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回到过去

    柳城曦正站在一片荒废的屋宇之下。他微微侧首，眼前是一个木马，旁边有两个人偶。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拾起木偶，看到上面分别刻着歪歪扭扭的字迹。

    “阿卫的娃娃”，“阿奈的娃娃”

    只是这字迹蒙着尘土，若不是仔细瞧着，甚至看不清这字迹。刘晨曦身着白衣，在月光下，整个人笼罩着淡淡的月辉。

    他逃出阴阳一重天时，恨意滔天。他从未想到自己乖巧的徒儿，竟然会在背后捅刀，让鬼界之门大开。之后他意识被煞气侵蚀，时而清醒时而迷乱。最后他拿着阴阳一重天的守门之人，给他的最后一丝力量和名单逃离。他如愿来到无妄之渊，找到了第三个门的守护者，白无殇。这个门的秘境是能使人生死白骨，解除诅咒，但是会耗费大量的魂力。白无殇为了救他，和他一同昏迷了好几年，等他醒来，白无殇说，他的主人是鬼族的婆罗王萧白，萧白在人间育有一子。他让柳城曦同花贺一起，齐心协力斩杀罗刹王。这也是阴阳一重天守门之人对他的期许。

    可是，柳城曦并没有回沧明派，而是来到了和弟子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时莫如世还十七八岁，却面如缟素，失了魂魄一般。

    他当时被鬼族打伤左臂，跌落在这院子门口。莫如世看了他半宿，还是将他抬进了屋里，给他包扎伤口。后来他又在村落听说了种种流言，肮脏不知是真是假。

    他看着莫如世没有血色的脸庞，心下一动：“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去沧明派修行？”

    那悲伤没有神识的眼睛里，隐隐有些颤动。

    与此同时，庭院内一个清脆男声响起，打断了柳城曦的思绪：“师尊，如是终于找到你了。”

    柳城曦冷然道：“我和你早在阴阳一重天就没了情分，你以后还是别喊我师尊了。”

    那莫如世脸庞白皙温润、俊雅清朗。他神色肃然：“师尊，就因为我勾结了鬼族，您就要撇清关系了么”

    “勾结鬼族，这么大的事情你有什么好狡辩的。十年前瘟疫横行、魔族侵犯、鬼族之门被打破，民不聊生、多少修士命丧惟曲神战。你觉得你有几条命可以赔这些损失？”

    “可是师尊，那不是我做的啊，鬼族你们知道的。我就算不归附他，他也不会停止侵害人间的步伐。我虽然让他得到了阴阳一重天的鬼界之门，可也是因为有我，才能这么多年不让鬼族怀疑您还在人世，不让鬼族发现您的踪迹。师尊，我知道您嫉恶如仇，可为什么您的心怀天下，要我这种小人物承担？”

    柳城曦浅色的眼眸扫了一眼莫如世，冷冷道“那你也可以选择不归附鬼族，就算你不想掺和，也无需为鬼族办事。”

    莫如世平视着柳城曦，面上随和：“可如果我不归附，我就会死，师尊，你了解我多少，又了解多深了？你总是说这件事做的对，这件事做的不对，可是哪有永远做对的人，你也只是看着表面，觉得坏人做了一件好事便成了好人，好人做了一件坏事就成了坏人，师尊，虽然我知道这么说您会不开心，可是我还是想说。因为我对您是真心的。”

    莫如世看着柳城曦没有说话，淡淡道：“师尊，您知道我的真名么？”

    柳城曦看了他一眼，闭上了眼道：“你是阿卫”

    莫如世转回了目光，半响：“那您知我为何要归附鬼族？”

    柳城曦捏紧了手中的木偶。“三峰峰主宁源之，杀了你的妹妹”

    莫如世冷笑道：“他何止杀了我妹妹，他先哄骗我失身于他，又强掳我妹妹，最后痛下杀手灭了我族门。三十三条性命，就这样被埋藏在那个冬天”

    莫如世周身阴气四溢，怨气盈溢。他握紧拳头：“师尊，您知道我有多恨么，可我却奈何不了他。你总怪我为何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可谁又问问我做错了什么，为何变成如今这样？但是师尊我恨天命，我恨所有的一切，我却从没恨过你。也是师尊心善，不顾沈文臻宗主对我的敌意，收了我做师尊的内门弟子。我善于利用人心，在人们的心口埋下种子，这才得已完成鬼族的任务，周旋在人间鬼族之间，保全师尊，又报复宁源之。”

    “师尊，您既然疼惜我，就保持原样吧，和在阴阳一重天的你一样，糊涂一点也好，至少不会乱跑了。”

    然而莫如世却摇摇头，轻轻抬起了左臂，右手持着三毒剑，竟直直砍了上去。断臂，鲜血淋漓。

    “师尊，你。”

    柳城曦惨白的脸上挂着几滴血滴：“这是你们初识时，你替我左臂解毒，我都还给你。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你，你就绝不会是如今这副模样。”

    莫如世双眼圆睁，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痛苦的闭上了眼：“师尊，你给我的太多了。你知道有时我也想放弃报仇，杀了宁源之很简单，可是让他死真是太便宜他了，我只是想让他终日生活在恐惧之中，让他身败名裂。便用控魂之术，借用他的身体，完成鬼族的任务。最后在他被锁入镇魂玲珑塔之前接触控魂，我偏不让他死。我知道师尊又觉得我偏执狠毒，但是我想这么做，师尊你一定会来找我算账的，所以我愿意继续下去。但是如今看到师尊，心事已了，息随师尊处置，绝无怨言。”

    柳城曦的右臂，血流不止，庭院里滴落的满地便是，连花丛中、石头上、都是血腥味道。莫如世红着眼睛靠近柳城曦，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一声冷笑。

    “莫如世，你如今到底是听我罗刹王的命令还是听你那个说是死了好多年的师尊的命令呢？”

    莫如世从手里默默拿出了符咒，他没想到为何罗刹王会跟随他过来。他绝不能让师尊落入罗刹王手上。

    罗刹王玄衣加身，面容略显阴鸷。笑得瘆人：“莫如世你怎么脸色不好呢？难道是想起了，阴阳一重天有窥见天机的秘境了么？”

    莫如世道：“你看见了什么？”

    罗刹王笑道：“我看见了，柳城曦和花千鹤竟然练手起来杀掉了我，可真是笑话。所以，这不，我不是过来一一解决他们了么。还好你带路，我才顺利找到隐藏了这么多年的柳城曦。你可真的是我的好手下。以后自会大大的升官加爵。”

    莫如世强忍胸中滔天的慌张，面上却仍是温和而又平静，他死死盯着罗刹王的笑脸。心下一转，没事还好自己留有一手，可以送师尊出去。他正想挥动手中符咒。

    那罗刹王一掌落下，莫如世没有感觉到有力量落在身上。却看见师尊挡在了自己身前如同断裂的风筝直直飞了出去。

    是他的师尊替他挡了罗刹王的一掌。

    莫如世扑了上去，抱着师尊僵硬身躯。微弱的亮光下只能看见师尊脸色，苍白阴冷，生命力正快速流去，

    他眼前模糊道：“师尊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不在我的计划内，师尊，你别死，师尊，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你骂我，我不该在阴阳一重天背叛你。”

    “够了，不要在想以前的事情了，咳咳……，你没事，就好。”

    莫如世浑身发抖，抱着柳城曦严严实实，连脸都遮在他的怀抱中，像一团脆弱不堪的茧，瑟瑟发抖。

    不，师尊我不会让你死，你知道我很厉害的。不然你也不会被我骗得团团转，那罗刹王还有求于我，他不会杀我，你怎么那么傻，师尊。我真的没有料到，你还会为我做这么多。

    我以为你会和所有的人一样，以为我疯了，和所有人一样伤害我。只是师尊，你当然可以伤害我，可你为什么不恨我，我已经习惯了伤害，无所谓的。

    你起来打我，求求你，师尊。

    莫如世低头翻找袖内的东西，罗刹王直觉不好，问道：“你要做什么，你别乱来”

    莫如世一笑：“我这一生就是一个笑话，可我想为师尊做一些不那么笑话的事情。”

    罗刹王直呼不要，却没有拦住莫如世。

    莫如世道：“阴阳一重天秘境之中，你看到自己被我师尊和花千鹤围剿而死的未来。你想一个一个除去他们，不让未来的事情发生。你可知，神煞海的鬼界之门，我蛰伏了十多年，在门里看到了什么？”

    莫如世一字一句道：“我看到了如何回到过去。”

    莫如世强忍着召唤出秘境的痛楚，像是空间吞噬般，浑身的细胞都被碾碎，又快速恢复。血肉、骨头、心脏不停的破碎又重生。他想着自己该回去的节点，他想找他师尊，可是他也不知道师尊这十年来的踪迹，于是他只好去找花千鹤与祁桑。

    如果花千鹤的食情花被拿下，这个世界会不会不一样，那个花千鹤跟他师尊很像，总是这么无怨无悔。为了另一个人甘愿放弃一切。

    他的师尊，是世上最高洁的存在。只是他很肮脏，莫如世觉得自己的师尊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碰到这样的一个自己。如果有来世，希望自己师尊运气能好点，别再毁在他手里了。

    莫如世抬起了头，他现在回到了瀛洲神山。身下躺着两个少年，那红衣紧紧抱着祁桑不肯放手。

    莫如世突然想到了前不久的自己，也是这种姿态。

    那就回到这里吧，他伸手把食情花轻轻碾碎。那食情花还是有部分被花千鹤吸收了。

    但是，花千鹤，你终究会记起来的吧。

    花千鹤看着眼前人的靠近，紧紧护着了怀里的人。莫如世笑道：“小友，不好意思给你用了食情花，不过我后悔了。你会记起所有的事情，记得去南城二十三号，找柳城曦，他会在那里等你。一起消灭罗刹王。让这尘世重归白茫茫的一片也好。”

    我也只能回到这里了。莫如世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闪烁，忽隐忽现。剧烈的阵痛让我无法说话，他在花千鹤惊讶的瞳孔中看到自己，七窍流血，到处都是血。时空的缝隙终究不能让活人，存在多时。

    之后，他会留在哪里，莫如世自己也不知道。周身一片冰冷，他的心却是热的。

    师尊，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