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李苹
2006年的暑假,黄素芹问两个孩子需不需要报个暑期预习班,姚丰表示,他可以自己学习初三的课程,并帮清圆学习初二的课程。
黄素芹对姚丰一惯很放心,见他这样说了,就没再坚持。
姚丰和清圆暑假就在老院儿一起学习。
伴随着夏日的西瓜和蝉鸣,在开着空调的堂屋里,学习一会儿,休息一会儿,起来到院子里的阴凉地走一走,抱着西瓜啃一啃,再吃点儿小零食儿,除了不能吃冰糕,清圆一天天过得很充实很惬意。
七月尾巴,正是下午天气最热的时候,姚丰和清圆正坐在饭桌的两头,一人占一半桌子写暑假作业,听到大门口有动静,清圆马上站起来去开门,透过堂屋的磨砂玻璃,影影约约似乎有人已经直接开了门,毫不客气地进院子了。
“你好,你找谁啊?”清圆推开堂屋门问。
院子里来人的大概是一对母女,长得很像,母亲看起来是五十多岁,女儿不到二十吧。
两人一人手握一瓶冰红茶,她们进院子后四处打量,动花动草,那位年纪大的甚至已经推开厨房的门向里张望。
“这是李修德家吧。”那位年纪大的妇人转过头回答,她又问清圆:“你是李成武家闺女女?论辈分,你得管我叫一声二娘【1】。”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清圆将信将疑,她回头向姚丰求助,姚丰也站了起来。
姚丰之前以为是清圆的什么亲戚,他不方便出面,现在看清圆不认识,又向他求助就赶紧起身。
“那是以前没见过,这回见过了,以后就认识了。”这妇人一点儿也不见外,上来就拿她的大手,钳住清圆的小胳膊:“哎呀,这闺女长得真好,真白,你叫啥名啊?。”
她的手很有劲,下手又没轻没重,手心粗糙的老茧磨搓得人生疼,清圆躲着她,想把自己的胳膊救出来。
姚丰出手了,他掰开这位妇人的手,把清圆护在身后:“不好意思,我们不认识你。”
那妇人倒也没生气,她指着姚丰问:“你就是姚家那小子吧?”
清圆和姚丰闻言吃惊地对视了一眼,连这都知道,看来这位真的是亲戚。
只好把她们请进屋。
进屋后,这妇人似乎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家闺女儿,转身拉过那位进门就毫无存在感,一直在沉默跟着的女孩儿说:“这是我闺女儿李苹,你们要管她叫姐,让她在你们家住几天。”
清圆闻言很惊讶,这她可做不了主,赶紧说:“那个,你们稍等一下,我爷爷马上就该回来了,或者我现在去叫他一下,他就在老朋友家看下棋,就在本村,很近的。”
那妇女一听说家里大人要回来了,直接站起来,把手里一直握着的冰红茶硬塞到清圆手里,嘴里说着:“这冰红茶给你喝,你姐我就交给你了。”
紧接着就往门口走。
居然真的就这样留下人打算离开。
清圆和姚丰跟着站在门口眼看她走远,面面相觑,满脸问号。
这,这是啥个情况啊?
……
李修德回来看到这情况,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黄素芹回来做饭,见家里来了亲戚,做了西红柿炒鸡蛋,芹菜炒腐竹,辣椒炒肉三个菜,让姚丰出门买了火烧和鸡腿鸡爪鸡心等卤味,熬的小米粥。
勉强还算丰盛的一顿吧。
李苹这姑娘也不知道是饿得狠了,还是本身饭量就大,连吃三个烧饼,别人都吃完下桌了,她还在吃。
黄素芹趁机把清圆拉到厨房,问她怎么回事儿。
清圆也是一头雾水,茫然回答:“我也不知道啊。”
又看到那瓶冰红茶,补充道:“就是她妈妈给咱家带了瓶冰红茶,就把她家闺女儿留这儿了。”
“我感觉那瓶冰红茶也是她给自己买的,临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才给了我。”
“妈妈,他们很怕爷爷吗,为什么不敢等爷爷回来跟爷爷说呢?”
黄素芹闻言,屏着脸教育她:“小小年纪,怎么能这么势力,人家给你买一箱冰红茶就可以把人留下了?”
“哎呀,不是嘛!”清圆撒着娇辩解:“就是感觉奇怪嘛,哪有去人家家里带一瓶冰红茶的,哪有趁人家大人不在硬塞人的。”
“你再给我说一遍!”黄素芹低声训她:“这话让你哥听见。”
清圆也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赶紧看了看厨房门口,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
“哎呀,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觉得那个姐姐好像有点可怜。”清圆叹口气,张了张嘴,再也评价不出什么了。
……
吃完饭,清圆带着姚丰和李苹去三楼新房。
清圆给李苹找了换洗的衣服,问她要不要洗澡,她摆摆手说:“不洗了吧。”
清圆和姚丰要看电视,问李苹看不看,她说:“我想玩电脑,有没有电脑?”
清圆给她开了电脑。
……
清圆听着她在书房玩祖玛的声音,低低跟姚丰说:“哥哥,我突然发现一个事儿,特别神奇。”
姚丰没张嘴,只是侧了侧耳朵,示意她继续说。
“你看,咱俩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跟她有血缘关系,你跟她也有血缘关系。”清圆说完一挑眉,一副你看我聪明吧的表情。
今天下午,在李修德的讲述下,清圆和姚丰已经知道了李苹的身世来历。再结合之前就知道的信息,姚丰一想,还真是这样,就点点头。
“怎么样,神奇吧,咱俩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有一个人跟咱俩都有血缘关系。”清圆见他点头,受到鼓舞了又继续补充。
姚丰被她那副嘚瑟的小表情给逗笑了。
……
李家老院的气氛则远不如新房这般轻松,李成武甚至在发脾气。
他刚回家,听说了李苹这件事,打电话问了李苹的母亲,也就是今天那位妇人,也是李成武的二堂哥李建军家的妻子,名叫郑小环。
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郑小环哭哭啼啼,说家里这几年养猪,收益不好,李苹今年考大学,分数出来后想复读,但家里实在供不起了,求她小叔供一供,以后她有出息了一定会报答她小叔的……
还说什么,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李来,没有血缘关系的姓姚的都能养,为啥不能养她家的闺女儿,说她家的闺女儿成绩好,以后一定有出息……
李成武被她这种明晃晃拿李家当冤大头的做派气的吃不下饭,站在堂屋来回晃。
李修德也说不出话来,无法评价。
“这是把咱家当托儿所还是福利院?啊?凭什么,凭什么啊?”李成武指着老家的方向大骂:“她是没爹了,还是没娘了,要咱来养?”
黄素芹拍下他的手,呵斥他:“过了啊?”
李成武收回手,改口:“她有爹有娘的,咱凭啥要养她?凭她家人对咱多好?”
“我们家落难的时候,他是给过钱还是帮过忙?啊?我从小没娘,他管过我吗?我妈当年病重的时候到处借钱,他管过吗?我爹当初被他们逼走,也就李苹这么大吧,这么多年了,他管过吗?他问过吗?啊?”
“不用想,这肯定是我那伯娘葛红梅在里边出的馊主意,她就从没起到过啥好作用。”
“不是说断了关系吗?这么多年没来往,想占便宜了你倒是上门来,要我说,那年这小孩儿过年来咱家就该给她推出去。”
“不至于,不至于。”黄素芹又拍他,示意他看在李老爹的面子上适可而止。
李老爹也很看不惯老家人的作风,他解释说:“那年那俩小孩儿,大过年的站在咱家门口,你说我能咋办,我就是一时心软,给了口吃的,给了点压岁钱。”
“就是这一点心软啊。”李成武蹲在李修德面前,双手放在他膝盖上,语重心长:“他家人就是利用你这一点心软啊,伯,你可要想清楚,这次可不能再心软了。这不是李苹一个人的事儿,你要是管了她,他们家的人就会像寻了味儿的苍蝇,一扑哄,就都来了。”
“老家他可还有李超、李昌、李亮、李清这么多孙子孙女儿呢,你管得了一个,其他人都会让你管的。”
“哎呀,没有那么严重,这不是情况特殊嘛。”黄素芹插了一句嘴:“其他的都老大了,也不涉及上大学呀。”
“你是不知道。”李成武扭过头跟妻子解释:“不仅是上大学,这事儿多了去呢,你敢管了李苹,今天这个说,我没钱娶媳妇,明天那个就会说,我没钱盖房子,你管得了这个,就拒绝不了那个。这样下去,啥时候是个头啊,会没完没了的。”
“一定得听我的,从源头就截住,以前就不说了,从现在开始,他们家的事儿,一件也不许管。”
丈夫这样说,黄素芹也沉默了,真要这样,必须硬起心肠来,一时心软要不得。
“要我说,我明天就把她送回去。”李成武又补充。
这个黄素芹觉得倒是也不必,她阻止:“正常亲戚来家里了,住几天很正常,让她住几天吧,住几天再送走,孩子毕竟无辜。”
李成武看李修德也向他看,了解了老爹也是这个意思,他只得无奈松口了,但又强调:“最多一个星期啊,不准再多。”
李秀德与黄素芹都点点头,表示同意。
……
李苹就这样在李家住下。
她睡到十点起床,清圆他们早就吃过早饭了。
姚丰去给她买饭,买的鸡蛋灌饼,姚丰想着她饭量大,给她买了三个,再给清圆带一个,没想到带回家她四个全吃了。
她也不出门,每天就是待在带阳台的那个卧室里玩电脑,晚上就在旁边的床上睡觉。
你不跟她说话,她从来不跟你说话,甚至不跟你对视。
除了吃饭的时候饭量大,常常害得黄素芹和姚丰怕饭不够不敢吃,和整天整天霸占电脑玩祖玛、挖金矿之类的小游戏之外,她没有任何存在感。
怎么说呢,算不上讨厌,也绝对不能够让人喜欢。
给她准备了新牙膏牙刷,她不刷牙。
也不洗澡,黄素芹给她准备了新衣服,她也换,但你问她洗不洗澡,她说不洗。
中午下午吃饭,吃完饭她就自己端着碗去加饭,有多少就加多少,剩多少就加多少,仿佛多少饭她都吃的下。
嗯,怎么说呢,在清圆看来,她是个有点奇怪的人。
李家没人说她,她好像也不知道来李家是因为啥,嗯~也不知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
仿佛她就是来吃饭和玩电脑的。
清圆知道她呆不了多久,一直在忍她,是的,忍。
清圆已经几天没有摸电脑了。
李苹住的那个屋子因为长期不通风不散味儿,加上这么热的天她几天不洗澡,已经没法进人,开一条门缝儿就可以闻到一股味儿。
李家所有人都在忍。
这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人,真是长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