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心魔
孟离话音落下，屋子里只听见孟平卿沉重的呼吸声。
孟平卿似乎一刻都受不了了，然而，还想辩驳什么，喃喃道：“做出那件事的又不是我，和云璎有矛盾的又不是我，为什么你们都在责怪我？”
孟离看着孟平卿，眼里孟平卿略带疯狂的神色和上一世那个孟平卿重叠了。
上一世，孟离在仙门大会愤怒地刺了他一剑之后，就和他的关系渐渐淡了。等到了失踪入魔后，他和他是站在对立面的。孟离总觉得孟平卿没有他说的那么干净，不再理会孟平卿的喃喃，他道：“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孟平卿……假如我入魔了，云璎也因为我而被仙门的人攻讦，你带着她在仙门，答应保护她，但是她最后在仙魔两界自刎，你觉得，你有没有在背后推波助澜什么？”
孟平卿感觉自己的大脑不停地听见云璎这两个字，这个名字仿佛是一柄小刀，不停地刺痛着他的神经。这时，听见孟离说他会害云璎，他想都没想，道：“不可能！我为什么要害她？我对她……”
孟平卿话到这里，却是一顿。
他想要说他对云璎虽然比不上孟离这样重情重义，但是他对云璎也算不错了。
孟平卿肯定，他绝对不会去害云璎。他想了一下，确定了一下云璎对于他来说算什么。
他刚想要说云璎对他来说就是师妹的存在，他根本不会去害她。
然而，话刚准备出口，孟平卿的混乱的脑子里就闪过一丝画面，孟离的话在他的脑子里仿佛又过了一遍，他后知后觉孟离在说什么。
他刚刚是不是在说云璎自刎？
孟离怎么会知道他魔障里面的事情？
孟平卿一阵踉跄，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脑子还在不停地回荡着孟离的那一句话，其他的思绪根本理不清。
孟离看见他躲闪的神色，心中仿佛更加确定了什么，他追问道：“怎么？你怎么不说了！你这是一副什么见了鬼了的表情？”
孟平卿感觉自己真的像是见了鬼，仿佛有人掐着他的脖子，让他不得呼吸。他再也受不了这里的氛围，也不再顾及孟离的心情，转身走了出去。
孟离见他落荒而逃，哪里会放过他，抬步便往外面冲去。然而，他刚迈出脚步，脚下的阵法再次启动，阵法中的锁链再次束缚住了他。
……
外面清冽的空气灌入肺腔，孟平卿在连廊里快步走着，一直走到揽月台的山门，才缓缓停下来，抓住了自己的理智。
孟离方才的话太可怕，可怕到他都不敢细想。孟平卿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远山的淡青色，觉得自己放松了不少，便缓缓在山门前席地而坐，慢慢调整内息，想一些东西。
他的魔障是一个月前出现的，所以他对孟离和云璎格外伤心。所以，一开始云璎要去彩玉宗的时候，他是鼓励的。因为，这代表了云璎命运的轨迹，说明云璎并非是在揽月台出事入魔后来在仙魔两界自刎的。这极大地宽慰了他当时不安的心。
后来，云璎跟他们一起去彩玉宗，孟离也并没有失踪，云璎和孟离的关系也很好，他都已经认为那个预示是假的了。
然而现在，孟离说出的那个句话，让他大大的惊醒了。
这预示着，他的魔障要么是孟离造成的，要么就是更可怕的——那个魔障是真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那个结局的偏离，变成了如今的结局。
孟平卿屏息打坐，他慢慢回想孟离方才的神色，否定了第一种可能。孟离不会是那种小人，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让他的仙路受阻，也不会拿云璎开任何玩笑。
更何况，孟离的修为不足以给他设置魔障。孟离在仙门没有什么朋友，也跟大能们没有什么来往，也不存在一些大能联合害他的情况。
所以，魔障是真的。
孟平卿双眼紧闭，似乎过了许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现在想不通的是，孟离也知道那个魔障，他是和自己一样受到了预示还是别的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孟平卿总觉得孟离不像是也受到预示的样子。他的那个神情，好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孟平卿被自己这个念头一吓，又是一阵恍惚。最后，他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如若魔障是真的，那么孟离所问的那一句，“你有没有在背后推波助澜”，仿佛已经确定了他一定推波助澜了一样。
孟平卿心中焦躁，他下意识捏诀闯进了突破元婴中期的魔障中。
这一次，他看见自己走在一个院落里。因为自己的修为极高，所以院子里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到来。
孟平卿看着自己的背影，心却是一点点沉下去。他知道自己修为高，很少有人能发现自己的动静。他自诩为君子，从来不做偷鸡摸狗的事情，一般走路也会有脚步声提醒别人他来了，从而避免一些尴尬。现在，自己这样子，倒像是刻意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这一样。
院落里面，传来两个人交谈的声音。是云金兰和云珏。
云金兰的声音在仙门里很独特，说她柔媚但是总感觉还带着一点韧劲，说她刚劲却总差四五分。
她道：“你师妹现在怎么样了？”
云珏道：“还是躲着我，不肯见我。”
云金兰哼了一声道：“她现在当然要躲着，不然随便一个罪名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了。”
云珏道了一声“是”，默了一下，又道：“那如今之计该怎么办？师尊，如今她和孟大师兄走得近，要是在孟大师兄耳边吹什么风，咱们的事岂不是……”
不知道云金兰做了什么动作，云珏禁了声。
云金兰沉默良久才曼声道：“不会，就算说了孟平卿也不会信，她现在可是魔族的余孽。仙门和魔族这几次交战愈烈，她说的话有一个人信都不可能。”
云珏应了声，云金兰想了想，又道：“对了，当年的傀儡术还留在她身上有一道残影，不知道她入魔后还管不管用了，你试着撞见她一次，看看能不能勾出来。若是傀儡术有用，那么就能事半功倍了。”
云珏道：“傀儡术？”她顿了一下，才想起什么似的，道：“弟子近日就找个机会试试，师尊放心。”
云金兰“嗯”了一声。
云珏低声告退。
孟平卿听见云珏要出来，便几个起落，轻飘飘地离开了院落。
他一路向着南行去。这个地方是仙门临时搭建的一个前锋阵营，借用的是彩玉宗当年的旧址。孟平卿走回了院落，正好撞见了站在门前的云璎。
这个云璎，比仙门的那个小云璎更加成熟一些，眉眼间有自成的一派风情。她穿着仙门的白衣，却没有了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反而像是妖艳的魔女。
云璎一抬眼看见孟平卿，她也有些讶然，似乎也在抱怨他走路没有声音。不过，她这个情绪只是一瞬间的事，她旋即调好状态，笑喊了一声：“孟大师兄。”
孟平卿看见了她，觉得幻境中的自己应该提醒云璎，云金兰想要让云珏勾起她身上的傀儡术残影。他还不知道傀儡术是什么，这时也可以问问云璎的身上，为什么会有傀儡术，现在，对她还有没有影响。然而，那个孟平卿只是对了云璎笑笑，问了一句：“云师妹，你在干什么？”
孟平卿看着这个幻境中的自己，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自己了。他其实说话也比较直接，像云金兰的事情，他应该会第一时间跟云璎说明，况且这对云璎还是一件能够威胁她生命的大事，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云璎道：“这上面有一只黄鹂鸟，我在逗她看看能不能逗下来。”
她虽这么说，但是其实她方才并没有在逗鸟，只是静静地站在树下发呆。
孟平卿并没有揭穿她，默了一下，问道：“明天你有空吗？”
云璎的眼里没有什么笑意，却尽量表现出自己很高兴的样子，“嗯……有！有什么事吗？大师兄！”
孟平卿下意识地右手食指，摩挲这下唇那一点皮肤，沉吟道：“关于你身上魔气的事，我想应该还有回转的余地，明天你去如春亭，我和师叔替你看看，能不能拔除那些魔气。”
听孟平卿说能拔除魔气，云璎笑得更加灿烂了一些，问道：“真的？那太好了！我明天去那里等你们。”
孟平卿看着幻境中的自己，他知道自己撒谎的时候，会有一些小动作。他一眼就看出自己在撒谎。
他现在已经能想到，幻境里的那个他设置了一个陷阱，根据他对自己的了解，这一次将云璎约出去，是和云珏的傀儡术有关系。
那个幻境里自刎的云璎，死因真的有他的因素在吗？
孟平卿不可置信地看着幻境里的自己告别云璎，晚间遇到了云珏。他其实也不太喜欢云珏，也很少跟她交流，这一晚居然跟她聊上了。
孟平卿一阵恍惚，只感觉目前这个自己，和那个幻境的自己，缓缓地交叠了。
……
就在孟平卿心神不稳的时候，孟离站在屋子里，单薄的里衣宽宽大大，衬得他更加瘦削，像是一片被吊着的纸片一样，悬吊在这漆黑的屋子里。
他站了一会，忽然，席地而坐，从床底下拿出一片薄薄的刀片，他眼睛眨也不眨，拿着刀片在自己的手掌里重重一滑，鲜血登时如泉涌出。孟离丢了刀片，又从怀里抽出一张黄色的符箓，这道符箓上面咒文十分诡异，不像是仙家的咒法，反倒是像魔族的。
鲜血瞬间染上了薄薄的黄纸，孟离面无表情地将这一道染血的符箓，摁在了束缚在他手臂的那一道禁令。
那一道禁令是孟平卿设下，和他脚下的阵法互为感应，才能将他困住。现在洗去了这个禁令，下面的阵法也意味着失效了。
孟离缓缓站了起来，向着屋外走去。屋外秋意凋零，他只是扫了一眼，觉得索然无味，便头也不回地从连廊的另一边走了。
他走路不再有云璎在世时那样的风采，那个时候的他喜欢双手负在身后，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现在他只是静静地走着，不慢也不快，像是被遗落在光阴里的一个人。
孟离寻了一个无人走的小径，穿过枝叶扶疏的花草丛，像是在迷宫里七绕八绕。一直走到天快要黑了，他仿佛才走到尽头。
天边已经有了疏疏的星光，透过林间的间隙打在他立挺的脸庞上，照得他像是灵魂要被剥离出的人。
他意兴阑珊地站在树影下，等着另一个黑影猫也似的从草丛里钻出来，一双神色复杂的眼眸看向他。
孟离只是扫了她一眼，没有任何感情，说了声：“走吧。”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后面那人影愣了一下，才急急忙忙地跟上他。
……
云璎再一次睁开眼睛，那些钻心的痛仿佛还停留在身上。
她痛苦地皱了一下眉头，心底叹了一口气，还有一些劫后余生的感觉。谁都没有想到云金兰下手那么快，她差一点没将那个技能使出来。
云璎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打量周围的景色，只查看自己系统发来的消息。
第一个便是——
【钟纪的母亲：任务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