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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佐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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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相视线一过,影薄就从腰间摸出个物什放在唇边,转身冲外面亮堂地方打了个哨子,哨声并不尖锐刺耳却婉转悠长,说是什么鸟儿的啼鸣却也想不出个正经名字来。

    除了蒋慎言以外,其余人等皆不知他此举何意,细等片刻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就听见好似哪里也传来一些鸟叫声,再没有然后了。

    身为知情人的蒋慎言知道那是玄衣卫的回应,放心下来。这些玄衣护卫的厉害她是有切身体会的,毕竟祁时见的性子是从不养闲人的,不仅不闲,还要个个都是顶尖高手,事情交给他们,定然完成得漂亮。

    在出这京中密函一事之前,祁时见该是个闲散一生的藩王命,上不摄政,下无兵权,说得难听些,就是被朝廷豢养起来的富贵逸夫,生老病死都在这富丽堂皇的牢笼之中,连许多基本的自由都没有。可即便是这样被注定好的命运,祁时见仍然于暗处训练了这么一批江湖高手的死士,不知该说他城府深沉早有先见之明,还是老谋深算早就暗生异心?每每思及他不过才十五六岁束发年纪,就不禁要感叹唏嘘。

    蒋慎言走回鲍小四面前,说:“久等了,我们走吧。”

    而鲍小四仍旧懵怔着反应不过来。他寻思自己怕不是做梦呢吧?怎么还会有如此巧合?这俊俏小介如何摇身一变就成了“官爷”了?莫非他真是个吃公饭的男儿身?

    见小工迟迟没反应,金永旺反手用铁尺柄捅他,把人唤醒:“跟你说话呢,傻了吗?”

    鲍进见状连忙护着,上前一步好言陪上。“啊,各位官爷请,里舍在这边走,请随小的来。”

    鲍小四的眼睛黏在蒋慎言身上撕不下来,嘴里怔怔地挤出一个“你”字,再没后续。女郎虽不解,但很有耐心,回了他一个善意的微笑。“走吧,小兄弟?”

    “我叫鲍小四。”他终于说出句囫囵话来,“是,是这里的艌工。”他省下了学徒二字。鲍进前头带路,忍不住回眸瞥了侄子一眼,见那没出息的模样,无奈地叹口气。

    礼有往来,蒋慎言也冲他一拱手,自报家门:“不才慎言,奉仙峰月蓬观无余山人座下修行。”

    鲍小四一瞪眼,万万没想到他这身份。“你是个道士?”

    虽说她还未授箓,不能自称真正的道长,但也无需在众人面前解释得如此详细。毕竟眼下这一行人中除了影薄,怕是都不识她女儿身,被当成真正的出家人于她也没有坏处,便轻笑一笑,算是默认了。

    鲍小四一个恍惚,不知该不该高兴,但“月蓬观”三个字他牢牢记住了。

    “那,那你为何会和这些官爷……?”

    “机缘巧合,稍尽绵薄之力罢了。”蒋慎言简单回道。

    “哦,”鲍小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现在是在府衙做事?”

    “诶诶诶,”老金都听不下去了,没见过这么不会套近乎拉人情的楞头,不耐烦地把人往前面一推,让他离蒋慎言远了些,“你问题啷样个多?关不关你的事就瞎打听?小心老子把你拷起来押回去舞弄啊。”

    “官爷息怒,官爷息怒,”鲍进赶紧捞住侄子的脖子把人摁到跟前来,不叫他再回头纠缠蒋慎言,“娃娃没见过世面,不会做事。”而后随手一拍鲍小四的后脑勺作为惩戒。

    鲍小四挠挠痛处,在这些厉害官差面前也不敢再说话,只不舍地余光偷瞄一眼后面的蒋慎言,这才低头专心带路。

    又来到蒋慎言见过的蓬厂,只是这回他们没往东走,而是靠西边去了。灶房依旧飘出好闻的烟火气,一路能看见许多人时不时从各处冒出头来朝他们偷偷打量,但稍稍对上视线之后,那些人又倏地躲了回去,一个也不敢站出来。

    穿过蓬厂向西,踏进个排列许多联排廊屋的院落。枝杉船厂约有九十个工匠,此处能挤下这么多人也是厉害,想必屋内大炕也是拥挤的。

    鲍家叔侄将他们一行带进里面一座短檐廊屋前,指着其中一扇门说:“就是这儿了。”

    “那五人都住在这房里?”

    鲍进点头称“是”。

    金永旺上前一步把房门顶开,里面那股子大男子凑堆挤的汗腻臭味就扑鼻而来。他自己虽也不是什么干净人,可还是拧起了眉头,冲里面吆喝一句:“都不开窗的吗?”

    待在里面的人这才赶紧把小窗支开。老金身后两个快手小跑进去,把人都赶了出来,算是清场。

    蒋慎言并不急着进去,而是静静观察起了这些工匠。眼前站了五个,加上失踪的五个,看来这一间里舍中挤下了十人同住。

    都是二三十岁,健硕黝黑。女郎能轻易瞧出他们个个惴惴不安,但并没有从他们脸上找到多少唯唯诺诺的影子,反倒有一两个胆子大些地敢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与她对视,甚至还流露了些许敌意。她再把视线左右偏移一些,就能发现隔壁两边亦有好事的顺着窗门缝隙向他们这边偷瞄。看来那破庙中的血案已经被传开了,他们都知道失踪的同伴许是凶多吉少了。

    蒋慎言看着这一排排的里舍,猜想这么多人住在一起,肯定每个屋里都会有一个说了算的。于是便问:“这屋里谁是头儿?”

    果然众人将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一个相较之下稍稍年长些的匠人身上。这人便是刚刚大胆表现敌意的其中之一。

    蒋慎言飞速将人打量了一番,匆匆一辨面相,发现此人确有反骨,该是个不会安分守己的性子,这种人往往不吃硬的,如若强力压迫,恐会适得其反。

    “请问这位仁兄,”女郎故意对他客气非常,语调柔和,“你可知不幸失踪的五位兄弟是何时不见的?”

    本以为这些吃公饭的会蛮横无理地乱来,倒没想到这俊俏小生会如此好言好语,那人不禁一怔,也不好说得难听了。“半夜吧,都睡得迷糊,听见似是有人起夜去了,谁也没注意,等天亮才发现人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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