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东升西落(一)
次日,大晴。看着日头升起挂在东边的模样,断定今日是近来难得的和风煦日,这让蒋慎言精神大振。
昨夜她本以为自己会被思绪困扰整晚,睁眼到天亮,可谁知刚洗漱好躺进被中,便直接如昏迷一般睡死过去,过程短得让她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下了蒙汗药,一夜无梦。今晨起来神清气爽。
反观祁时见,眼下乌青又重了一分,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偏又要强撑着精神,不露半点软处让别人有可趁之机。
他二人此刻正在司狱司的狱神庙门口,静等庙内一伙人恭敬拜完神像出来。这算是个不成文的规则了。不论是被判了的还是没被判的,是有罪的还是无辜的,只要进了这牢狱的门,就要在狱神爷爷面前走一遭,递上香火让祂辨证你的清白。也算是给自己买个心安。
说来这画面着实可笑。丰山寺供奉观音的和尚正跪在那里拜狱神,传将出去,也是个不错的供人打牙祭的笑料。
待众人事毕步出。此刻已经除了枷锁禁锢,为首那男人虽然身上依然挂着显眼的皮肉伤,但心情极好。好到可以跟祁时见叫板耍狠。
“给我记住,小子,你欠我一条人命。”昨个在窑洞房里被祁时见亲手施刑的那个,据说是没撑过郎中救治。
祁时见倒是不慌,用扇推开男人指着他鼻尖的手指。“你若不想左脚迈出牢门,右脚又因犯上而被拖回去的话,劝你省省力气。”
蒋慎言也跟着紧张,毕竟那人身后还有紧紧盯着他的刑书、司狱,以及一众虎视眈眈的差役。人进了死囚牢还能趾高气昂走出来的,稀世罕有,让他们中的哪个都好不习惯。
“哼。”男人抹了一把青皮光头,又将目光转向蒋慎言,“小鹄嘴儿,你可打定主意要跟这小子过了?”
昨个被这人误会时,他们身处刑堂,当时也并非她插嘴给自己辩解、自证清白的好时机。今天这人又要旧事重提,她可不会再继续隐忍,赶紧道:“你误会了。”
“他是他,我是我,你莫要胡言乱语。”
男人又哼一声,观蒋慎言因赧然而泛红的耳根子,自不相信这说辞。“随你吧,不过我既与你爹相识,也算半个长辈了。长辈再奉劝你一句,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别被什么荣华富贵的虚名给骗了,眼招子要放亮些。”
“呵,”祁时见顿时嗤笑出声,“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倒是分外有趣。”
男人当即啐了一口,毫不遮掩地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仁儿。他只管对蒋慎言说话,全当旁边是有只乌鸦聒噪。“小鹄嘴儿,记着,要是委屈了,去丰山寺找我。看在你爹的份儿上,我给你留个饭碗活口。”
蒋慎言意外,她没料想这人竟还能说出这等有人性的话来,不解地问道:“你不是说,我爹还欠你命,你要找我讨要吗?怎么又改口了?你到底是想帮我还是杀我?”
男人咧嘴一笑,牵了口角伤处也毫不在意。“冲突吗?谁规定不能先帮人再索命的?”
“你……怪人。”蒋慎言想了半天没找出个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他。她以为自己身边的疯人已经够多了,何歧行是明着疯,祁时见是暗里疯,而这又突然跳出一个来。让她不禁怀疑是不是不正常的那个其实是自己来着?
男人大笑几声。“我是个怪人,你还真说对了。”他竖起拇指向后点点自己,“得江湖兄弟们高看,人送外号‘疯禅病’,你不是问我姓甚名谁吗?记住了,陈治。到了丰山寺不论我在不在,提我名字即可,自然有人接应你。”
陈治?这名字蒋慎言倒觉有几分耳熟,好似是在爹爹的手记录簿上曾经见过,亦或是听爹爹亲口提起过。但终归是时隔已久,早已记不清楚了。
不过此人倒是个能打开话匣子跟她说上两句爹爹生前往事的人。冲这点,蒋慎言就点点头,应下了他。“好,改日便去丰山寺拜会。”
陈治嘴角一挑,梭巡她一番。“你跟你爹的性子还真有那么几分相像,不错,合我胃口。”
蒋慎言对这赤裸裸的戏弄早已学会了无视,只轻哼一声,也不多加理会。知道面对这种人越是反应激烈,对方越是高兴兴奋。
“你若不想走,我可以让人再把你关回去。”祁时见从旁冷嘲热讽地催促道。
陈治再恶狠狠剜他一眼,嘴里却对蒋慎言说话,丢下一句“回见了小鹄嘴儿”,而后招呼手下的一众人,摇摇摆摆走出了司狱司的大门。
怕这伙人再节外生枝,柯玚和司狱以及一众官差紧随其后,像没有锁链的押解一样把人跟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