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麻烦了
从乌林珠的暴起杀人, 到多尔济色稜倒地,仅是短短一瞬。
“世子!”
“她杀了世子!”
吉达大喊着,多尔济色稜的手下们纷纷回过神来, 从四面八方向乌林珠包围过来。
面对砍来的刀剑,乌林珠闭上眼睛,仰起头。
多尔济色稜倒下的那一刻, 压在她身上、心里许多年那座山,终于化为齑粉, 消失无踪。
原来只要这么简单的几个动作, 就可以打倒这个恶鬼般的男人。
这感觉太轻松畅快, 乌林珠忽然觉得,就这么死在这也不错, 不必担心之后要面对的种种。
从此化作草原上的风, 再无拘束。
然而她没能等来冰冷的刀锋。
吉达的弯刀距离乌林珠仅有一个拳头, 一根羽箭插在他的胸口。这个掳走乌希哈、害死吉祥的人,和他的主子一样, 死不瞑目地倒在乌林珠身前。
“乌希哈!弘时!”
“成衮扎布!”
四爷带人已经赶到百丈外, 放箭的是策棱。
多尔济色稜和小头目吉达已死,有个忠心的想重新绑架乌希哈和弘时, 被恢复行动的成衮扎布打倒。
余下的人失了主心骨,一时无措, 很快就被随四爷赶来的、人数数倍于他们的大清侍卫制服在原地。
四爷下马, 冲到孩子们面前半跪着, 伸出的手隐隐颤抖, “阿玛来了,没事了啊。”
弘时还抱着乌希哈,带着哭腔喊道:“阿玛你快看看乌希哈, 她吓傻了!还有她的手也断了!”
四爷忙小心地接过女儿,果真见她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右手手腕角度不自然地垂着。
他小心地托着起乌希哈的手臂,大概看了看,应只是脱臼,并不是真断了骨头,小松了口气,另一只手将她环进怀中。
“乌希哈,是阿玛来了,疼不疼?”
“阿玛?”乌希哈抬头,视线聚焦在四爷的脸上,扁起嘴巴,泪珠一颗一颗地往外冒,“阿玛——!”
“我好害怕,他们,他们欺负我,欺负布布,还有三哥,还有大堂姐,呜——哇——”
像是被风浪吹打漂流的残舟终于回到港湾,乌希哈紧紧抱住四爷,嚎啕大哭。
另一边,成衮扎布被策棱扶着,这会儿终于脱险,他后知后觉发现身上好几处都在疼,心里也是后怕不已。
女童的哭声太过尖锐,他忍不住看去。
在讨厌女人软弱的哭泣这点上,成衮扎布和许多男人一样。
但他并不厌恶乌希哈此刻的眼泪。
被绑到科尔沁,演戏周旋,徒步逃亡,还见了许多条人命,这一桩桩一件件,她能忍到现在才哭,已经足够坚强了。
终于回到了她依赖信任的父亲身边,小女娃娃哭一哭闹一闹,人之常情。
只是看着看着,成衮扎布心里突然生出个莫名的疑惑。
让女人哭的男人,和让女人连哭都不敢的男人,到底哪个更没用些?
肩膀被人大力拍了拍,成衮扎布回过神来,抬头对上策棱欣慰的表情。
“好小子,没给我丢人!”
策棱方才大致查看过,成衮扎布只受了些皮外伤。
紧张担忧的情绪消去大半,接着就是对这个儿子的自得。
成衮扎布“嘁”了一声,偏过头去,“少说废话,多尔济色稜死了,你们还是想想怎么解决接下来的麻烦吧。”
他震惊于乌林珠的“壮举”,甚至也有一瞬感到畅快。
但多尔济色稜的死,无疑会带来一系列棘手的问题。
这些问题,根本不是他们几个孩子能随便解决得了的。
“多尔济色稜?”策棱一愣,“死了?!”
策棱大步走到乌林珠身边,蹲下身检查多尔济色稜的身体。
温热的血还在汩汩地往外冒,气息已然全无。
看着他那张死不瞑目的脸,策棱感到一阵头大。
他走到四爷身边,低声禀道:“回王爷,那是达楞泰亲王的长子多尔济色稜,科尔沁台吉,人没了。”
“你说什么?!”四爷惊讶。
乌林珠拿袖口一点点将脸上的血渍擦拭干净,仍留下了大片浅红印记,她开口唤道,“雍亲王叔,策棱贝子!”
三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略带疑惑。
刚才他们离得尚有些距离,没看清乌林珠刺杀多尔济色稜的动作,只把她当成和乌希哈一样的被害者。
“你是?”四爷是见过乌林珠的,但他不太敢认眼前这个形容狼狈的年轻女人。
乌林珠抚了抚裙摆,双手交握,对四爷行礼问安,“爱新觉罗·乌林珠,直郡王胤褆长女,见过雍亲王叔。”
“竟真是大侄女?”四爷震惊地注视了她好一会儿,又环视周遭,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乌希哈和弘时为何会与你一起?”
乌林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双膝跪地拜倒,高声道:“罪女乌林珠弑夫,恳请雍亲王携罪女、多尔济色稜尸身及诸位证人至木兰,面圣请罪!”
……
申时,木兰围场。
四爷帐中,乌希哈换掉了之前的那身旧蒙古袍子,披着宽大的寝衣,靠在红着眼眶的宋氏怀中。
弘晖、弘时、苏培盛、青苹都围在边上,看太医给她接手腕。
蓄着花白山羊胡的老太医,慢悠悠地用干瘦的手指在乌希哈肿成馒头的右手上触碰。
宋氏揪心地问,“大人,小女这手可无碍?”
想到乌希哈走失数日,带着一身狼狈伤痕回来,宋氏又忍不住淌泪,怪自己身子不争气,没有看好女儿。
弘时则一直嚷嚷着,“你轻点,别弄疼她了。”
“额娘我没事,阿玛说过只是脱臼了。”乌希哈安慰宋氏,她就是被火铳的后坐力震的,又不是什么刀剑砍伤,现在也没多少痛感。
她又嫌弃弘时道,“三哥你走远点吧,我有点闷——啊嗷!”
猝不及防一声“嘎哒”,手腕复位。
“妥了。”老太医点头,给乌希哈涂上消肿的药膏,又拿出几块薄木板与绷带,一边缠一边对宋氏道,“脱臼本不是大伤,不过小格格骨头软,再固定观察些时日,彻底养好前,不要触碰重物,以防短期内再伤着。”
“全听大人吩咐。”宋氏连连点头,又揽着乌希哈无声落泪。
乌希哈用另一只手给她擦脸,“额娘,我真不疼。”
太医又转向同样简单梳洗过的弘时,“三阿哥,王爷嘱咐过臣,也给您好好看看。”
弘时乖乖道了声谢,请老太医到屏风后给他检查。
弘晖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才一日多没见,他觉得弘时身上有什么变了。
只是他们刚回来,四爷又急匆匆地去见了康熙,弘晖还没有问得弟妹的遭遇。
弘晖正斟酌着要如何开口,是问乌希哈还是问弘时为好,四爷掀开帐帘走进来。
四爷乍一眼没看见太医,皱眉问道:“乌希哈伤势如何?弘时呢?”
弘晖道:“三妹妹手腕已经接好了,得好好养一段日子,弘时在后头呢。”
乌希哈抬起被包得像个白萝卜的手挥了挥,“阿玛,我的手好啦!”
听见四爷的声音,太医从屏风后绕出来给四爷行礼问安,禀道:“王爷请放心,小格格除了右手脱臼,还吹了些风受了惊吓,臣开几剂安神汤药服几日,只要这几日不起烧就没问题,小阿哥底子好,只有几处擦伤,旁的并无大碍。”
弘时也跟上道:“儿子没事,阿玛无需担忧。”
听闻乌希哈又是受冻又是受惊的,四爷眉头不展,“劳烦大人,只管开药就是。”
四爷上前一步,把乌希哈抱起来,问她累不累、疼不疼。
乌希哈摇头,问道:“阿玛,你方才是带乌林珠姐姐去见皇玛法了吗?”
四爷点头,脸色不大好。
多尔济色稜之死牵扯不小,他们先遣了人回木兰奏禀康熙。
等四爷和策棱带着孩子们、乌林珠和那些蒙古打手回木兰时,康熙已经在龙帐里等着他们了。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多尔济色稜的父亲,达楞泰亲王此时也在御前,正又哭又吼地要给儿子讨个说法。
“阿玛,我能不能也跟你去见皇玛法?”乌希哈小心地开口,“我可以给乌林珠姐姐作证的!”
“阿玛就是要带你去面圣,皇上惦念和你和弘时的安危,理当去请安谢恩,也问你们几句话。”四爷犹豫片刻,接道,“到了御前,你不要多言旁的事。”
乌希哈下意识道:“是不是乌林珠姐姐她——”
“她不大好,”四爷摇头,此刻帐中人多口杂,他略过细节,只道,“龙颜大怒。”
女子弑夫,本就骇人听闻,按律应处极刑。
更别说乌林珠是圣旨赐婚的抚蒙格格,其中有更多的政治色彩。
四爷和策棱不知晓内情,此刻作证的,暂时只有那几个多尔济色稜的手下,有人说乌林珠不守妇道,意图同情郎私奔。
在这种指控下,乌林珠所言遭受多尔济色稜的暴行,无人听信。
若不是乌林珠恰巧身怀有孕,暴怒的康熙在达楞泰亲王的逼迫下,已经要对她用刑审讯了。
“怎么会这样?!”乌希哈不理解。
明明多尔济色稜才是虐打乌林珠、更意图囚禁他们兄妹的大恶人,乌林珠是无奈自卫,他死有余辜。
乌希哈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一定是皇玛法不知道内情。”
那她就更应该去面圣陈情了。
“乌希哈乖,”四爷摸了摸她的头,“若皇上问起什么,你照实说便是,但别的……天威难测,谨言慎行,阿玛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乌希哈对上四爷复杂的眼神,想到那时多尔济色稜口中的威胁,心不停地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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