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红白
金平乐继续道：“我虽然是偷听，但是整个客栈很快就剩下了我和这两个老道。这两个老道把酒言欢喝的很开心，仿若无人之境，接着就瞥到了我。那红道长一边喝酒，一边道：‘瞧，白兄，那便还有个倒霉鬼没走，咱们会会他去。’说着，就将他们吃酒的席子搬到了我这一桌上。”
“你竟然没反抗。”关雎惊奇道。
金平乐苦笑一声，摊了摊手，道：“总而言之，你们先听我说下去。”
众人不约而同点头。
“他们说的那个‘倒霉鬼’自然就是我了，他们说我印堂发黑，最近霉事缠身，便对我说，近日我有血光之灾。”
“你信了？”
“当然没有，要说血光之灾，我不是前不久刚好有过一场血光之灾嘛，于是我就对这两个老道说……”
金平乐见到的这两个老道士，各自脑袋上压着一顶斗笠，他们一人白衣一人红衣，对比起来色彩十分夺目鲜明。其实金平乐说是见过他们，但是他们真正暴露在外，能让金平乐见到的，只有他们的四只枯瘦干瘪的手罢了。
金平乐根本没有看清这二人的脸，只能从苍老的手和微微佝偻的后背，猜度出一二。
金平乐听说自己近日有血光之灾，就笑了。他心说，这事还要你们来给本少爷讲，老子肚子上的伤虽然好了，但是每每想起来辛陟那些糟心事，腹下也总能感觉到长剑透过的寒意。
但是，金平乐这人，面子还是做足的，他颇有风度地对着两位老道拱了拱手，道：“二位有何见解。”
白衣那一位字正腔圆，道：“见解嘛，倒没有。”
红衣那一位笑呵呵道：“我的见解就是，你不能再往天生堂去了。”
金平乐眉头一挑，神色尽量自如，道：“为何？”
“那对你来说是大凶之地。”
这世道上啊，走江湖的，实才虚才遍地走，不留神谁也不知道自己面前的是个什么东西。如果对面是个实才，金平乐此刻置之不理，那就是亏了，如果对面是虚才，金平乐理了，他就亏了。但金平乐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宗门的少宗主，场面他还撑得住，只是微微一笑，继续道：“此话何解？”
他心里想的是，听听又不亏，要是有不对劲的，他及时止损不就行了。
红衣那一位道：“你且听我说两句便明白了。方才你也听到了，辛柏唐和那个异域女子的一段情感纠葛，生出来的小少爷，名为辛陟。这辛陟跟你有过矛盾，你此刻正要去报复他，对不对？”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金平乐的小腹，金平乐就仿佛整个人被看穿了一样。他心中一紧。
无怪乎金平乐这么紧张，辛陟和他的矛盾闹得很大，但是由于天生堂的威严，一开始其实这件事还没有传出去多少。最起码凡俗界所知道的人还是较少的，这两个老道来历不明，看样子对所有的事情了若指掌，并且有目的而来，他不得不警惕起来。
就听这红衣老道继续道：“但是其实，你也报复不了，因为你自己知道正面交锋不是他的对手——”
白道长不想听红道长啰嗦了，冷笑一声，突然低声对他说：“辛陟，杀人魔。”
五个大字，如同惊雷轰顶。虽然金平乐猜测过，辛陟不是第一次对别人下杀手，但是听别人所说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接着，白道长抬起干枯的两只手，给金平乐比了一个数字：“两年，他杀了十七个人，三个是他天生堂的弟子，其余十四个里，八个是尼姑，四个是花魁。”
“现在这个仙门暗流汹涌，你想要让辛陟付出代价，就必须让他身败名裂！恰好现在你去查，他有把柄在你手里，你把这些证据苦主都搜集好了，把这些世人不知道的事情公之于世，他辛陟就算有整个天生堂撑腰，那也没有转圜余地了。”
“当真？”金平乐其实听说辛陟杀了那么多人的时候，背后汗毛倒竖。他的喉结动了动，强行将自己冷静下来。
红道长道：“现在离你最近的地点是羽衣镇，一年半前，羽衣镇的花魁死于虐杀，现在埋在城郊的那一块荒坟堆里。你去羽衣镇一问便知。”
接着是凤凰镇，尼姑庵的尼姑一连六个一夜毙命，死状凄惨。传言是被吓死的。
小棹镇，尼姑庵的两个尼姑，更是死得诡异。这两个尼姑被吊在梁上，肚子被利器搅烂，带着悔恨而死，戾气不散，现在已经被百净宗的人封了。
羽衣镇属于天生堂辖地，凤凰镇属于云髻宗，小棹镇是百净宗的辖地。
还有两个地方的花魁案，也都属于云髻宗的范围。
短短一两年，凡俗界死了这么多人，还全都疑似死于辛陟这个刚刚弱冠的青年之手，怎让人不毛骨悚然？
众人本来看着金平乐带来的那些案卷，心中还有些不以为意。凡俗界的事情，只要下边的人没有求上仙门，就算发生的事情再奇再怪，却没有任何跟仙魔有关的事情，仙门一般不会插手的。
简单来说，凡俗界和仙门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辛陟若是真的这样做，那么可又犯了一个大忌。
“这还真是……”小船中传来一声沉吟。
话语过后，便又无人再言了。
最终，金平乐做了个结尾，“然后，他们跟我说完就走了。我就抱着试试的心态去查案，就查到这么多东西。”
辛陟犯下的事情，其实很好总结，他要么杀尼姑，要么杀花魁。尼姑远离红尘纷扰，花魁是红尘中的一尾鱼。受害人的身份对比，非常极端。
众人一时也搞不清尼姑和花魁之间有什么具体的联系。
“我们可以从已知推未知。”云璎对金平乐道，“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有一个初具规模的案子在我们的面前，是真是假，我们看看就知道了。”
孟离也跟着道：“有一点很重要，辛陟两年内杀了十七个人。辛陟今年及冠，两年前十八岁，在此之前，他肯定也具备了独自行动的能力，但是为什么偏偏是从两年前开始的呢？在辛陟身上，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开始这么疯狂地杀人？”
孟离之所以在意辛陟的事情，是因为上一辈子他也是受害人。如果不是堕入魔窟，因为不知名原因入魔，那么他将跟金平乐一样，成为辛陟剑下亡魂。
他也想搞清楚辛陟发什么疯。
云璎听了孟离的话点点头，继续分析道：“案发地点也可以参考一下。一件花魁案发生在天生堂，一件尼姑案发生在百净宗，还有的案件全都发生在云髻宗的辖地范围。”
云髻宗是原身本身的宗门，可惜的是，云璎现在记不起来原身在宗门生活的日子，只有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她很讨厌这个宗门。联想起钟纪的母亲的线索也很有可能在云髻宗，云璎对自己这个宗门忽然生起了一些兴趣。
会不会这些事情都跟云髻宗有关呢？
金平乐道：“花魁案和尼姑案要不要分开看？花魁案感觉辛陟像是在泄愤一样，其实跟辛陟的童年也有关系，他娘就是异域美人，酒肆里的酒娘。至于尼姑案，小棹这里的尼姑案的受害人死因，值得注意。”
“我曾经听说过一个案子。”孟离道，“有的人天生仇恨女性，作案的时候会报复性地伤害女□□官。肚子……应该跟小孩有关系。”
“尼姑庵的尼姑又不会怀孕。”关雎皱了皱眉，“而且，我也听过这个案件，那个人渣是因为自己本人是个流氓，没有钱什么都没有，连青楼的姑娘都看不上他，才起了报复的意思。”
“很好，又多了一条可能。”金平乐又拿起笔将众人的想法简略地记下来，道：“希望能够早日为这些受害人沉冤昭雪。”
看见密密麻麻的案件和线索，大家算是重新认识了辛陟。不久前，他们一起在纳兰镇会合，去彩玉宗相见的时候，辛陟给人的第一感觉还是不错的。
他耳朵边的红玛瑙坠给他平添了一丝妖异，但不邪。此刻大家回想起来，进觉得又些诡异了。
金平乐颓丧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件事情也是一件不小的事情，我一个人定是办不成的。”
说完，他抬头看向众人。
众人便明白他此番意图了。
金平乐收拾好东西，便接着道：“所以，今日小弟前来，还有一事相求。若是此事成了，金驹宗必有重谢。”
他语气中肯，然而，他话音落，船舱里却是一阵沉吟。这时，船过画楼，琵琶弦被信手拨了两下，拉二胡的人低头唱和，嘴里的弹词嗡嗡哼哼。
金平乐见所有人没反应，眉目有些下垂。
他也明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思量，他这事不好办，两宗对垒，稍不留神，事关两位独苗少宗主的性命，极可能血流成河。遇见这种事，只能说，选择置身事外，是人之常情。
大家只是除魔的情分，后来也没怎么联系，现在突然要帮忙，是要思考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