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该

    日子一如既往的平静。余早已经非常适应当下的流浪写作生活。

    由于灵感忽隐忽现，有时她不会跟着任桦去上班，就自己找个地方坐着写东西。也许是火车站，也许是某个公园的台阶上。

    对此，任桦非常支持，还给她买了个小板凳方便她坐着。但是由于担心她一个人遇到危险，他叮嘱余早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而且在傍晚的时候得回火车站，让他一回火车站就能看到她。面对他的叮嘱，余早点头答应的同时又感觉有些好笑，她好歹是个成年人，怎么在任桦眼里像个没有安全意识的小破孩。

    余早不在身边的时候越来越多，任桦的生活几乎回到了没有遇见她的时候，独自去上班，独自淘垃圾。但是他心里明白，有一个人会在火车站等他。这就足够了。

    只是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任桦对余早的态度注定了他不会让她一直流浪下去。

    这天，任桦心血来潮，提早结束了收割垃圾堆战利品的工作，拿着给余早买的新本子回到火车站。

    时间还早，下一班火车还有半个小时才到站，小小的车站里坐满了人，二手烟的味道充斥着大厅。任桦已经许久没有看见这样热闹的场面了，蓦得被喧闹的人声吵得脑袋有点疼。他定了定神，四处张望，搜寻着余早的位置。

    来回望了好几轮，他终于在茫茫人海中，在一堆行李之间，找到了余早。

    她坐在小板凳上，本子放在椅子上，低着头奋笔疾书着。她旁边的中年人带着一大堆行李，行李就放在她的身侧，几乎要挨着她，但是余早并没有在意。

    任桦正准备走上前去叫她，这时面前又突然窜出来两个打打闹闹的小孩，互相追逐着来到余早旁边，从她背后蹿了过去，又挤过那堆行李，来到中年人旁边。

    那似乎是中年人的孩子，只见他出声喝道：“虎子，别乱跑！”

    那个叫虎子的小孩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又拽着小伙伴跑走了。

    中年人见状，立刻站起身来，一脸凶气地走向小孩。任桦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几分钟后，小孩安静下来，抽泣着跟男人一起回到座位上。

    任桦看这一出看得过于专注，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往余早那走。

    就在他回神的空档，那小孩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他哭了一小会，自觉无趣，又开始玩那堆行李。他止住哭啼，乐此不疲地在行李间穿来穿去，似乎从行李之中挤过能带给他无穷的乐趣。他挤来挤去地挪动着，火车站座位的行距也不大，难免会擦到余早的后背。

    看到余早回头，任桦马上明白是小孩在玩耍时碰到了她的背。他加快脚步，想过去让那小孩别乱动，但是下一刻，余早的动作让他放缓了脚步，最后甚至是停下脚步愣在原地看她。

    只见余早看了小孩一眼，叹了口气，随后抬起头来张望，大概是在搜寻清净的位置。发现火车站座无虚席后，她把板凳折叠好收起来，之后坐回金属椅子上，把本子搁在腿上接着写起来。

    看着她改变书写方式后弯曲的背脊，几乎变成“c”字形的上身，任桦想起不久前看的治疗脖颈损伤的广告。他试过这样写字，知道这样对脖子会造成一种怎样的压力。虽然余早现在的身体不是普通皮肉做成的，但是痛觉是存在的。这样写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感到舒服，不然她也不会选择把椅子当作桌子，坐在小板凳上写。

    为什么。为什么不得不用这样难受的姿势写字。即使在孤儿院，她也有供她随意书写创作的桌子，可以端端正正地坐着。可是跟着他流浪之后，她连一个能好好坐着写作的地方都没有。

    别说坐着写作，余早为了在这里等他，每天都要忍受这样喧闹拥挤的环境。无孔不入的烟味，四处玩耍的小孩，手机外放的年轻人，丝毫不控制音量唠家常的中年人……

    这样的环境，就是这样的环境，即使是他，在想要创作的时候都绝对接受不了这样的环境。可是余早明明可以待在安静的地方，却为了等他而不得不在这样的环境中写作。

    再说，何为安静的环境？公园门口的台阶？街边的角落？寒风中饭店门口的桌子？

    这都算什么。

    任桦不禁觉得把火车站当作写作宝地的自己实在太过愚蠢。先前避开寒假，他一直以为这个破地方的火车站就是没什么人，余早在这里写作应当是最适宜的，既没有冷冽的风寒，也没有嘈杂的人声。可是今天这一幕狠狠地告诉他，他大错特错。没有任何地方能够让余早安心地写作，没有任何地方能在为她遮风避雨的同时，给予她舒适安宁的环境。

    哪怕这舒适安宁只是最基本的不被打扰。

    一个念头蓦然闯入脑海——她不该跟着自己流浪，他不能让她继续流浪。

    余早就应该坐在温暖的房间里，坐在合适的书桌前，毫无顾虑地创作。尽管他知道当她投入创作的时候可以不受外界影响，毕竟当年其他小朋友在玩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小桌子旁写个不停。可是外界的嘈杂、熏呛烟味的弥漫，怎么可能不受到影响呢？任桦知道，她只是在尽力忽略罢了。

    这个念头一起，任桦便再也无法甩掉它了。接下来的日子，从前感觉尚可的环境，温馨的生活，全部都变得如此落魄，如此不堪忍受——对任桦眼中的余早而言。

    他确信自己要马上让余早摆脱流浪的生活，而解决的办法只有给她找一个安稳的住所。

    任桦的存款足够租房，但是他还是想要尽量物色性价比高的住所。好在老天赐福，他运气不错，在街边看到新张贴的广告，二话不说联系房东，看好一个配有家具和独立卫浴还价格适中的单人公寓。

    任桦知道自己的存款是拿来作保险以防患上重病的，但是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钱还可以想办法再挣，而他已经无法忍受余早再流浪一天了。

    他当下和房东签了合同交了钱，为了及时收到房东的消息还去租了张电话卡。他怕房东把将要入住的余早当成不明人士，还特意说明了自己是帮朋友租的，让房东看到之后不要见怪。他还说朋友平日忙，有任何问题依然和他联系，可谓是面面俱到。

    接下来他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余早答应住进公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