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相合(三)
蒋慎言张了张嘴,试探着说:“要不,你还是先躺下休息休息吧?”
祁时见却不听劝。“疼只是一阵而已,过去就好了,而且眼下事情繁多,本王也无法安心静养。”少年话中有一丝叹息,听得女郎忍不住想关怀他。
蒋慎言藏了一些体己的话想说,可又觉得那些从她口中说出来并不合适,便一时语塞,沉默了下来。
“今日本王与却水见过了,你可以暂且不必担心他。”祁时见倒是主动打破了两人间的安静。
“啊,”女郎想起,便问,“方才见过青女姐姐,听说潘胜死了?当真?”
祁时见冷笑。“哦?她的消息很灵通啊。”他猜测十有八九是何歧行浑浑噩噩地跑去了眉生馆吐露心声,一并说了其它所见。
女郎却着急了,担心他误解青女,解释说:“姐姐也是听何叔说得,可没有特意打探什么。”
少年嗤笑一声。“你紧张什么?本王也没有怪罪她的意思。以她身份,即便是有所打探,也不足为奇。”
蒋慎言瘪了瘪嘴,说:“看来潘胜是真的死了?”
“死了。”
“真的是被却水杀的?”
“确实。”
女郎眉毛拧了麻花,嘟囔一句:“真够狠的。”她当初被挟持时就隐隐感觉潘胜、却水二人不合,但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会有一方对另一方痛下杀手。
“这么说,却水是倒戈了?”
“非也,只是利害一致,暂时为我们所用罢了。”祁时见担心蒋慎言为此思虑过多,补充道,“他的事你莫要插手了,即便此时他对你并无威胁,但也难保不会突然有个万一,那人疯得很。”
“本王把他和陈治送做一堆了,让他们互相牵制去,况且两人都是紧盯着那白衣人的,目的相同,合力也好做事。”
“陈治?”这倒是个新鲜的消息,“殿下你知道他跟关镇去了哪儿?”
“不难猜。”
祁时见轻描淡写地说话,蒋慎言就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被这人的聪颖压了一头,憋闷得很。她干脆直接问道:“是哪里?”
少年挑起眼皮瞄了她一眼,才说:“枝杉船厂。”
“什么?”蒋慎言大惊,昨夜见到陈治就是在枝杉船厂外的油麻地旁,原来不是为了方便掩人耳目,而是他们就打算藏身那里啊!“可,可他不是才刚杀了梁高杉?”
“那又如何?料想梁高枝也猜不透,以陈治花言巧语的能力,糊弄过去不在话下。”少年冷冷道,满面都是冷嘲热讽,“搞不好,梁高枝还得把他当救命稻草一样奉为上宾呢。”
“这……”女郎瞠目结舌,听得荒谬,可更荒谬的是将这般离奇的事放在陈治身上,她竟觉得能说通。
“加之关镇一行,想要安顿下十几人不是一件容易事,左右想,枝杉船厂都是最好的选择。”祁时见分析道,“况且那里已经被他们的死对头光顾过了,饶是白衣人也预料不到他们会杀回马枪吧?”
这么想的话,枝杉船厂还当真是个上佳之选。但蒋慎言怎么都不能理解陈治竟能厚着如此脸皮,恬不知耻地去趁火打劫。她替梁家感到忿忿不平。
见女郎的脸皱到了一起,祁时见就知她心底的正义感又发作了。
枝杉船厂如今岌岌可危,想要重振旗鼓还真得依托陈治这等手段厉害的不可。所谓以毒攻毒,从他们最开始决定依附陈治时,就注定了以后都要对此人赖以生存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非舍弃手下几十个工匠的活路不管不顾,狠心关了船厂,否则梁高枝就没有别的选择。
他可以就此说服蒋慎言把事情想开些,但这些话肯定不是对方愿意听的,恐又会引起两人之间的一些争执来。祁时见不愿见得如此。
怪事,少年自认为不是这般束手束脚的人。幼时外祖教导他“龙之逆鳞,触者杀之”,但在蒋慎言面前,他就会不自觉地一再退让,退到令自己都觉匪夷所思的地步。
就像刚才,分明是动了盛怒,心中极为不爽利的,额角胀痛,心烦意乱。但帐幔揭开,一眼瞧见对方的脸,却又突然觉得欢喜。这没来由地大起大落,令他招架不来,好像是真的病重了。
不晓得究竟是从何时起,自己的喜怒也能轻易被这人左右了。不知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少年从不自怨自艾,眼下心尖却滑过一丝怅然。他惊觉自己的情绪,赶紧掩埋了,把心思转在正事上,随口提起:“你刚刚见过青女,可知道本王为何要唤她来见你了?”
女郎一怔,似也从什么深思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试着说:“殿下是想告诉我那‘振灵香’跟当年秦家旧案有关?”
“不错,那你问过了?”
“问了,但青女姐姐并不知情。”
“她说得是实话?”
“是。”
祁时见对蒋慎言的相面之术倒是不加怀疑,由她断过真假的,从来都不会出什么岔子。“罢了,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少年嘴上不在意,但对这结果多少是有些失望的。如若青女对那方子并不了解,那就意味着他还是要想办法从何歧行口中掏出真相来,如此便要麻烦许多。
其实此事交给蒋慎言去做是最为妥当便捷的,但他又不愿她离何歧行太近。若推心置腹起来,她多半还是会站在何歧行那边。
那男人的心思也就只能在蒋慎言这单纯的傻丫头面前装装样子了,在弄清他与青女真正的关系后,瞬间就被他想明白了。祁时见暗自心道。
想来这么多年来,何歧行都是畏手畏脚的,只敢守着,不敢触碰。其中多半可能有蒋氏夫妇枉死的缘故,不管何歧行有没有跟蒋岳坦白过自己的身世,他心中的愧疚恐不会少了。再加之蒋岳的托付,故而才会这般退缩吧?
夫必胜之术,合变之形,在于机也。少年心中冷哼,既如此,那就莫怪他的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