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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唯一期盼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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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吹了又吹,秋风去了迎寒风,南宫弦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温国行尸走肉了多少个日子,只微略地记得似乎已经过了百姓们除旧迎新的日子吧,也只有在庆祝新年的时候,这宫内宫外的鞭炮声,迎新的欢呼声才会这么大吧,也是在除夕夜那晚,他才知道,外面的世界越是热闹非凡,越是精彩灿烂,他所在的祁正宫就越是冷清孤寂,也许真的是宫殿冷清,而不是他的内心寂寥,可是他好想好想好想回家,他好想马上扑到母后的怀里,享受温暖的拥抱,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父王母后还有姊姊们了啊,漫漫长夜,只有空中不断盛放的烟花能给他带来些光亮,但是怎么他愈看愈是觉得无力,愈看泪流的愈厉害。是不是新年对他来说意义已经不大了,噢不,他细想,或许还是能收获些许开心的吧,譬如先前被他吓跑那位小太监居然会在除夕夜中将自己在王后宫中得赏的糖果分享了好一大部分给他,下面还留了张纸条,上面的字工整地写着“虽然……但是还是祝你新年快乐吧!”不知怎么,他看着看着,突然就鼻子一酸,瘪着嘴,眼眶通红,泪水不受控地就涌了出来,他实在是没想到,在温国居然还能感受到温暖,他还以为,轩公公在月夜下给他的拥抱会在他心中成为温国绝版,好吧,还是会有惊喜的,有,他就开心,就算没有,他也不会期待,这两个绝版在他心中,已然足够。

    新年过后,也还是一样的生活,只是某天傍晚回祁正宫时他突然瞥到那假装是他父王的头颅依然还在角落边,那人头发已经脏得混乱地团成一团,面庞也积满了灰尘……他又蔑视了瞥了一眼对上了那恐惧的双眼,看着是在令他反厌,越看越不惯,越看越恨意越浓,干脆趁着夜幕慢慢降临的时候,借着日暮最后的磅礴的光辉,用下人们给的肮脏甚至还残余着臭水沟味的勺子,假装镇定地,冷静地,慢慢的挖出那具头颅的眼睛,挖完之后他又满意地拿起没有双眼的头颅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这样看好多了,眼睛就是你的失败之笔,然后用身上穿的粗衣粗略地擦掉勺子上的血渍后心满意足地用它吃饭,其实那顿饭最是难吃,发馊发臭,还有血腥味,每每咽下他都会反胃想呕吐,可他到最后还是倔强地吃完了,小太监进来收走餐具的时候,闻到空中溢满那作呕的血腥味然后转头迷惑地看了一眼南宫弦,作死的眼神就顺着南宫弦看到了那两颗瘆人的眼珠子,赶忙憋着气转身拔腿就跑,心想:真是作了孽了,我怎么命就这么不好来伺候着这么一位小变态。南宫弦看到他慌张的样子觉得实在是太好笑了,不经意地就笑出了声,只是笑着笑着就毫无征兆的双眼猩红接而又是静默地流泪,难过却又无力的样子真的太失败了。源于内心的脆弱是无论如何在心外筑起铜墙铁壁都掩盖不了的吧。

    南宫弦再一次认真感受空中吹来的风时,已是盛夏之时,时间真是稍纵即逝的稀罕之物,就连飞逝的光影都弥足珍贵。某天他在去学堂的路上看到宫里张灯结彩的,宫人们笑容满面,他忍不住往后看了看宫人们在挂什么,凌椿看了他一眼,说“明日是温璃公主的周岁宴。”宫弦假装不在意冷漠地说道“我不关心。”凌椿冷笑哼了一声笑他这么小就懂得口是心非,“当然与你有关,王上说了,整个王宫的人同庆,你自然是要参与的,放心,不会拿你怎样的,这周岁宴可能还会是你这一整年中唯一一个可以享乐放松的日子,可好好享受吧。”宫弦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向前走,脚步愈来愈急。

    说不期待是假的,温弈祺可是早半年就开始命轩公公着手准备了,这半年要是不精心准备多些惊喜,轩公公还真是怕温弈祺要了他的命,所有的准备他都需亲自一一检验,确保万无一失他才敢入睡。睡前他还在嘴中嘟囔了一遍“明日可千万记得烟花不能早也不能晚放了,得恰着点,小公主是夜晚诞生的,宴席的菜按照王后娘娘喜欢的口味做……”。第二日天还朦朦灰的时候他便自觉地醒了,整理好仪表后便十分利索的到凤鸾殿准备候着王上,谁知半路上便遇上王上与王后在长廊踱步,王后还搂着小公主,小公主一脸嬉笑,十分讨人喜爱,看样子他们是在等待破晓时分吧,轩公公脚步轻声地走到温弈祺身边,弓下腰低声说“王上……”他刚想提醒他快要上朝了,“噢,今日不上朝了,在宫中设宴,请百官,同时大赦天下,”他逗了逗小公主的下巴“噢,对了,早前吩咐你办的事都准备好了么?还有,今晚让凌椿把南宫弦带来。”轩公公诚恳地答道“奴才不敢怠慢。“温弈祺挥挥手示意让轩公公退下。温弈祺和秋兮月继续在长廊走着,兮月轻轻拍打着温璃的背哄她睡觉,又向温弈祺问了一句“南宫弦?就是那个质子?听说闹了不少事,他的性子实属少见,不过……”她低头叹息了一声,温弈祺瞧着兮月另一只手捶着自己的腰,便侧身伸出双手从兮月怀里接过温璃,两人又相视一笑,“不过什么?”他一手搂着温璃另一只手替秋兮月揉着腰,她说什么他根本就没在听,只是单纯的想接她的话题,“不过他倒也可怜,来这得有好十几年不能见到父母,我啊,成了母亲之后就老是见不得母子分离的场面,做事还变得优柔寡断……”温弈祺温柔地回答她道“那难道夫妻分离的场面你便见得?”兮月白了他一眼“无趣!”,“听说温丞相辞官回乡了,朝上来了位女丞相?了不得啊你!不过,更了不得的是那位女丞相!果真是我的好夫君!”他没答话,是,因为兮月出自平民之家,当时就是因为她在人群中思想独立追求自由的样子吸引了温弈祺的注意,才有了他们的后来,他不顾家族阻挠,冲破阶级枷锁,硬是将兮月娶回来当太子妃,也正是因为兮月出身平民才更懂得底层的百姓到底真正需要些什么,她也给过很多政策上的意见给温弈祺,温弈棋在当上帝王后更是注重家国对女子的培养,推崇男女平等的思想,虽是男子在主持国事,但也支持女性独立自强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只要是有才华有思想品德优良的人,无论男女都可通过选拔考试当官为国家效力。他爱这样的她,追求独立的她,追求自由的她,对温弈祺而言,秋兮月是独一份儿的,无可替代的,甚至还有点厌恶温璃让兮月身子虚弱了许多,真是可笑,他怎么不厌恶自己让兮月怀孕。

    温弈祺倒是没想到大臣们会在午宴恭祝完小公主周岁后,马上四周环绕左瞄瞄右瞟瞟,然后故意问他“南国那位……怎么没来啊?”也都纷纷表示已过年余,大家都十分想见他,温弈祺就差没给这群大臣鼓掌了,以表对他们反讽功力的赞赏,秋兮月听着他们说话心里觉得十分不舒服,压住心底的怒火,装作心平气和地说“听王上说,特地邀请了南国太子共进晚宴,今晚还会一同与众赏烟花盛会,”她突然眼神变得凶狠,“还有!今日是公主的生辰,还请各位嘴下积德,莫要在此处说些不干净的话,折了公主的寿命!”大臣们吓得闭上了嘴,温弈祺在桌底下扯了扯兮月的衣角,“无事,无事!南宫弦会在夜宴出席,爱卿们莫要紧张,他是两国友谊的象征,丢不得!”……兮月一听简直无语了,在一旁嘲讽的笑了一声,温弈祺简直就经不得夸,一夸尾巴就翘上天,整个午宴秋兮月都在生闷气,气得是温弈祺和他的臣子们一样嘴上不饶人,说话一点都不尊重别人。午后,兮月趁着温弈祺到永安殿处理朝务,让奶娘带着温璃,抓着王上身边的一个宫人威胁要了他的小命才得知南宫弦被安排在祁正殿,最初听到是祁正宫的时候她还不信,再三问才确认了这就是事实,她知道温弈祺的父王是如何受虐的,温弈祺恨是再正常不过……放在从前,她可能觉得他的做法再解气不过,但是现在,她有了孩子心就逐渐变得柔软,情绪也变的多愁善感,若是以国母的身份,她实在不该插手此事,但是致命的是,她是一位母亲,秋兮月听说过祁正宫,那是温朝的禁地,从前当太子妃时便听下人说过,那宫殿是前王专门建造起来折磨人心的地方,好似从前有名的杀人魔就困在那,也不知道……她摇摇头不敢想。她见不得一个孩子每日都活在不见天日的祁正宫里,她不希望这个囚牢真的将他囚禁了,她希望能给他带来点希望,于是她赶紧叫人备好笔和纸以及些许糕点,随后支开了温弈祺安排在她身边的宫人,只叫了贴身侍女顾菁陪同前往祁正殿。

    还未走到,秋兮月一眼便认出凌椿,她是温弈祺还在太子之位时就精心培养的剑客,武功十分了得,但对温弈祺而言,最重要的是她的忠心,不过也是位杀人狂魔,与她说话倒也不必客气,身上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需要客气什么呢?兮月用余光瞥了瞥四周,果然四处伏有剑客,兮月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些畏惧但还是装出了十足的气势向前走去,凌椿果然叫住她,“敢问王后来此何事?此处可是王宫禁地,凌椿可不信王后不知。”秋兮月倒也丝毫不怯场“与你何干?今夜邀请了南国太子参加晚宴,本宫亲自来迎接才更显得两国和气,轮得到你在这跟我费什么话,给本宫开门!”凌椿不敢违命,王后做事向来有自己的一套,是个十分有主张的女人,从心底来讲,凌椿甚至对她有些许的崇拜……但她还是装作不屑地对秋兮月说“我知道王后娘娘向来心善,但也希望王后不会做出些对不起陛下的安排,要是做了,我也不会告状,但会牢牢地记在心上噢。”秋兮月冷笑一声,心想:我用得着你教我做事?一踏进祁正宫,连风的温度都是低的还夹杂着丝丝血腥味,眼前皆是草木枯萎的荒凉景象,四周看上去就像是几百年未曾打扫过一样……

    远处,坐在台阶上的南宫弦细细地观察着她,她的样子在他眼里虽是模糊不清,但脸部大致轮廓从远处看上去都像极了他的母后,于是他用温和的语气对她说“嘿,你观察很久了!”兮月转头,这才发现了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小孩坐在台阶上,于是她笑容满面地走过去,还叫顾菁将藏好的糕点和笔墨纸砚悉数拿出,南宫弦这才看清这女人的样子,用“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形容都不为过,他在心中想了又想,用“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美艳绝伦……”对她来说实在太俗,虽是美艳大气的五官,可身上的清冷的气质更是吸引人,尤其是她的眼睛,似极了他的母后,他看的有些愣了,马上警告自己说:不行不行!这王宫里的人都不可信!万万别被美色勾着走!兮月睁大了眼睛细细地看着面前这脸庞清俊的小孩儿,好奇地捏了捏他的脸,又想到他住在这样的地方,内心不免同情起来,南宫弦推开她的手大声说“你干嘛?”兮月将手收回,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清了清嗓子“本宫是……”她觉着这样说有些不对,“我是王后,今日是小公主的生辰,特邀你晚上去参加晚宴,还有看烟花噢!”,她本能的用着哄小孩的语气跟南宫弦说,而后她又在南宫弦身旁转了转,点点头说“看来他们为你的准备还不错,这套服饰挺好看!”“就这个?那用得着你亲自来?说,想干什么?”南宫弦又装作冷漠的样子,完了,她这才想起正事,赶忙叫顾菁拿出为他备好的纸和笔放在他面前,糕点也放在一旁,南宫弦瞥了一眼,装作毫无波澜的样子,兮月看着他,对他说“我知道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也许你现在已经十分痛恨他,但是你不知道的事,你不知道这两国的仇恨,还有更多,你也承受了很多,我明白,我也同情你,我是一个母亲,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家了,也想念你的母亲了,身为母亲莫说这年余的分离,就是一分一秒的分开我都是时刻怀揣着不安的,我不该参与朝政,我也没什么能够帮你的,但是我……力所能及吧,你在着纸上写下你想同他们说的话,我派人替你送达,期间绝不告密,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许你说温国的一丁点不好,其余,任你写,还有就是,你可能收不到回信。”宫弦听到这话先是惊讶到瞪大了眼睛,但还是不太相信她,眼神一直在犹豫着,兮月看着他犹豫的样子,坚定地对他说“别怕!你只管写,相信我!我会将你的思念带给你的家人,这宫中也不全是十恶不赦的人。”好吧,南宫弦定了心,就信她一次,拿起毛笔开始写:

    “母后,父王,姊姊,展信安:

    ……

    ……

    ……”

    白居易写下的《夜雨》实在是契合宫弦心中所想,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

    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

    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

    不学头陀法,前心安可忘。

    兮月转过身去没在看他在写什么,只是与顾菁在院中踱步感叹着这孩子的命运悲惨,这一生都要背负着仇恨长大……再转过身去时,就看到他的泪水在眼眶打转……约莫着两个时辰,他才将信封递给兮月,然后诚恳地对她鞠躬还说了声谢谢。兮月命顾菁藏好回去好让来晚宴的父母替她将这封信送出宫,必要时,还得派人密切跟踪信的去向。凌椿看着王后自己出来没领着南宫弦,嘲讽的说“哟,王后,怎么自己出来了?”兮月向她翻了个白眼“今日就不计较你目中无人不向本宫行礼的事儿了,本宫的本分,是带着我的公主,里头这位儿,还得你亲自带呢?他可是贵客,你给我好好的对他!切!”兮月故意大幅度地甩开袖子打到她,而后佯装得意洋洋地回宫了。凌椿马上探头进去,发现南宫弦没什么大动静后又将大门牢牢锁上。

    那夜去晚宴的途上,温弈祺还是没给他准备八抬大轿请他过去,宴席中偶尔也还有大臣调侃他如今处境落魄,但这一点都不影响这孩子便吃饭还边杀乐着,大臣们看着还真以为这南国太子精神出了问题,心中纷纷叫好,等到温璃诞时,烟花骤然绽放,璀璨了寂静的暗夜,不断盛放的烟花在空中只一瞬,但也留下美丽的倩影,弥足壮阔,南宫弦看着这漫天盛放的烟花,开心的跳动起来,不断鼓着掌,仿佛他又身处南国,他真的特别开心,能够将自己的思念传递到南国,可语言终究是苍白无力的,一句我想你始终抵不过一个温暖的拥抱,但那些已经模糊残旧的记忆,他们给宫弦的爱也只能在回忆里完整了。温弈祺看着他开心的模样,心中作怪“怎么还能这么开心,我为我的小公主隆重举行了生日庆典难道他不应该回想起南继怀曾经也是如此宠爱他么?再想到他现在所处的坏境,难道不应该狠狠地哭泣么?……”他是万万没想到,坏他好事的是他最亲爱的秋兮月。

    宫弦突然就觉得这苦难的日子里有了那么点盼头,温璃,温璃,等到你生辰那日,我便可以给我的家人寄信,从此南宫弦都盼着温璃生日那天的到来,那也是他在温国唯一期盼的日子,温璃就是他的光啊!

    多年后,他还在用着熟悉的谎言欺骗着她,甚至还故作深情地看着她,告诉她,“你一定不知道,从你一周岁的那个生辰起,此后的每一年我最最最期盼的事情,”他眼眶含着泪水,越说越激动,“就是你的生辰,那一日,是我在温国最开心的日子,也是我在温国唯一的期盼。”她信以为真,以为他爱她也爱到了极致,竟紧紧地拥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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