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在雨夜
北平城北，也就是北平内城的锦江饭店中，此时正在举行宴会。
宴会的宠儿是一位莫姓的小姐——她文采出众、相貌出众，引得宴会上的各界名流竞相追捧。
众人这位莫小姐围在中间，只为能够得到这位才女的一句回话。
只不过这一切都随着杜七爷的到来结束，现在谁敢招惹这位爷啊。没见他为了莫小姐连跟在身边七八年的红玫瑰都处理掉了。
“观棋。”莫问秋看见杜观棋过来，眉眼含笑，本就清冷的脸也不禁染上了绯色。
“嗯。”杜观棋天生嗓音受损，所以并不能说什么。
难得的是，他今天也不想说什么，即使是对着莫问秋也是如此。
“等会儿你送我回家吗？”莫问秋自然知道杜观棋的病，自然不会怪他，而是更加细心。
杜观棋没有说话，只是点头。脑海中不知道为何想起来多年前在胡同口的杨树下身穿一身黑色旗袍等自己的莫惊春。
宴会的另一头，北平城中有头有脸的名媛们，她们看着被男人围在中间，时不时抿嘴一笑的人，眼神不屑。但是从她们的语气中还是难免的流露出了一丝羡慕。
是啊，现如今的北平，谁不羡慕莫小姐呢？！
据说七爷将她视为挚爱，不愿其一点不如意；唐家的公子为其一掷千金，不惜与未婚妻解除婚约；更有斯家的少爷，天天追在她的身后献殷勤；
“真不愧是胡同里的女人，和她那个姐姐一模一样！”唐公子的前未婚妻林蕤芷端着一杯果汁，眼神低沉，语气不屑。
这里的名媛们，她们或多或少的都是见过那位名动北平的红玫瑰小姐的，但是都没有想到这两个看起来八杆子打不到的人居然是亲姐妹。也难怪，姐妹两人都是招蜂引蝶，在这北平城中搅风搅雨。
“我看莫问秋可比那位红玫瑰要不要脸多了……”唐未眠是唐家的小姐，最是喜欢这个未来嫂嫂，这个时候看着莫问秋在这边招蜂引蝶，自然是看不惯。
“至少她姐姐那张脸是真的好看。”林蕤芷说完，随机皱眉，仿佛提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她们虽然看不惯莫问秋，但是对于那位红玫瑰小姐，更是觉得不堪。毕竟，哪位大家名媛，愿意和一位有名的交际花扯上关系呢？！
“说这个干嘛，没的脏了自己的嘴。”唐未眠也是不屑，看向莫问秋的眼神更是不屑。女人看女人，最是准确，她就看着这帮男人为这女人神魂颠倒到最后能落一个什么下场。
她们两个敢说莫问秋的不是，那是因为有家世撑着。但是这里的其他人并不敢多说什么，毕竟，得罪了七爷和莫惊春的任何一位追求者，都是不得了的事情。
整个宴会灯红酒绿，鎏金的餐具，西班牙进口的桌椅，处处都充满了那种令人向往的金钱的味道，但是里面的人个个都标榜视金钱如粪土。
北平城的所有上层人士都在欢庆着难得的胜利，但是世界阴阳相对，总是有人富有有人贫穷，有人欢乐有人痛苦。
此时，已然深秋，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不至于打湿衣衫，但是总是有些凉，特别是风一吹更是令人打寒颤。
北平城南，外城三区出了名腌臢的“甜水沟”旁边，一处胡同不起眼的角落中，在一棵大槐树下，从被称为“甜水沟”的护城河中飘出的丝丝臭气伴着一声声不堪入耳的声音慢慢被掩盖在这黑暗中，沉闷粗壮的男声混合着微弱骄弱的女声，若是有人路过听到准得面红耳赤。
即使微弱，但是那女声依然婉转妩媚，时不时带着痛楚和隐忍的声音。光是听声音，就让人浮想联翩了。
好在，这边紧邻着西便门，向来是穷苦人家住的地方，甚至有时候都是荒地，所以是没有人能出现在这里听这出算得香艳的墙角的。
像他们所处的这处胡同，虽然能够远远望着城墙，但是泥泞的路面和内城中铺了沥青的路面一比，就知道这里住的人都是什么人了。
慢慢的，那角落中，声音小了下去。
半晌之后，蝉鸣将歇，借着月辉可以隐约看到两个男人靠着墙站着，冰冷的泥巴地上隐约躺着一个几乎不着寸缕的女人，她身下本来有着几摞干稻草，但是此时也已经散落的到处都是了。
她双手紧握，牙关紧咬，慢慢吐出一口气，却是嗓子被堵住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自己怕是活不成了，可是却不甘心死在污泥里。她一向要强，这个时候依然不肯认命。
“这个妞儿不愧是伺候过那些大老爷们的，果然够味儿！”男人随口吐了一口痰，想着刚才销魂的滋味儿和那堪称蚀骨的美人音，然后开口。声音粗哑，整个人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深秋的北平夜晚，温度已经极低，树木的叶子已经掉光，只零星地挂着几个，像极了此时地上衣衫凌乱女子的命运。
北平城的胡同，到了夜晚便是各种肮脏的滋生地，特别是这外城，自古便是穷苦人家住的地方，更是无人监管，住的人也都是三教九流中的下九流。
“别说了，爷吩咐了，把她扔到南城的乱葬岗去！”另一个男子的脸上有一道刀疤，他提了提裤子，然后踢了踢地上女人发现没有反应。想来也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毕竟，听说这人交给他们哥俩的时候，已经在那位爷的地牢里过了一遍了。
“听说这女人没毁容前，也是北平一艳呢，听说不少达官贵人都是她入幕之宾！”那个矮个子的瘦子，笑的有些猥琐，“咱们哥俩今晚也是做了一回人上人！”
“都是爷赏咱们的。”刀疤脸显然也对今晚的艳福十分满意，对于主子更是感激。
“要是没毁容就好了，这些官老爷们可真是有福气。”瘦子对于自己手下摸到的皮子十分满意，内心忍不住的臆想起来。
“听说是得罪狠了爷的林小姐，这才落到这个下场。”刀疤脸没有见过这个北平城出名的娇花莫小姐，但是却见过爷的心头肉莫小姐，也对莫小姐这种文化人十分尊崇，这个时候自然对于地上的女人没有丝毫的怜惜。
“莫小姐这么好，也有人下得去手陷害，真的是活该。”显然瘦子还不知道一些内情，至少不知道地上的女人是他口中的好人莫小姐的姐姐。
莫小姐这种天上的月亮对于她们来说，就好像是九天瑶池的仙女儿，这个时候听到这个交际花烂货居然敢出手陷害莫小姐，自然也为莫小姐不平。
于是，瘦子忍不住的踩着地上人的手指，碾了一圈。呸了一口后，才作罢。
他们只知道地上的女人对不起林小姐，但是更多的事情却不是他们能够知道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为心中的女神出气！想到这里，瘦子抬脚又踢了一脚那女人，黑暗中只听到一声闷哼就再无其他了。
踢完之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裤腿被人揪住了，一低头，果然是这女人还没断气，还真的是挺耐造的！这样都不死！
“求你们，救我……我给你们钱……”那女人求生欲极强，到了这个时候还是紧紧抓住这两个混混的裤脚，祈求他们能够施一把援手。
瘦子有些犹豫，这女人身为交际花，肯定有钱！
但是那道疤脸明显是一个老江湖，手里也不止这一条人命。此时面对这样一个满脸血的人求救，很明显一点儿心软都是没有的，更不可能要钱不要命。所以只是一脚踢开那只早已在折磨中变形的手。
“我们可救不了你，我们要钱更要命！那位爷说了要你不得好死，你做鬼别来找我们就行。”
说完之后，他在黑暗中瞪了一眼瘦子，眸光犀利。
瘦子不敢再提什么，毕竟他也知道爷的厉害，也不敢做什么。刚刚听到钱也只是起了贪心，并不是真的敢做什么。
两个人不再说什么，此时雨下的也有些大了，胡同里屋檐下滴滴答答的响起来水滴声。这些雨夜中的声音刚好将胡同中突兀的脚步声掩盖了，没人知道这角落中的曾经发生的腌臢，只留下地上的几条血迹慢慢地在雨中消散。
刚刚那刀疤脸最后的一脚几乎将女人的手腕踢断，本就虚弱的一口气，彻底的提不起来了。
隐隐约约地，她只感觉到自己被人扛着，最后的视线只记住了这南城的烂泥，就像她这一短暂的一生。
之后，她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扔到地上，身体早已感觉不到疼痛，意识也慢慢的模糊了起来。她内心自嘲，好歹感受不到野狗的撕扯了，这也算是幸运的死有全尸了吧……
只不过，她渐渐消失的意识，还是能够听到有两个人靠近。
“卫医生，你快来，这里有一个人！”
隐约地，女人最后只听到了那句——
“她已经死了……”那卫医生看着地上女子，语气惋惜，有着对弱者的怜惜。
看得出来她刚刚经历了什么，只是默默帮她整理了凌乱衣衫，脱下自己的毛呢外套，盖在她的身上。
“卫医生，你的衣服……”那少年像是不解，这毛呢一看就是洋货，可是不便宜的。
“给她当作最后的蔽体吧，你找个人来安葬好这位小姐。”
……
天色将晓，当第一缕初阳洒向地面之时，无人知道北平城南的乱葬岗中多了一处无人祭拜的新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