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腊八蒜
北平转眼已至腊月, 冬日里成天的下雪。行人们走在路上全都踩的嘎吱嘎吱的，好在市政厅每日都派人扫雪，不然路上面积雪肯定会导致交通瘫痪。
莫惊春已经小一个月没有去学校了, 往年的冬日她也没有怎么去过学校, 实在是身体不争气, 出去见了风就容易生病。莫家也没有汽车能够接送, 自然是只能在家里。
莫惊春她们父亲还在世的时候, 冬天会租车送她上学。等他去世之后，这项服务自然就被取消了。
之前说好了去帮着卫晏清泡腊八蒜，莫惊春在腊八这天，难得的早起了。
早饭, 吃的是腊八粥。毕竟今天是“腊八”, 一大早当然要喝腊八粥。、
北平的习俗就是, 在腊八这天，是一定要有两件事要做的——
第一就是起个大黑早儿, 点着灯, 熬一年一度的腊八粥。第三就是吃完腊八粥之后泡腊八蒜了。腊八粥不能和卫医生一起做，但是腊八蒜, 她是一定要帮卫医生泡的。
今天的莫家当然也是如此，忙碌的很，莫夫人今天天没亮就起床带着黄婶子一起熬这锅腊八粥了。
这锅腊八粥熬好了之后, 莫夫人也不得空，毕竟还得送一些给亲朋好友去。将一大锅腊八粥一碗一碗地，或用提盒，或用网兜儿，兜一海碗粥，分别叫人送去。
莫家的亲戚要送, 唐家要送，还有街坊邻居以及一些好友。送过去吃不吃是另话，但是礼节一定要到。他们等会儿吃了饭，也是会收到其他家送来的腊八粥的。
将这些事情处理好了之后，莫夫人才有的休息，之后才招呼着大家吃饭。
莫惊春到了正房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大大小小的碗了，碗里盛着冒着热气的腊八粥，一看就知道刚从锅里盛出来。
莫惊春最后落座，桌上的人一人一碗，每个人都要喝完碗里的粥。
“阿娘，我今天要去卫医生家，还有一点数学没有学完，过几天考试要考的。”
莫惊春现在对于说谎，那是张口就来。其实，她也算是想过了，阿娘她最近忙着年节前的准备工作，事事都需要亲力亲为，甚是劳累，也没有什么时间管自己。
再加上，她之前也是每天都去卫家，在腊八这天过去，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管她。
“今天是腊八，你过去，和卫医生他们提前说过了吗？”莫夫人放下碗，还是问了一句，看着大女儿的气色，觉得她今年的身体不错，也就不反对她出门，有时候出去转转也好。
“之前就说过了。”莫惊春点头，喝完了手中最后的一点腊八粥，肯定地回答。
“行，你去吧，早点回来。今天是腊八，可不许给卫医生他们家里添乱。”
莫夫人虽然觉得觉得现在这个时节去打扰人家不好意思，可是也不好拒绝女儿。毕竟，是之前就说好了的，要是没有说好，她是怎么也不会同意在节日过去打扰人的。
莫惊春得到同意之后，快速地放下碗，又喝了一碗豆浆，吃了点儿点心就回房了。
回到房间，想着现在外面的天气，她还是穿的厚厚的。穿好衣服，确保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一点都不漏风，她也就出门去隔壁了。
卫晏清今天放假，也在家里。起了个大早，在家里也是穿的板正的不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大早就起来换洗衣服。坐在书桌前，甚至有点看不进去今早的报纸。
“呀，莫小姐，快进来快进来！”门外，卫叔的声音不小，传到他这里，他差点儿失手打翻了汤碗。
“卫叔，你做没做腊八粥啊？”莫惊春和卫叔也很熟悉了，说话都很亲近，并不生疏客气。很难得的，莫惊春这辈子，居然对于卫家感觉如此的亲近。她本以为这辈子，她都无法敞开心扉，也无法和谁亲近起来。
“做了，做了，肯定是做了。等会儿您尝尝，看看好不好喝！”卫叔讲莫惊春引到书房，不过几步路，不远，莫惊春一进屋就感觉到温暖如春，扑面而来的暖气让她的睫毛上结了水珠，朦朦胧胧的。
“少爷，快来啊，莫小姐来了。”卫叔看着少爷还不动作，有些着急，招呼他赶紧起身。
卫晏清无奈，莫惊春每天都来，可是卫叔还是如此热情，好像十几载没有见过一般。
“你吃了吗？”卫晏清迎了出来，顺手接过莫惊春脱下来的外套、帽子、手套和围巾，又弯腰将她的鞋子摆好，这才问她是不是吃了饭。
“吃过了，不过，还是想尝尝卫医生家里的腊八粥。”莫惊春笑的狡黠，暗中拉了拉卫晏清的衣角。
卫晏清感受到自己衣服的牵引，耳根子又开始泛红，她，她怎么最近老是动手动脚的！可是，他又说不出口让她别动，脸上的温度烧的他快要熟了。
“那你等会儿尝尝，卫叔做的腊八粥很是不错。”卫晏清吭哧了半天，最后也只说出来了这么一句，“先去饭厅吧。”
好在，莫惊春只是拉了拉他的衣角，就放开了，没有一直拉着，不然怕是他都要不会走路了。
两个人刚刚坐好之后，卫叔就端着一大锅腊八粥过来了，里面红枣、莲子、桂圆这些东西，看着就十分好喝。
莫家的粥和卫家熬的差不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莫惊春好似更喜欢这里的粥。
“卫叔，你也和我们一起吧。”卫晏清看着卫叔准备离开，拦住了他离开的步伐。
屋里的人，目光都瞬间看向了莫惊春。莫惊春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卫医生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
“是啊，卫叔，早就想让你一起了，你每次都跑的这么快！”
莫惊春笑了笑，然后主动拿起碗，给卫叔盛了一碗粥，放在卫晏清的旁边。
卫晏清看着莫惊春，眼中有些动容，他本来是害怕对方生气的，毕竟他知道，像是莫家这样的人家，最是重视规矩。可是，看着卫叔离开的背影，他的内心突然也有一些不忍心。
卫叔从小待他极好，将他当成儿子，就连出国都跟着自己一起去。在异国他乡，卫叔语言不通，却坚持每天出门采买东西做饭，说是美国的食物太难吃。可以说，他是真的将卫叔当成一位长辈。
“看着我干嘛！”莫惊春看着两个人都看着自己，于是笑了笑，指了指碗，“卫叔，还不快过来吃饭啦！等会儿饿着你的宝贝少爷啦！”
卫晏清被莫惊春的宝贝一词惊了一下，瞬间也没有心思动容感动了，转而又脸红了。卫叔也是如此，看着少爷的表情，也是露出了笑容，刚刚的那些情绪都飞到天边去了。
莫惊春看着两人正常起来，也是松了口气。她这个人，习惯了别人的恶语相向，面对这种一脸感动的表情，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桌子上，莫惊春没有这么和粥，只是在卫晏清和卫叔他们盛完了之后，让卫晏清帮着挑拣自己喜欢的。
其实，喝腊八粥是有规矩的，至少在莫家，无论大人孩子，只准用勺子去盛，谁也不准在锅里搅弄，谁也不准满锅里，更不准爱吃莲子就只挑莲子，爱吃红枣净拣枣儿。
因为若是熬得的腊八粥搁着不动它，或是一勺子、一勺子地往外盛，它总远不会澥，总还是烂和和儿的，若是任意一搅弄，它便成汤汤水了！
莫惊春这辈子都没有享受过这个待遇，卫晏清并不在乎这个。在知道莫惊春吃过了，又只喜欢莲子红枣之后，就只给她盛莲子红枣。而卫叔，现在这么看莫惊春这么觉得好，哪里还会说什么呢。
喝完了腊八粥，莫惊春就带着卫晏清去做腊八蒜了。并且拒绝了卫叔的帮忙。卫叔不愧是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的人，很是识相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将空间让给了两个年轻人。
腊八腊八，所以，这一次在一大早喝完了腊八粥之后，还有一件事是必须做的，因为这也是过年必须不可少的——就是该泡腊八蒜了！其实，腊八过了就是年，从这一天开始，就已经有过年的感觉了。
这一天泡的腊八蒜，也是为了过年准备的。
莫惊春他们来到厨房，她惊讶的发现，卫医生家里居然还有自来水。可是看着旁边的大水缸，知道他们家里的吃水应该也是买的甜水。现在的自来水，要喝的话还是不够干净。
她不喜欢蒜味，所以，说是来帮着做腊八蒜，其实也是指挥卫晏清干活。找到大蒜之后，她指挥着卫晏清将大蒜一头头地，一瓣瓣儿地，都剥去了皮，然后装在一个小口儿的罐子里。
最后，塞满了罐子之后，又在罐子里装上多半罐子高醋，没过了蒜才停下。最后，用细麻绳把罐子的口儿扎得结实实的，整个工序才算完。
当然，莫惊春不喜欢吃蒜，即使是腊八蒜也不喜欢。
所以，她让卫晏清在泡腊八蒜的坛子里面，还加入了一些白菜，这个月份，白菜也正是好时候，搁在腊八蒜里一块儿泡。泡完了之后，白菜也有了蒜的辣味了，可是却没有蒜那么的冲，吃起来也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两个人把腊八蒜泡起，封好了口儿后，放在一个不碍事的地方。
因为腊八蒜一旦泡好之后，最后不要再搬动了，也不要再管了，尤不可中途打开！需要就这么一直泡到年三十儿晚上才能打开。
只在这三十三天的当中，一瓣瓣的蒜，原是雪白的颜色，最后都变成鲜艳的翠绿颜色了。
最后，再尝尝醋，原来不是酸的么？现在变成有些浓厚的蒜辣味儿了！
“卫医生，你知道腊八蒜干什么用呢？”莫惊春不知道他们上海有没有腊八蒜，所以有些好奇。
卫晏清看着自己手上沾满蒜味，他也很不习惯，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味道重的东西。可是，在莫惊春的面前，他有时候就好像变得不是自己了，无论怎么样的要求，他好似都不回介意。
“是过年吃饺子时吃。”莫惊春看着卫晏清发愣，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心虚，也不再逗他了，只是故作轻松地告诉他了。
其实，在北平也只有过年时，吃饺子才有腊八蒜，平常是没有人做，也没有人以腊八蒜吃饺子的。
卫晏清点头，“那到时候你来吃饺子吗？”
说完之后，他的脸又红了，莫惊春也被惊了一下，随即就笑了，“来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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