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任
清圆的同桌王卓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男生，一二年级时，各方面表现都处于中上游，不拉胯，也不出挑不拔尖。在俩人成为同桌以前，鲜少有接触。
三年级坐一起后，意外地很合拍，很默契。
当了多年学生，又是课代表，清圆自认是有一些心得的，觉得自己是个有眼色【1】的孩子。她算得上情感细腻，像灵敏的小动物一样，体察风吹草动，在很多时候能敏锐感知老师的情感和情绪。
也或许是成年人与成年人之间交往需要戴着面具，掩饰真实情绪，但老师对学生，不需要或者懒得掩饰情绪。
无论如何，清圆心里自有一杆小称称。
老师叫她“清圆”，不一定是今天心情好或者喜欢她，一旦老师连名带姓的叫“李清圆”，如果最近没犯啥错的话，那这老师多半是今天心情不太好。就需要夹着尾巴做人，减少失误，少触老师霉头。
回答完问题，老师说：“坐。”那就是对学生的回答情况不够满意。“请坐”才意味着问题回答基本正确。
她甚至，能从老师看她的眼神中预测昨天试卷作答的大致情况。
但跟王卓比，清圆只能自叹不如，他有更厉害的观察力，更有眼色。清圆只关注老师，他关注的更全面，脑袋灵活，常有出其不意的妙语，清圆觉得他很神，很厉害。
一二年级时老师用小红花做鼓励，学生积极性很高，上课会高高举手，争先恐后高高举手，主动回答问题。到了三年级，学生已成老油条，再加上题目变难，老师更严，主动回答变成点名提问，很少有人愿意举手。但王卓，在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数学课上仍然敢举手回答问题，令清圆佩服不已。
清圆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也毫不吝啬，热心分享他的小技巧：“讲试卷，不就是最怕她刚好提问到你不会的那题吗？你得主动出击，找个你会的，答案肯定正确的题，在她提问这题的时候举手回答，题少人多，整下的题她要把机会留给别人，你这节课不就安全了。”
“不过还是得注意。”他补充：“回答完问题也要认真听讲，别走神，别乱动，要不然她还提问你。”
好聪明，清圆给他竖一个大拇指。
王卓还教清圆，课堂测验的时候不要急着交卷出去，最先出去的那一批人会忍不住兴奋地对答案。别的听不清，但五道选择题，究竟是对对错错对，还是错错对错对……听得清清楚楚，可以跟自己做的核对一下。
于是，再数学测验时，清圆做完检查完不急着交卷。等了一会，走廊里果然传来压抑不住的对答案声音。清圆低下头，跟王卓相视一笑。
真狡猾，清圆觉得自己要学坏了。
清圆会跟王卓讨论，墙顶上那个鞋印是怎么踩上去的，难道摞了两张桌子？
“不对。”王卓另有看法：“肯定是脱了鞋子扔的。”
啊，对，这样才合理。
清圆在上学路上听到音像店里放歌“我欲成仙快乐齐天……”【2】
很是疑问：“为什么成仙了只快乐七天呢？”王卓想了想说：“大概是一星期只有七天吧。”
也是。
又听到“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3】
“为什么爷爷想妈妈呢？”
“爷爷想爷爷的妈妈吧。”
对哦。
两个小同桌还很会互帮互助。
班里有个叫陈磊的同学，每星期写作文都找人借作文纸，说词就是那一套：“我买作文纸了，只不过掉家里，下星期带来就还你。”
这个借两张，那个借两张，把一大圈人借了个遍，也不见他还。又开始借第二轮，这次就没那么顺利了，不少同学不肯再借他。
清圆面情软【4】，性子好，也不是小气的人，被他借了好多回，他甚至有专借清圆的趋势。
这星期，到作文课，陈磊又嬉皮笑脸的来借作文纸，甚至不再提借字：“哎，课代表，给我撕两张。”
清圆觉得他态度不对，不想借，但更不想听他嘟囔小气包、真小气，有点犹豫不决，迟疑了一下。
陈磊催她：“快点呀，要上课了。”
王卓看清圆为难，帮她回怼：“就不借你，凭啥借你，次次不带纸，次次没有纸，脸皮比城墙还厚。”
陈磊灰溜溜离开后，清圆轻轻问王卓：“那他咋办。”
“管他呢，那是他自己的事。”王卓声音压得也很低，但他很坦然：“而且，他肯定没有买作文纸，就想占小便宜，不用理他。”
有天下午上学，清圆刚走进班级，就被王卓拉去评理。
事情是这样的，王卓和前桌的刘杰的钢笔一模一样，这天不知怎么拿混了，也没名字，分不清谁是谁的。关键其中一支钢笔明显被摔过，笔杆上有坑，笔头还有密密麻麻的牙印。俩人谁都不肯认这支笔，都觉得另一支才是自己的。
刘杰的同桌王亚慧到得早，不知是和稀泥，还是帮亲不帮理，给自己的同桌作证，言之凿凿的说那只好的才是刘杰的。刘杰得意的样子让王卓很生气，一见清圆，就像见到救星。
清圆看王卓被这支埋汰的钢笔气得说不出话，很能感同身受，她知道王卓是个讲究人，绝不会把钢笔糟蹋成这个样子。
可现在她和王亚慧各站自己同桌，一比一战平，仍然断不了这个官司。
场面僵持住了，清圆正一筹莫展，就见刘杰习惯性的开始咬手中的圆珠笔，急忙指着刘杰：“看，他喜欢咬笔，这钢笔上的牙印一定是他咬的，王卓不咬笔。”说着低下头找证据，王卓适时打开文具盒给大家展示，果然，他每支笔都干干净净没有牙印。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铁证如山，不容置疑。李清圆和王卓联军取得胜利，击掌庆祝。
这才是真相，清圆想，我果然智勇双全明察秋毫。
也少不了一起犯傻。
数学课上王霞老师让做计算题，题目是计算一万元一年能有多少利息。俩人算出了快两万块钱，立马兴奋起来，甚至开始商量要用这些钱干啥。结果，在老师讲题的时候才意识到，没带百分号，正确答案才不到两百，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感觉弄丢了一大笔钱。
清圆的学校生活就是这样，偶有磕绊，但整体顺风顺水。
星期一，按照惯例，在操场上举行升旗仪式，包括清圆在内的三一班学生看的格外认真，因为这周轮到她们班升国旗。上周班主任王霞就挑好了五名升旗手。
班长李阳手握国旗靠在右肩，带着四名同学从操场侧边，迈着不太整齐，也不太熟练的步伐走上升旗台。
听广播指令，全体学生行少先队队礼。
王卓也在升国旗的队伍里，音乐一起，他似模似样地抛了一下国旗，李阳开始升国旗。
大家一起跟唱国歌，注视着国旗缓缓上升。
临近结束，清圆屏息以待，还好还好，音乐结束时国旗差不多也到顶了，比上星期那个班强多了。
升旗仪式结束，学生四散走回班级。
清圆跟在人流里，边走边想，好羡慕啊，我也好想升国旗，啊，老师怎么不派女生去呢。
这次是男生，下次就该女生了吧。
可是下次是什么时候啊，啊啊啊……
没过两星期，班主任王霞交给清圆一个重要任务——国旗下演讲。让她跟语文老师商量一下找一篇文章，下周一演讲用。
清圆去找曹老师，不出意料，她只给一句：“你先找。”就打算当甩手掌柜。
清圆并不受打击，乐颠颠的跑回家，把这一消息告诉爸爸。
爸爸李成武不仅参加过本单位演讲比赛，还曾经代表单位去市电视台参加过知识竞赛，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经验丰富。
他从报纸上找了文章，做必要的删减和修改，加上称谓、问好和自我介绍，让文章更适合小学生演讲。
因为北街小学国旗下演讲，不是真的站在旗杆下，而是在广播室里，也不需要脱稿，照着念就可以。
李成武没教女儿演讲的手势、站姿等，也不提抑扬顿挫这样的高要求。只让女儿熟悉稿子，按照他的标注，断句正确，发音准确，吐字清晰，整体流畅。
清圆按照他的要求，每天早上读五遍，晚上读五遍，还把稿子拿去学校抽空看，几乎把稿子背会了。
期间，王霞还来问过清圆准备的怎么样了。清圆自然如实说，是爸爸找的稿子，还让王霞看了稿子。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鼓励清圆继续加油。
得了老师的鼓励，清圆干劲更足。
周六周日，还拉了李修德、黄素芹、李成武当听众，模拟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星期一到了。
升旗仪式开始前清圆就被老师领到广播室等着，只是坐在那里听广播员说流程清圆就心跳加速，能清晰地感受到周身脉搏一下一下的跳动。
话筒递过来时清圆恍惚了一下，只是条件反射去读稿。前几句还有些紧张，但稿子太熟了，很快就镇定下来。
身体在读着稿子，精神已经飘远，清圆心想，我应该没给班级丢脸。
演讲完毕，明明快到十一月，清圆额头还是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跟老师道完谢走出门，清圆忍不住跑起来，啊，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