是猝不及防地动容了,听到最后终是沉默了。
顾梓恒从不与其他任何女人推心置腹,跟这位名义上与义父决裂的“太后”更加犯不上。
在只求薛纹凛安稳过好下半生的目标里,他负责将盼妤默默挽回心意的所作所为看在眼底,审视、观察和防备,随时警惕义父心软就行。
感情里的对错通常基于对自身付出的不忿与对方行为的指摘,以自我为中心惯了的人,怎会真心体会到悔意,怎会真心想改?
可他真是头一次听到盼妤剖析义父那些心境,顾梓恒听完只感到心头没来由涌起数不尽说不清的焦虑,除此以外并不打算质疑。
过去他少不经事,如今同样不谙情事,他观察自家义父许久,居然将盼妤这段一字不漏地匹配到薛纹凛身上。
于是顾梓恒更加慌了。心病只能心药,什么叫自我厌弃?顾梓恒虽不能很精准捕捉,但隐约不想反驳这女人的论调。
他似乎慢慢领会,自己在薛纹凛面前总下意识代做决定,或许并非是担心薛纹凛不懂照顾自己,而是早就察觉薛纹凛对任何事都显得不甚在意,他潜意识地心里没底。
他顺着盼妤的思路往下捋,越捋越觉得像那么回事,转念一想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脸色咵一下就白了。
盼妤时不时瞥过几眼,看清他眉目变化只兀自藏在心里默默叹笑。
这么许多年,她算是把不该做的混蛋事做到了极处,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能在薛纹凛身边安排几个可心的亲人,也暖一暖那颗千疮百孔的玲珑心。
她的确也是头一次与顾梓恒把话往透了说,感情自然都酝酿得极为真挚,不过就是有些隐秘不可启口,说白了,也就是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何必了解呢?
盼妤看几把火烧得足够旺盛,注意力重新回到薛纹凛身上,轻哂而带着郑重地问,“他真的没事?”
顾梓恒瞪圆俊目转了转眼珠,长长舒了口气。
“让他晕几个时辰,不伤身。至于其他——”面对现实后顾大统帅只得愁眉苦脸地自己跟自己较劲,“他不将养,终究是好不了,这是硬道理,不如不问。”
盼妤笑笑,戳人心窝子倒随时记得一针见血,“答案我满意,自然就不出卖你。”
顾梓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