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绑架(一)
祁时见看到那漫天火光的一瞬亦是惶然,莫非蒋慎言刚刚与他点头使色就是这个意思?她还留有后招?
可他们的目的是来刺探敌情,弄清定风镖局与樟帮往来之间到底暗藏何等勾连,并非是滋事生非。这一把火烧得叶府顿时大乱,宴会中断,宾客四散,又要如何寻得蛛丝马迹?
祁时见想想,暗觉不妙。蒋慎言虽时而莽直,却是个识得大体的聪明人,断不会这般草率。他拔腿就往池塘西边客席奔,可人群被火惊得分崩离析混乱不堪。叶泰初一声令下让人救火,满院仆役也忙做了一团,这数十步的距离竟变得比行蜀道还难,倏地拉得天涯之远。
“主人!”少年感身后起风,顿时多了一人。
他惊诧对方竟然不顾被人识破的风险现身,这必定是有极紧要的事情。果然,影薄开口就道出不好的消息来。“有神秘人入府,行踪不明,下面来报,有三人被击伤。”
连伤三个玄衣亲卫,还把人跟丢了?此人非同小可。祁时见举头望那越烧越旺的刺目红光,陡然皱紧眉头,心上颤悸,不好的预感塞满胸膛。
“还请主人以安全为首,速速回避!”影薄未与此人交过手,但伤员他瞧见了,来者内力深厚,恐异常棘手,便知事态紧急。
“不可,”祁时见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影薄的提议,眼睛扫视一周后下意识又投向人群去找那个彩裙罗衫的身影,可明明方才还被叶府院丁钳制的人,此刻却怎么都瞧不见踪迹,仿佛淹没在了这满院的混沌之中,“蒋慎言……”
“主人先行回避,奴去找。”影薄意识到主人的忧心,连忙道。
可话都追不上祁时见的脚程快。
祁时见胸中心跳如雷。他意识到,如若那神秘人是冲着叶泰初来的,何须闹得这般阵仗,以他玄衣卫都拦不住的身手,想要达到目的岂不是易如反掌?若目标是宴席上的寻常宾客,亦如此。不论是谋财还是害命,寻一无人僻静之处不就可轻易了事了?
对方会大动干戈必定有他的理由。有什么是非要制造混乱才能做得的呢?
祁时见心里只有一个答案,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掳走一人。
方才他瞧过,叶泰初安然无恙,眉生馆的人亦是不少,只唯独寻不见蒋慎言的身影。就连青女都奔下莲台在四处找她。
如若这一把火还真是蒋慎言的后招,那以她对青女无条件的信任来说,这等时机精巧的计划她不可能连那人也不透底。故而青女惊慌失措的话,那必是蒋慎言真的出了事情。
该死,不过一池之隔,怎么如此遥远!
就在叶府满院惊慌失措,如被捅漏的蜂巢般嗡嗡聒噪炸裂开来之时,蒋慎言已五感紧闭,不察知觉地在屋脊之上翻飞上下了。
待她隐隐觉得自己裹在风里,力气好似从绵软四肢被抽离,努力睁开眼睑,却极困难,只从一眯的缝隙中看到,市井楼阁仿佛被强风刮走了,落在了远远的后面,越来越遥不可及。
鼻间的异香似有似无,稍稍钻进腔内的话,又勾起她极度的困倦之感,令她沉入了无梦无知的漆黑深渊之中。
等她再次醒来之时,已经身处一不知哪里的廊屋之中。她极想起身,却怎么也动弹不得。肉身仿佛成了棉花做的,哪一处都不肯听她使唤。
蒋慎言怀疑,自己不是被封穴就是被下药了。她只能微微左右偏头,用可怜的分寸移动来斜着眼睛打量这地方。
这似是民居又毫无烟火之气,杂项家火简朴到极致,勉强供人基本住用而已。可若说是驿站脚店,又整洁簇新。这微妙的矛盾感她曾见过一回,就是定风镖局那伙人在安陆城中的临时藏身之处,成华坊的那间小巷铺宅。
屋内除了她再无别人,眼帘低垂,勉强辨得自己是衣衫完好,万幸,应是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可她不懂解穴也没有清毒丹药护身,此刻动弹不得,岂不是只能等掳她至此的歹人来才可想法脱困?
蒋慎言暗暗叹息,本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生命危及之时,她却异常冷静了下来。
爹爹不止一次教她,如若有一天不幸遇险,最首要就是保持头脑清醒,面对繁复困境无从下手,就先做最眼前最力所能及的小事。
而她此时全身禁锢,唯一还能任她驱使的,就是目珠、鼻子跟脑子了。
她闭眼嗅闻几下,发现除了一些浮尘之气,这屋内根本没留什么其他味道,没有饭食过后的火气,没有体肤汗液的浊气,甚至连夜壶腥臭也没有一丝,证明此处根本无人居住,可能连过夜都极少。
蒋慎言开始回溯自己刚刚在宴席之上的遭遇。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就停留在了被院丁压制,又举头望见火光的那瞬间。
当时唯一能近身之人,除了叶府的那些院公仆役,再无旁人,就连那鬼头蛤蟆眼的彭伟材都被人扶走,离她远远的了。看来不出意外,歹人应是化妆成了下人,隐藏在仆役之间。
而能在短时间内,携她这么个大活人趁乱飞出深宅高墙的,必定艺高人胆大,身法惊人,更何况祁时见还说周围有玄衣卫藏身待命,就这样也没拦下此人。看来她想靠蛮力逃走,是绝不可能了。可退一步说,对方既然能设计周全把人从众目睽睽之下带走,那肯定也不是个蠢笨愚材,怕是连斗智,她都占不了多少优势了。
若现在能叹气,蒋慎言定能吐出比命还长的浊气来。
难办了,难办了。
现在叶府之中肯定乱成了一团,不管是敌是我都被这个歹人戏弄于股掌之间。祁时见向来神机妙算的,只有他编排旁人,哪有人敢消遣他?经这么一遭,岂不是要被气炸了?
蒋慎言念及那身子里装了白首魂魄的老成少年,竟觉有一丝好笑。只可惜自己是无缘亲眼见对方吃瘪恼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