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她多留一分时日,对金琅卫并无益处
事情就是这样了,角讷讷地道。
他将薛纹凛人事不知后错过的密道及渡口经历巨细详述禀告。
因为这冗长的故事毕竟以“替你洗澡,哦不,沐浴”做的结束语,角的脸上无端涨了些热,也不知如何放置手脚,高大的身躯像木头般杵着,很是局促。
他偷瞄着薛纹凛有比泰山崩于前也色不变的俊美面容,一顿赞慨。
“可以了,你先下去吧。”薛纹凛抬手揉了揉额角,干巴巴道。
角很疑惑主上竟无一句疑问。薛纹凛面容也未显露明显的心事,但说话停顿间思识明显迷离,声调明显怅惘,绕是角的脑回路再五大三粗也看出异样。
且不说旁的,薛纹凛从昏迷前到昏迷后的态度确是过于转折,角用脚指头也能猜得到,势必和那女子有关。
一名即将要受命护送回千珏城的女子。
千珏城是王都内廷,当时薛纹凛似不经意地脱口而出时,不知是否顾及到在场人皆会惊讶不已。
角吸了一口初春尚且凉飕飕的冷气,扭捏着不肯走。
“主上”角含糊着似说非说。
薛纹凛微扬下颌回应,眉眼间泛着柔意,表现得很有耐心。
细微的落差令角含在嘴边的话几乎咽了半截,他一面感慨主上对自己的温和态度,一面暗戳戳地揣测那女人,能令主上冷眼冷心,其实才最特别。
“咳,我是说——”他嘴里嗫嚅,“船上皆是年轻将士,暂时并无合适单独的舱房,属下有些苦恼如何安置那位夫人——”
薛纹凛面上的温度果然冷了下去,他静默须臾,不咸不淡地质疑,“怎会如此?”
角清清嗓子正色禀告。他的确没说谎,这艘船的出行目的本就是聚合陇右各州的金琅卫驻军,一路停一路接,不知不觉就满载而行,舱房早已人满为患。
“那,此间舱房原来的将士住哪?”薛纹凛马上想到症结。
完蛋!真是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角微微瞠目,发现自己全然跟不上薛纹凛脑回路,他甚至还没想好托辞,“额他们已安排妥当。”
微茫暗转的凤眸正平静与自己对视,角招架了一会实在扛不住,只得讪讪说实话,“船中厨房甚是敞亮,他们凑合得挺好。”
薛纹凛发出清浅又无奈的叹息,锋凌的颌面转向床榻内侧轻轻咳嗽,将将露出线条清瘦的脖颈,冷白柔滑的肌肤因呛咳动作沁出一层薄红。
他伸出手示意无碍,角只好默默乖乖地等待。
终于等到轻弱又留有间隙的咳嗽声慢慢缓和,薛纹凛才口气略冷地诘问,“诸将平等,怎可厚此薄彼?这般作为如何服众?”
他本是立时就打算换主意,脑海不知怎地浮现了某人的身影,心底顿时一阵焦躁,停顿半晌,薛纹凛显是有些无可奈何地道,“你今日便将这里收拾出来。”
“啊?”角怔忪片刻,马上会错了意,面露焦急,“主上!他们真的凑合得挺好,再有两日便有到达北澜,实在无需这般折腾,再说您身体也实在经不住折腾。”
薛纹凛眸光陡然一窘,苍白的面上一闪而过微微讽笑,继而语气平平道,“你也算是歪打正着,孤是说,这间舱房收拾出来给她。”
角一听就不干了,心里瞬间跟吞了只苍蝇一般难受。
他原想努力努力,试图让薛纹凛改变心意,免得届时大帐生活清苦,薛纹凛迟早吃不消。
他又见那位夫人满腔情丝柔肠简直快要从脸上眼睛溢出来。角想了又想,若是成了这便是一举两得。
但他独独忘了,情这一字甚是玄妙,一个巴掌拍不响。而薛纹凛这表现,明显回避姿态十分坚决。
他当然听得懂那个“她”指代何人,随即皱着眉大胆反问,“那您怎么办?”
薛纹凛略略坐直半身,伸出一只手兀自垂首望着,他尝试握了握拳,转头看向窗棂外的暖阳,不甚在意道,“孤身体无碍,只是此前病势绵延的时日长了,如今觉得甚好。既然诸将可以随遇而安,孤自然也可以。”
撒谎归撒谎,也不兴睁眼说瞎话啊!角站在一旁满脸不赞同地腹诽。
他在洛屏时已听闻少主一日三次折腾鸽子的事迹,又怎会不了解薛纹凛此刻的身体状况。
角不敢答应,又不敢不答应,他心中还有一句话如今是万分不敢言明,其实薛纹凛尚还昏沉着的这几日,那女子明明都跟主上日夜同处一室。
男人无意识地舔舔嘴,心中又油然庆幸,当时事急从权居然不曾细细盘问,只当自己旁观了这女子照顾主上一路,料定应是没有歹心。
没想到歹心可能真没有,二人的旧日情仇确实看来不小。
角又天马行空地惦记起何长使的话,他家主上明明是有“万年铁树不开花”的名号,真不知这桃花缘是如何旁逸斜出变出来的?
他想着想着,心中的不乐意愈加深重,壮着胆子疑惑,“主上,属下不跟置喙主上的决定,您还有令命我等送那位夫人回千珏城,千珏城是王都内廷,并非人人进得去。”
薛纹凛摆摆手,知他问话中存了些试探之意,却不欲多言,只略是语重心长地告诫,“你无需操心其他,按孤的吩咐去做便是。”
他终究不忍拂去角满腔忠心为自己着想的心意,把话点透了几分,“孤只有一句,她多留一分时日,对金琅卫并无益处,或许反而因此徒增伤扰,孤如今再无他求,只想你们都好好的。你身为青龙营,应多为止战分忧,不要太惦记这些俗事。”
说到后来都是极其正经要紧的嘱托,角赶紧收拾出一副凝肃表情认真地听了,再不欲胡思乱想,顺势提议,“那主上您坐着歇一歇,左右还未入夜,我先去给您收拾。”
薛纹凛点点头,略略伸展四肢逐渐活络身体,看着角轻声关门,他动作遽然停止。
方才说那番话时,耳侧能清晰听到舱房外的动静,他知道那人,应是站了够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