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我听得出来你在暗地里骂我
空间幽黑密闭,充盈鼻腔的是身旁凛冽清苦的药香。
美人恬静在侧,盼妤委实高兴不起来。
“你到底听够了没有,不如先歇一歇吧?”这是她数不清第几次悄声苦叹。
话音未落,薛纹凛侧首忍不住清咳,他倚靠在墙壁不答,神色肃然专注。
规劝无果,意料之中,“你看那小魔王秉性,是个被人占便宜的模样吗?”
她就着昏暗的火折子亮光往前伸了伸腿,无奈地任凭下半身的酸胀贯穿四肢。
看来薛纹凛对自家孩子真是了如指掌到了骨子里,要么这馊主意便是由这老子自己开始的,不然谁会在临时战地的营帐床榻底下,特地刨一个躲人的大坑呢?
顾梓恒偏偏就干得出来,薛纹凛还偏偏一找一个准。
也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盼妤一面想一面太阳穴隐隐发抽。
密室不但在床榻正下方,里面更设置了直通议事堂的长节竹,两人在发觉有人入帐之前就躲了进来,直到此刻,已将适才堂前一切巨细尽收耳朵。
那都尉还在陈述自己所目击的一切,盼妤想到的却是另一桩事。
她惦记自己本来有机会去顾梓恒那偷消息,然后拿去给薛纹凛做人情。
可姓丰的一搅和,自己在薛纹凛面前建功立业以图讨好的目的算是落空了。
女人忍不住长吁短叹,“我瞧着薛北殷以一敌十绰绰有余,你何必这般费神?我反而不懂,姓丰的如何就入了军枢处的眼?专干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儿,亏得当年我还以为是个狠辣角色。”
男人偏首时连秀挺的鼻尖都不现,微光盈烁间,墨蓝的低领袍衣仅仅敞露了几笔优美利落的颈线,而后自然柔滑地顺接到清癯的脸部颌面。
他一直不曾正面理会盼妤,听完这话半晌,却是似有似无地低低哂笑。
“怎么,我说得不对么?”盼妤自然不会放过身旁的任何一丝异动。
两人从头听到尾,亦分析方才发生的一切。在盼妤听来,丰睿越来越像小题大做想要给顾梓恒难堪,但伎俩太鄙陋,且递刀人太愚蠢。
“谁说孤担心阿恒?另外,你真以为丰睿目的是与他争夺兵权?”
薛纹凛这才旋身轻语,眼帘自然回闪时,显露如星河般潋滟的瞳眸,但他状况算不得很好,每每稍稍移动,总能激发喉管里的浓厚痒意,惹得呛咳不已。
他抬手习惯性地捂住唇,尽量避免发出声响,同时,背后也有一双手恰如其分地准时抚上背脊,相当里手地安抚顺气。
薛纹凛自然不会抱着安心享受的心态,他并非不想拒绝,只不过二人所处之地推婉空间有限,对方又是个胆大无边、得寸进尺的人物,实在得不偿失。
薛纹凛朝着她的反方向微微侧首,耷了耷纸薄的眼帘,不停地自我暗示,不反抗是担心咳嗽不停,与有意纵容某人上下其手没有半分关系。
盼妤见薛纹凛莫名沉默,以为在兀自顺气,继而先行推演,“我听了大概,不就是此前丰睿迎战的态度暧昧不明,见薛北殷打了几个胜仗不甘心屈居之下,如今便以士兵的死迫使那小魔王带头强行出兵长齐么?”
丰睿的意图,再进一步就是将薛北殷推出去做两国交恶的根由和决策者,是以才仓促为士兵的死因做定义,完全罔顾真相地急于出兵。
但这手算盘并不很高明,一则薛北殷也不是没脑子的冤大头,二则长齐当初自己招来西京大军,能不能将“报仇雪恨”四个字死死咬住, 本身就存在未知数。
她越发觉得丰睿在明目张胆地以卵击石,一桩阴谋筹划得明了到令人发指。
“对付武将果真是简单。”盼妤思索半天,得出这个结论。
薛纹凛在身旁静默片刻,忽而没头没尾地点评了一句,“你早些远离朝堂,对承觉果真只有益处。”
盼妤:“”我听得出来你在暗地里骂我。
她是听出来了,所以在薛纹凛脊背后加重了几分力气,隐含小小埋怨,“我在你面前与在旁人面前自是不同,再说你又不是不知,军枢要务一向非我所长。”
薛纹凛难得接话迅速,语气凉薄地认可,“太后最会长袖善舞间立于不败之地,孤怎会不明白?”
盼妤马上不敢再说了,这种危险的话题极易令薛纹凛想起自己过去干过的那些混账事,她立马沉默,少顷才语气乖觉地细语问道,“还请王爷指点一二。”
末了依然还怕薛纹凛接着方才的话题往深处想,提醒了一句,“你若是因前往边境腹中有计划,是否也应告知我一二?”
薛纹凛听罢,原本挺直的半身略略放松,又自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半边向后倚靠,一面果然平和地道,“说到此,孤的确应与你留些信息。”
“方才可听到那名目击者所言?”自告奋勇挺身而出,本身品质也极为难得。
盼妤点点头,听薛纹凛不疾不徐地解释,“不管丰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如今开战的主动权就在阿恒手里。”
“阿恒需要身旁有人,且并非营中之人替他破解,士兵到底被谁所杀,因何被杀,抛开那些与战事有关的外在因素,我们应当如同在济阳城时那般,仅仅将这个谜当做一起凶案,找到凶手,还原真相。”
盼妤却质疑,“我有疑问,其一,为何不是无人之境的神秘敌人所杀?其二,是你已有证据进行了揣测才去抛开战地因素,还是只认为一开始应当这么做。”
若遭无人之境的敌对所杀,所谓费心破案简直是浪费时间,若一开始抛开战地因素查证凶手,极有可能到最后一无所获。
其实她自然早已认为是第二种可能,那就是薛纹凛已经发现了什么线索。
薛纹凛笑而不语,反是一味倾听堂前动静,蓦地,他朝盼妤招了招手。
盼妤将耳朵靠近长节竹,只听里头依然传来的是那个目击者的慷慨陈述。
“谁敢说我们与他国守军是见面对杀的关系?”
“他们与我们有何不同,明明都是,想家时能相望对饮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