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诉衷情
“大师兄……”
“跪下。”
朱清文压着怒气，手背在身后微微地抖。
孔清溪再疯、再混蛋，也受慑于大师兄的威压，因此吞气跪下去，闷声垂头。
莫清源缓缓揩去嘴角的血，眸子扫过孔清溪，与朱清文对视一瞬。
“守司监的人说，二公子承宗主的口谕拿了腰牌探视重犯。”朱清文的声音十分清稳，旁人很难察觉他心底的波澜。
“可宗主现下正在六颐宗同冷少主议事，即便身有要事，也是与我通传为先，何时又吩咐二公子了呢。”
孔清溪拳头越收越紧，眼底绿光未散，也未有争辩之意。
“莫清源，我本以为你只心入邪途修炼魔事，却未想竟以恩师血肉作食，如此欺师灭祖之事，其罪当诛。”朱清文在原地踱了两步，强忍喉头腥甜。
“师父舍得么？”莫清源突然笑问一句。
朱清文停下步子，眼神平静看向他：“再说一遍。”
“我说，师父舍不得。”
“荒唐！”朱清文掌风劈过，莫清源再次结结实实挨了一回，又呕了血。
“师父为宗事殚精竭虑，却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到底是皇家出身的太子，嘴里吐不出秽语，只颤颤指着莫清源。
末了竭力平静下来，咬牙道：“此事师父做不得主。习禁术，啖人血，如此荒谬之事，六宗断不会容你！若是师父徇私情，毁的不仅是正虚清誉，更是仙家在六界的脸面！”
“孔清溪。”朱清文闭了闭眼：“罔顾人伦，心怀秽意。投放狱炎池，三日后再出来罢。”
说罢大踏步走出监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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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兆风盯着书里的字，难受极了。
“你看看，圣人都这么说。”冷融在旁边儿百无聊赖道：“虽然不知道这圣人是个什么人物吧，可好歹跟原身是挚友不是？反正不会害了你。”
“可照理说，这圣人陨落的时候，原身连第二个徒弟都没收呢。”沈兆风纳闷道：“圣人是干嘛的，预言家？”
“这不就对了嘛，”冷融一拍大腿：“佛说：预言家，刀了。于是圣人就没了。”
“你怎么这么贫。”
冷融慢慢收起笑，严肃地扯了扯她的头发：“我认真的。走一步看一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莫清源按规矩处置了。至于他是死是活，有没有堕魔，全看造化。”
“不是，推下他去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他堕魔吗，现在怎么又听天由命了？”
“你也看到了，”冷融又看外面：“剧情推进到这里，一切都乱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把剧情往回拉，至于拉到什么程度，拉过之后的剧情怎么发展，也不是我们能掌控的。”
沈兆风沉默不语，手去抠桌案的边角。
“我不想这样……”沈兆风嘟囔着：“就算你说他们都是假的，可那人真站在你跟前，怎么能狠得下心……再说把莫清源处置了然后呢？万一他真堕魔了，我又是宗主，那不是上赶着等死吗。”
冷融一时没说话，默了两分钟，突然开口道：“我带你走。”
“什么？”
“我说，我带你走。”
“你能带我去哪儿？”
“去凡间，总能有我们容身的地方。”
沈兆风恍惚了一下，辜兆月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你怎么了？”冷融皱眉看她。
“没什么。”她默了默，又说：“我知道你是安慰我，但说的话也太离谱了。”
“什么离谱，我认真的。”冷融确实认真起来，他肃着脸说：“我想过了，不能再让你呆在仙界。你这人太容易共情，万一哪天我再不小心消失了，你只会被这书里的事儿同化得更深。我带你走，到凡间去，我在的时候就守着你，跟我在一块——跟现代人在一块，总不会再出什么事。就算我再消失，你只要守在原地别动就好，我总会回去找你。”
沈兆风没想到他动真格的，一噎，问道：“那，正虚和六颐宗怎么办？你我都是继承人，总不能跑路吧？”
“为什么不能。你那个大徒弟处理宗事总比你好吧。”冷融又指指自己：“至于六颐，你就不用管了，我这边总有处置方式。”
“这样就算莫清源堕魔回来，你躲在凡间，他也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你。”
“这听起来也太怂了。”
“要胆儿还是要命。”
“要命。狗命要紧，狗命要紧。”
沈兆风一回宗，便发觉宗内气氛有些不对。
快到生香殿时，一侍子匆匆跪在她脚底下：“宗主大安，求宗主快瞧瞧大公子罢！”
“出了甚么事？”
沈兆风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清文也受伤了？别啊您可是真·宗主的人选啊！
侍子缓了口气，诺诺禀道：“听闻二公子、二公子骗了律政山的牌子去探视三公子，谁知大公子知晓了，便也到了律政山去。在那儿当值的灵犀说，三位公子似乎争执起来，大公子动了怒，打了两位公子不谈，还将二公子投、投进了狱炎池！”
“什么？！”沈兆风一愣，这老大怎么回事，怎么也这么不理智了？
“那现在清文在哪儿？”
“在、在生香殿内。”侍子悄悄抬眼看她：“大公子此次真正动了怒，我们都是不敢劝的……”
沈兆风快步走进生香殿，哄孩子去了。
“清文？”
沈兆风走进去松了口气，幸亏老大的酒品好，不像莫清源——
咦。
她自己一愣，自己应该是没见过莫清源醉酒的样子，为什么会笃定清源酒品不好呢？
“师父……”
朱清文原本伏在桌上，这会儿瞧见她，便坐起身来。
眼睛里清明得很。
“呃，”沈兆风斟酌了下语言，她不确定这孩子现在是不是清醒着。
“清文你，你今日对清溪和清文动手了？”
“是。”
清文板着脸，回答非常迅速，一板一眼。
“为什么要动手呢，还罚清溪去狱炎池？”她边说边忧心，刚才叫人去将清溪捞出来，这会儿也没法子请华仙医来，待会儿估计还得去瞧瞧伤。
这都什么事儿啊！
“……”朱清文定定看着她，一言不发。
“清文？”
“师父太过偏心。”朱清文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
“师父太过偏心。”朱清文肃着脸，执拗地重复。
沈兆风有点心虚，确实偏心，毕竟莫清源是男主啊。
要是偏你们，说不准哪一会儿人就没了。
沈兆风咳一声：“何以、何以见得呢？”
朱清文皱起秀气的眉，负气般控诉道：“师父眼睛总是瞧着三师弟。去年赏花大典，师父折了花赠予三师弟。三师弟爱撒娇，师父便百般顺着，弟子尽心辅佐师父，师父却不多瞧弟子一眼。”
沈兆风良心不安，这，这也确实。
她哄道：“那日后师父定多多看顾你，好么？”这话还没说出口便知道是假的，自己过些日子处置完清源，便和冷融躲到凡间去。
能不能再见还难说，哪里有“日后”的说法。
“师父说的可当真？”朱清文慢慢露出笑意——朱清文向来肃着面孔，虽说对长辈恭敬，但也没带过什么笑模样。
如此一笑，沈兆风的心又开始狂跳。
“当、当真……”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朱清文却矮身跪下去，跪在她的腿边，抬眼看她。
“弟子一向敬重师父。”清文眼底压抑着情绪。
“我知道。”
“弟子一向以师父为尊。”清文轻轻环上她的膝。
“我……知道。”
“弟子见不得师父受一点伤、吃一点苦。”清文伏在她的腿上。
她感到温热的泪一滴一滴浸湿衣料。
“可是师父，为什么要为一个魔人……”清文心痛极了，他不解：“为什么甘愿奉出自己的血……”
“若是师父害怕，弟子替师父除掉便是。偏偏还是师父喜欢的，偏偏还是最得宠的……”
沈兆风久久噎住，她真的没想到……
“师父。”朱清文抬起脸来，清澈的眼里溢出清澈的泪，他无奈地、轻轻地说道：“弟子好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