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怎会如此
沈兆风睡了很久。
过度的灵力使用与身上的伤口已是负累，又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召了阴兵。
得知冷融回来之后，仿佛紧绷了很久的琴弦一下子卸了力气，沈兆风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她又做了那个梦，一人立在不远处，揣着袖子叫她。
叫得不是“沈兆风”这个名字，可她知道这是在唤她。
她想过去，又碍于什么不能过去。
那人面容模糊，气质却清越出尘，怀里斜持长卷，鹊尾冠上坠着冷色绺子，淡金滚边银袍披身，端得是庄重不容侵犯。
“子琼，不过来看看么。”
自己刚要提步，身后骤然一沉，有人从身后拥住她。
“师尊……”身后的人声音很熟悉，伏在耳边半是缠眷半是警告：“不要过去…”
那人就立在那里看着他们。
最终眼前荒芜一片，道道锁链横在眼前，她却站在现世的大街上。
前头是红灯，她转过身往回走，身后也是红灯。
四面八方的信号灯逐一变成刺眼的红，自己却凝在原地不能动弹。
“沈兆风！”身后有人叫她。
她再次转身，一辆货车打着刺眼的车灯碾过来。
沈兆风霍然睁开眼，嗓子干得厉害。
冷融就坐在床边，见她醒来总算放了心，递过一杯冷茶来。
沈兆风灌了几口茶总算彻底清醒，想起昏睡前的事，盯着眼前的冷融发呆。
她不确定之前是不是一场梦。
“你……”话已出口才发觉嗓子哑得厉害，冷融见她这副憔悴样儿，叹口气，道：“别着急，是我，我回来了。”
沈兆风点点头，眼眶渐渐红了：“你去哪里了？”
冷融默了默，道：“我……回了现世。”
“我们能回去？！”沈兆风猛地坐直身子，不顾拉扯到伤口，只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穿回去的办法？”
冷融摇了摇头，表情有点严肃：“不是。我也只是短暂在现世待了一小会儿——毕竟尸体已经凉透了。然后我……大概是见到了所谓的系统。”
“系统？”沈兆风愣了愣，才意识到冷融说的是什么：“你是说……网文穿书的那种系统？”
“是。”
“你……它跟你说什么了？”
冷融却没回答，只问她：“你饿不饿？脸色好差。”
沈兆风皱眉：“别打岔，系统跟你说什么了？”
“好吧。”冷融见转移话题失败，叹口气道：“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关于穿越的……总之跟咱们之前猜得差不多，要想回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等着莫清源打开时空裂缝。”
沈兆风又颓丧地靠回床头，她的手抓紧锦被，突然感到深深的无力和讽刺。
莫清源是书内的主角，冷融能与系统沟通，他大概是书外的主角。
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冷融也收起先前吊儿郎当的模样，叹道：“这次回来真是够吓人的，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
沈兆风又想起沈父与辜兆月，红着眼圈缩起身子。
冷融拍拍她的头，笑道：“好啦好啦，怎么这么娇气……书里的人都是虚的——别太真情实感啊你。”
沈兆风回嘴道：“你没经历这些，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你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被……杀死，你难道就不难受？”
冷融掏掏耳朵往房梁顶看：“大概吧。不过这人物都是在我手底下写出来的，要我在他们身上动真感情，那实在是……”
“师父可是醒了？”朱清文在外头敲了敲门，声音明显低沉了许多。
他踏进门来，向冷融擎手道：“冷少主辛苦。师父既然已经醒来，还是由弟子侍奉，冷少主请先去偏殿歇息罢。”
冷融拍拍腿站起身，说道：“不必，宗里事情繁多，本少主先回宗便是。”说完又对沈兆风道：“你先好好歇息，有个事儿得跟你说。过几天吧，过几天你身子好些，来六颐宗找我就是。”
说罢起身离去。
他脚还没踏出生香殿，沈兆风又叫了一声：“冷融。”
“怎么？”冷融顿了顿步子：“还有事？”
“我想吃巧克力。”
冷融匪夷所思地看了看朱清文，朱清文也看着冷融，显然不知“巧克力”是为何物。
冷融扭回身怼到沈兆风跟前咬耳根：“疯了吧你，我特么都穿回来了，上哪儿给你弄巧克力去？”
冷融走后，朱清文默不作声为沈兆风梳洗挽发。
他身上还带着淡淡血腥味儿，大约是刚刚处理完宗务。
宗主殁，辜兆月反水被斩首，莫清源在众人面前露出魔相……
沈兆风略闭了闭眼，问道：“事情处理得如何？”
朱清文的手刚绕上头发，细细缠着，道：“宗主圣体已归置灵堂，师……辜氏的尸骨也已处置了。柳少主已派人护送去紫金峰疗伤，其余受伤弟子各自请了先生瞧，大抵要修养些日子。正虚宗的场子已着人打理干净，师父可随时去瞧瞧。宗外递来了帖子，全食宗少主率弟子同剩下的武当弟子攻破玄门宗，现下玄门已岌岌可危，几近于灭宗。布少主在玄门地牢里发现众多元丹弟子的尸身，皆被挖空金丹，此事已告知燕宗主，燕宗主那头还未回话。”
顿了顿又道：“师父，宗不可一日无主。宗主陨落，举宗大恸，可师父应当早日莅登宗主之位，众弟子心里才安稳些。”
沈兆风听后默不作声，半晌幽幽叹一声：“清文，有没有觉得师父很没用？”
清文的手停了停：“您这是说得甚么话。”
“你瞧……事情一多，师父就垮了。”沈兆风觉得很累，她慢慢地说：“为师对宗里的事儿一窍不通，连父亲也护不住。”
朱清文停下手，他将双手轻轻摁在她肩上，视线从镜中与她对视：“师父，您别想太多。”
“助师父处理宗务，本是弟子的分内事。师父疲于与宗外势力周旋已是不易，怎能如此妄自菲薄。”
他的眼睛清澈，垂着眸子看她：“若是没有了师父，弟子定心神难安，正虚又何来安稳之说。”
沈兆风伸手摸向肩膀，握住清文的手。
这个孩子，自始至终默默立在她身后，几乎收拾了所有烂摊子。
冷融说他们都是假的，书里的人……
可手上的触感温热，骨节分明的手指握在掌心，有种异样的安稳。
“师、师父？”朱清文颊染薄红，却不敢挣开师父的手，只低声道：“师父……弟子已…已经成年，如此行事万万不妥……”
沈兆风也才发觉自己有些逾矩，咳一声抽回手，道：“师父看弟子总是像看亲生孩子一样的，情难自禁，情难自禁。”
朱清文见师父心情稍霁，才斟酌问道：“弟子还有一事未禀。此事理应由师父定夺，但事关六界，说为千钧之重也不为过。师父一向……心肠软，又偏爱清源多一些，因此弟子不得不提醒师父几句。”
沈兆风一听“清源”二字便警铃大作：“怎么了？甚么事这样严肃？”
朱清文抿起嘴角，跪在地上端正行个大礼，肃声道：“直系弟子莫清源罔顾六宗规法，目无九重天尊，桀骜不已，执意修行魔人之术。现屠戮同宗长辈，欺师灭祖，还望师父秉公处置。”
沈兆风心里凉透了，千躲万躲还是躲不过，男主直接在众人跟前掉马甲了。
她默了默，问道：“要按秉公……该怎么处置？”
“坠轩辕台，名籍逐出师门。”
沈兆风心下一凛，这“轩辕台”，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轩辕台，是甚么地方……”
“六界最为阴邪之地。”朱清文声音清凌凌的：“修炼魔事乃是六宗禁忌，师父若是执意庇护他，即便宗内弟子不言，宗外弟子也会颇有微词。”
沈兆风越听越怕：“我——我先去看看清源……”
清文慢慢抬起头，面上没带什么表情，眼底寒浸浸地发凉：“师父当真要庇护他？”
“万一另有隐情……”沈兆风站起身来，那轩辕台要真跳下去，不管莫清源死不死倒霉的都是自己。
更何况，更何况……
朱清文慢慢站起身来，他低下眼睛，仍是恭敬说道：“弟子带师父去。”
“什么？”
朱清文握了握拳头：“莫清源现下已被禁闭律政山，正候师父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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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想怎么做？”冷融敲着桌面，反倒问她：“话说回来，宗主的殡礼也该筹备了……”
“清文在安排这些事。”
沈兆风最终没去律政山，莫清源这是不是宗内事，她若是勤去走动，保不齐外头又起风言风语。
冷融手里转着俩文玩核桃，点评道：“你这少主当得倒是挺清闲，宗事儿全推给大弟子。”
沈兆风道：“那我又能怎么办，对这玩意儿一窍不通。再说清文本就是治国的料子……”
冷融笑着摇摇头：“心疼清文，堂堂皇太子沦落成工具人。”
“跟你说正经的呢！”沈兆风拍拍桌子：“现在要紧的是清源该怎么办，总不能真把他坠下轩辕台吧？清源要是死了，咱俩就不得不永远留在这里，他要是没死——”
沈兆风打了个寒颤：“那日后，剧情估计就得按原主的死法走了。”她一个激灵：“太可怕了，我不想被凌迟。”
冷融将核桃丢开，他“啧”了一声：“一口一个清源叫得这么亲热，别是动真感情了吧？”
沈兆风一愣：“怎么可能。”
冷融点点头，表情严肃了些：“朱清文说的这些……其实未免不是件好事。”
“为什么？”
“你看看外面的天。”
沈兆风朝窗外看去，最近外头几乎见不着太阳，雷鸣阵阵，天阴得仿佛要塌下来。
“现在仙家还好，左不过是天象不稳。你想知道这个世界的凡间变成什么样了吗。”
“什么样了……”
“你所能想到的，天灾，人祸，都齐了。”冷融看着她：“别怪我没提醒你，不要对这里的人动真感情——我再问你，你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乱成这样、几近崩塌了么。”
他顿了顿，道：“因为一切都偏离了正轨。莫清源他，本该堕为魔……不对，他本就是魔。现在因为他，六界都乱了。”
沈兆风浑身都在抖：“那我该……”
“嗯，所以我叫你不要对这里的人产生感情。”冷融道：“你知道这个世界怎么样才能保住不崩，咱俩继续活在这里么——按原著的剧情走，亲手刺莫清源三剑，然后将他坠下轩辕台。”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又没干别的坏事儿，还担心他回来报仇？这些年你不是把形象维持得很好么，宗内弟子再也不会轻易受挑拨。”
“再者，莫清源早就没了杀你的心思，怕不是堕成魔后还要敬谢师恩呢……”
眼前剑光一闪，沈兆风持剑颤颤指着冷融。
动作太大，伤口又裂开，肩上濡濡染出血迹。
“你不是冷融，你是谁。”沈兆风心跳得很快。
冷融轻轻移开她的剑锋，皱了皱眉：“你怎么总是感情用事，除了冷融我还能是谁。”
他抬起眼看沈兆风，突然笑了：“舍不得小徒弟了？”
“沈兆风，你他妈醒醒吧，想想谁才是跟你一根儿绳上的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