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何以相交
狄首城城卫营,从将首室出来的览武,并未立刻回自己的住处等待,而是在营中漫步,思绪横飞。
天色渐暗,风吹过来都是凉飕飕的,催人清醒。
自从知道垚止是禁生府的弟子,览武过往对垚止的信任便仿佛莫名的受到侵扰,难以再定。
虽然览武以往便听闻锦龄城和狄首城中多有禁生府弟子当值,但从来没想过会是到将首这样的职务。锦龄城的弑缺是,如今就连狄首城的垚止竟也是。
禁生府逆法第一大派的名号,除了因为非己窟的低调,隐唤巢的潜匿,更多的是因为禁生府术法向来以杀伤为力,所以时常伴随着狠决之心,也自当是更为人所惧。
在这个以武定论的世界,将首职权,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落入杀伐果决的禁生府弟子手中,仿佛合适,又仿佛不合适。
尤其对于览武这种对术法界毫无掌控之力的人来说,就犹如暗夜里被扔过来的太阳,有光,却难觉温暖。
览武越想越难安心,光一个弑缺就已助那锦龄城毁了两镇一山,若是再加上垚止将首,这寻常百姓还有活路可言吗?
览武想到了仕闻副将,虽然平日里他看起来比较孤傲,但平心而论,其带队办事向来直率并不失偏颇。若是此番真能去到刻零苑请援救出仕闻副将,览武便也能安心许多。
“你当真要带那览武去刻零苑?”簖翁面露嗤笑,“莫不是你这将首还压不住一小小将士?”
垚止刻板相言:“仕闻毕竟为我狄首城副将,若是有心不管,实难为话。”
“我与掌门师兄谈过数次,望主动与这顺法门派较一较,可他们就是不肯。这次倒好,还没什么正面的交情,就成众矢之的。”怛踪表情郁闷,“不帮显得我们挑衅,可是帮,我们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刻零苑可以去。”述策倒是若有所思,“但不一定要去救那仕闻。”
“垚止不明白师兄所言何意。”
“你们这个副将我也有所耳闻,在城中对属下严厉苛责,想来并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人。”
“不受欢迎?那这个览武还百般相救啊。”簖翁笑意依然。
“救回来只是时间问题,自然要好好表现表现。”述策理所当然的解释道,“仕闻在门派中亦是如此,自我好功,我想便是有人得知此事,也未必会真的上心。”
垚止看向述策,“那依师兄之见,当如何安排此事?”
只见述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白纸,右手取笔画着什么。
怛踪依然坐着,垚止与簖翁倒是围了上去。述策画毕,将图纸拿起,递给怛踪,是一幅简易地图。
述策将毛笔放好,转过身道:“锦龄城分为三种军队,近卫队,驻卫队和城卫队。近卫队为城主直属队,负责城主府的守卫,驻卫队负责城内治安,城卫队负责城外任务。刻零苑之所以敢将门派设于锦龄城内,是因为刻零苑的掌门出自锦龄城,且与胥陵城主交好。”
“可我听闻此次护山之役中有一位刻零苑的列位前辈,难道……”
“这不稀奇,掌门虽来自锦龄城,可首席中有一位来自狄首城的济明前辈,若是这派内又分派,意见相左很是正常。”
“就像我们禁生府内这样?”簖翁不适时宜的调侃之言顿时让气氛显的有些尴尬。
“师弟还是不明,这刻零苑派内分派,与这览武和仕闻有何干系?”垚止直言道。
述策将图纸放到桌上:“掌门既然向着锦龄城,又怎会派列位的前辈前去护山,想来这烨岱前辈是属那向着狄首城的济明一方。所以护山之役之后,我就派人去打听过,刻零苑掌门在那之后便闭关了。这态度,明显是坐视不理,告知那济明,救人得靠自己。”
弑缺将广博的手推开,笑了起来,“你若换了墙头,可得提前告诉我。”
“说什么胡话呢。”
“我认真的。”弑缺的笑容多了一丝无奈,“这么多年,我以为我越来越近,却没想到,又一脚跌回起点。”
“怎么会是起点。”广博看向弑缺,心中有些难受。
他和弑缺儿时在城主府相识,他是锦龄城名商大户广禅的大公子,而弑缺不过是城主夫人看着可怜才收养的侍童,后来跟在城主身边当近身侍卫。
在外人眼里,他们就算玩到一起,也只可能是少爷与仆人的关系,可广博却从来不这么认为。
当年锦龄城易主,弑缺因故入狱,广博甚至不畏生死的去相救。之后十年,广博看着弑缺一点点改变,却不知该为他高兴还是难过。
广家世代从商,如今广博也开始慢慢接手,随父学习管理家业。
可是他始终放心不下弑缺,所以求了很久,父亲才同意从胥陵那给广博要了个驻卫队队首之职。
驻卫队主要负责城内,所以广博也无需过多当值,而是直接从弑缺那要了个副队来管。
广博想帮弑缺,近卫队与城卫队队首皆是胥陵亲自提拔,虽然实力可能难及弑缺,所以还算听令,可弑缺这将首之位,确实如坐针毡。
现如今,连这些仅有的心腹都是歪枝败柳,这让广博不得不忧。
广博将身上队首的将牌取下,放到桌上,“你可别忘了,你还有我。”
桌上的队首将牌闪着银光,弑缺失神的双目也渐渐恢复了色泽。
“咚。”将首室的偏窗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广博望了一眼,却并未在意,或许是风吹起了什么。
弑缺却是起身走了过去,将窗沿上的锁扣解开,然后右手伸出在窗户上轻轻敲了两声,才转身回座。
广博正纳闷,还未问出来,偏窗就被缓慢推开,然后一个人影身手轻盈的翻滚而入,落地无声。
此人起身,望向弑缺,却也很快发现了身边的广博,眼神虽流露出一丝诧异,但倒也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奇。
相比之下,广博却是显得更为惊讶,“你……这人是?”
弑缺并未望向谁,而是随口说了句,“是自己人。”仿佛是在回答广博,又好似是在告诉那站定之人。
“在下瑾巽。”
话音刚落,广博便脱口道:“瑾巽?莫不是……”广博显然有些犹疑,话未问出,而是直接偏头望向弑缺。
弑缺迎上目光,点头道:“对,正是狄首城瑾持城主独子,刻零苑平位弟子,瑾巽。”
“垚止兄托我传话,今夜会有人带狄首城副将览武入城,去往刻零苑求援。”
“副将览武?”弑缺眉头轻皱,好像并未听闻此号人物。
“仕闻副将在鹭养府遇险,所以目前览武暂代此职,来刻零苑也是准备请援去鹭养府。”瑾巽顿了顿,又补充道,“此前已去过霄泊渊,未有人往。”
“这览武何门何派?”弑缺伸手示意瑾巽在对面落座,“霄泊渊都无人去,囵浮堂不出不说,这种时候,他还要冒险来锦龄城求援?”
“无门无派。”瑾巽坐好,看到对面弑缺露出不解的神情,“虽非术法界弟子,但是此人带队能力不错,在狄首城城卫营中威望不小,所以垚止兄还算比较看重。”
“看重……”弑缺喃喃,“此意,是可用,还是不可用?”
“垚止兄未有明言,所以让我来此与弑缺兄商议。”
“看来我俩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弑缺竟是笑了起来,“辨个人都变得此般谨慎。”
“等等……”在一旁已看愣的广博终是忍不住插话道,“你们说的垚止,莫不是狄首城将首垚止?”
“正是。”
“狄首城将首,狄首城少主,你都认识?”广博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弑缺。
广博非门派弟子,且对门派之间那些事情也并未有多少兴趣,所以对术法界仅仅了解表面。
“垚止乃我禁生府同门师弟,而瑾巽虽为刻零苑弟子,但与垚止交好,所以,我们也都算相识。”
“我这真是越来越不懂了,这顺法逆法难道不是相对立的吗?”
“各派不过是根据心法所遵世间之力分的顺逆,本就与正邪无关。”弑缺耐心解释道,“只不过这顺法门派向来高调,所以多受外界名声之扬,也就更为世人所追崇。而逆法门派,因心法不顺世间之力,所以多为环境恶劣隐蔽难寻之地,也就更不为世人所知。
“渐渐地,连谣言都多起来,弟子们就更不愿现身,然后恶性循环,就造成了顺正逆邪的偏念。然而这各门各派之间,若论心法,还分得出个同道,若论结交,怕是和派别身份并无相干。”
“原来如此,之前我还挺纳闷,你们这各个将队之间怎么也不排个门派表,万一顺逆不同,岂不矛盾。”广博恍然大悟,但继而发现还是有些疑问,“那这么说,除了同门,你们之间都不了解其他人的门派吗?”
“方才弑缺兄说过,我们顺法门派高调。”
“我并无褒贬之意。”
“我明白,其实弑缺兄说的也没错。顺法门派如今有三大派,之间交流甚广,所以彼此之间还算熟知。可逆法门派习惯独来独往,不爱现世,所以不为所识,也是常事。”瑾巽理解的还算透彻。
“所以。”如此一番解释下来,广博也就明了了许多,可弄清楚了一些关系,又有更大的不解冒了出来,“到底孰敌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