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丧事
夜深了,李成武他们终于讨论出来个章程,出门送走了七大爷等亲戚。
李成武返回来,看见清圆和姚丰缩在一起,心里庆幸,幸好还有丰丰陪着,要不然,只有清圆一个,显得老爷子膝下太空虚。
不能就在堂屋睡吧,虽然西屋床上也没被褥,但好歹能睡得舒服一点儿。李成武看闺女儿几乎哭了一天,不想叫醒她,怕叫醒她后她再哭一场。
他挪动清圆,想把闺女儿直接抱进西屋,姚丰察觉他的意图,轻声说:“舅舅,我来吧!”
一米八五的小伙儿果然不一般,只需要稍微搭把手,就能平稳抱起快一百斤的清圆。
李成武心里很熨帖,丰丰真抵事儿。
姚丰轻手轻脚给清圆放在床/上,脱了鞋,见她缩着脚指头,料想应该她是脚冷。
想了想,脱下自己套在羽绒服里的薄外套,给清圆捂住脚。
……
天亮之后,来的人更多了,赵庄村也来了不少帮忙的。
李家本家也有人大老远的来吊唁,可是老家人始终没来。
李改南来居中调停,劝李成武:“老弟,要不然,你还是回去一趟吧。把老家的人一车都请来,到底是你伯最后的事儿了,他们应该没那么不识数,都会来。”
李成武两天下来,忙得脚不沾地,急的嘴角冒泡,一听这话,就恼了:“人家都快出五服的亲戚,打个电话通知一声,二话不说就来帮忙了。
他们倒是需要三请五请的,打那么多电话还不行,还得我亲自开车去接,是吧?
用不着!爱来不来!我事儿多着呢,没那闲工夫!”
说完就该忙啥忙啥,把李改南撇在一旁。
李改南见这边劝不动,只能出门去。
黄素芹瞅空悄悄问李成武:“要不然,咱开车去请大伯一家吧。
咱伯的事儿,亲兄弟家不来人,也不成个样子。闹出去让人笑话!”
李成武有自己的主意:“老家的人,你是还不够了解,他们本来就永远觉得自己没错,自己永远占理。你要是敢低头,他们就敢蹬鼻子上脸。
你要是敢开车去接,他们就敢用他那套歪理逼着你说软话承认错误。
你一旦承认错误,他们什么屎盆子都敢往你头上扣。
咱伯的事儿,我不求办的多风光,多体面,我只求办的顺顺利利。让他们来,反而增加麻烦。
这门亲戚,咱爹在的时候都没咋来往,这以后,我看也不需要来往,既然断了就从我这儿断彻底。
要不然,就是给咱闺女儿找事儿,他家,尽是些糟心事儿,我是真不想管……”
话说成这样,黄素芹也没话说。
李改南这边回了娘家,见哥嫂家里风平浪静,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一点儿东西都没准备,就很生气。
她找着二嫂郑小环,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你不趁着我的车下城,难道打算提着两条腿走路去?”
郑小环平时,最看不惯这个一回娘家就当家管事儿的小姑子,直面怼她:“人亲儿子都不急,你在那儿装什么象?
我就不去,我等着他来请我,咱爹这边儿可是老大家,我倒要看看,看他能不能隔过我家的门槛儿把事儿办了!
他要真能办成,算他李成武能!”
李改南气得跳脚:“你能什么能?这种关键时候,你拿捏人家干啥?你这不是结仇吗?
行,我不管你,你爱去不去。等人家真把事情办妥了,看你们以后有什么脸找上门!”
李改南说完,不听回音儿,扭头去地头找爹妈。
找到了老爹李修仁,一听来意,他就嚷嚷:“我等着他来请我,他得开车来接我!
就算他开车来接我,我还得考虑要不要去。
他要是不来接我,我绝对不会去!”
一听这话,李改南就知道老爹早就被二哥一家洗过脑了,她流下泪来:“爸,这是我小叔最后一场事儿。你跟他是亲兄弟,谁是谁非暂且不论,就算有再多的恩怨,你就真能狠下心来不去见他最后一面?”
李修仁沉默,李改南再接再厉:“你等着人家用八抬大轿来抬你,可你也要想想,如果人家真隔过你,把丧事儿办完了,你能咋办?你能阻止得了?
办这场事儿你不去,那就是真的把这门亲戚给断了呀!”
李修仁犹豫:“可你二嫂说,得让他给咱说好话,让他给咱家拿钱,要不然别的事儿咱更拿捏不住他,他家那么好过,他都不帮帮家里……”
李改南气得头晕:“你家就不能操点儿好心?人家办事儿,你在这里想着使绊子要钱?
你家过不好,你家过不好跟人家有啥关系?你自己不争气,人家还要咋帮你?啊?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就多余来这一趟!
我看你们也不用去,去了也不帮忙。你家的人,说话不中听,办事儿不利索,只会帮倒忙只怕是更结仇!”
说完,她抹了眼泪,重新去找李成武。
李成武看她没事儿人似的,又回来帮忙,也没多说啥。
这个堂姐人还可以,这个时候了,愿意帮忙,就帮吧。反正以后姐用得到他,他也会帮忙。
晚上,郑小环在家跟李建军合计:“这次,只要他让咱去帮忙,咱就趁势找借口在他家住下。日子久了,短住改常住,他还能收咱房租?他想得美!
他家在城里那么多房子,让人住住咋了,咱免费给他看家,还给他添人气儿呢!
最好能住他那个三室一厅。有了那个三室一厅,咱儿子结婚都不成问题。
到时候,他想把咱赶走?那不可能!
那个小院儿也不错,咱俩带闺女儿住。完了离得近,给咱儿子带带孩子,养养孙子,这不擎等着过好日子了?”
李建军没说话,但他也没出声反驳。
他心里未尝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
晚上的冷风迎面吹来,清圆缩紧了脖子。
清圆和姚丰站在厨房一楼房顶,冷眼看着外面聚集的人群。
李家院门口在放电影。
众多村民不畏冷风前来观看,嗑瓜子儿吃花生,喜气洋洋的,甚至让人有办喜事儿的错觉。
清圆气得想骂人,可她肚里没什么骂人的词汇,多年受的教育,也不允许她做出这么没素质的事儿。
这是丧事儿!不求每个来的人都要哭,但是!他们怎么能笑出声?太过分了!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清圆泄气蹲下,埋着脑袋,默默流泪。
姚丰很清楚清圆所想。
他比清圆经历过更多的丧事儿,妈妈的,爷爷的,山里村民的……
他知道,逝者已逝,办事儿都是办给活人看的,考验的是办事儿人的良心。
他见过因老人丧礼钱分不平兄弟反目的;见过贪污丧礼钱的;见过只顾面子不顾里子,争强好胜攀比办丧事儿的……
再体面,再盛大,再多孝子贤孙的丧事儿,最终都会过去,都还是得回归到正常的生活。
时间过去以后,悲痛就逐渐被淡忘。甚至有人当时就没多伤心。
人的去世,只会给至亲带来旷日持久的悲痛。
其他的人,肯来帮忙就很不错了,不能奢求太多……
姚丰没有叫清圆的名字,他在山里时,听老人说过,不准夜里在风中喊小孩儿的名字,怕被山精野怪听到。
他蹲在清圆身边,伸手拍清圆的背:“不用在乎别人的态度,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只要我们永远记住就行了。”
清圆抬头看向姚丰,她刚哭过,眼睛亮晶晶的:“嗯,我不会忘记爷爷的。我永远永远都会记得。”
……
等丧礼办完,清圆和姚丰就要回学校了。
李成武忙了这些日子,终于也能喘口气,好好休息休息。
他身心俱疲,体力精神濒临临界值,脑袋上有根筋一跳一跳的,头都在隐隐约约地疼。
但即使躺在床上他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送清圆去汽车站的路上,他没什么精气神儿,垂头丧气的。
清圆坐在后座,看着李成武两鬓星星点点的白发,又想哭。明明这些天,她早就哭干了眼泪。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爸爸什么时候有了白头发?
是这些天有的,还是老早就有了?是头发长长了的缘故吗?怎么看起来这么明显,像是突然间老了好几岁。
李成武很愧疚:“爸爸对不起你,不能把你送到学校。”
清圆努力控制,保持声音平稳:“也没有谁规定父母次次都嘚把闺女儿送到校门口吧?你不把我送学校,我还省事儿了呢,不用请你吃饭。
你都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不让你送,你非得来。赶紧开车回去好好休息,你这是疲劳驾驶,你知不知道?”
李成武点头。
进汽车站前,李成武难得抱了抱清圆,女儿成年后,他很少跟女儿有如此亲密的接触了。
这是他在这个世上仅有的亲人,他现在没有别的心愿,只盼着女儿好好的。
好好的就行。
忍住泪水,李成武拍两下清圆就催她:“进去吧,快去进去吧!”
怕自己失控,没敢再多说,立马钻回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