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司华年？（3）

    “午饭还没吃吧？”林阿婆打断了天青的思绪。

    天青回过神，堆起一脸乖女孩的假笑，声音柔柔地对林阿婆说：

    “阿婆，我不饿，您先休息一会吧！”

    林阿婆看向天青的眼神越发满意，恨不得把少女嵌在自己眼中：

    “阿婆的菜马上就好了，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水果。”

    易天青立马像弹簧一样站起来，亲热地搂过林阿婆的肩：

    “阿婆，我陪您在厨房待一会吧……”

    “做菜我不会，但是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说完，便挎着林阿婆，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身后，幽幽然地传来小影的一句冷哼：

    “马屁精……”

    厨房不大，却五脏俱全。

    最让易天青吃惊的是，在厨房的灶具台上，垒着一个大大的5层竹制蒸笼。

    这样具有年代感的饮食物件，就是在中国的普通人家，也是相当难寻了。

    看到天青盯着蒸笼，林阿婆笑着解释道：

    “我和华年都是江南人，吃惯了清淡的蒸菜，英国的菜咱们实在不习惯……”

    “所以前些年，华年托人从国内带了这个蒸笼过来。我这一用就是好几年了……”

    江南人？司华年竟然是江南人？

    易天青略微有些震惊，自己和顾朗都是江南锡城人；按理说，老乡见面格外亲，他们却从未听过司华年提及自己来自江南。

    林阿婆似乎看出了天青的不解，笑呵呵地问道：

    “华年没跟你们提过，他是江南人吧？”

    易天青抿着小嘴，有点委屈地点了点头。

    林阿婆一边拿着碗碟，一边说道：

    “华年就是那个性子，冷冷淡淡的，你不问，他也不说……”

    老人的眼里被回忆浸润，带着些伤感和心疼。

    不过眸底的这种情绪转瞬即逝，林阿婆看向天青时，又是称心如意的开怀。

    她一把拉过天青柔嫩的小手：

    “你来了就好了。有你来，阿姨很开心，华年也会很开心的。”

    易天青低着头，用手指在台面上画出一个个圈圈，装作无意地试探：

    “林阿婆，华年之前有带过别的女孩子来过吗？”

    林阿婆似乎看穿了天青的小心思，笑容在长满皱纹的嘴角荡开：

    “没有，这里可不是华年随便会带人来的地方。”

    说完，林阿婆掀开蒸笼的一角，热气蒸腾而出，弥散在俩人中间。

    林阿婆又合上了蒸笼，拖着天青的手，走到厨房角落的横排椅上坐下。

    老人的思绪有些幽然，带着些追忆的伤感，拍着天青的手，说道：

    “咱们的菜还有十来分钟呢，阿婆就给你讲讲咱们这个孤儿院吧。”

    任何与司华年有关的事情，易天青都是甘之如饴。

    于是她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听故事的姿态。

    林阿婆细细端详着天青，顺了顺少女的秀发，开口便是回忆间的年岁：

    “咱们这个孤儿院，是华年和南一起建的。”

    “南？我听小影也提过……”天青有些不解。

    林阿婆微微一笑：

    “南啊，就是布亚迪南。”

    “他和华年是最好的朋友。不过两个孩子都是苦命人，没爹没妈的，早早懂事，早早受苦，长到现在都是不容易……”

    竟然是布亚迪南！

    一道闪电在天青的心头划开。

    她曾经隐隐听说，司华年和布亚迪南的关系不一般，也曾听“长舌妇”布朗太太提及，金素妍的事情布亚迪南也掺了一手。

    但俩人有如此深的渊源，还是大大出乎了易天青的意料。

    司华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小孤身在英国，没有经济来源却毫无生活压力，性格冷淡拒人千里之外，却与帮派人物私交不浅。

    或许顾朗说的对：

    “他和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那又怎么样呢？

    对于她易天青来说，只要自己喜欢，她可以向司华年的世界奋勇前进99步。

    只要对方稍稍抬脚，易天青便可以走进司华年的世界。

    易天青的眼中明暗交夹，心下波澜汹涌。

    林阿婆拍了拍她的手，似乎是为她定定心，继续说道：

    “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欢南那样的孩子。”

    “但他跟华年一样，都被生活逼到了绝路。”

    “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咱们又怎么能苛求他的过去呢？”

    林阿婆顿了一顿，眼神清亮地看向天青。

    易天青似乎听懂了，又仿佛还有些迷瞪，只能机械式地点了点头。

    林阿婆的皱纹渐渐舒展，继续讲道：

    “我们这个院子里，都是些苦命的孩子……”

    “小影是人工代孕，被遗弃的……”

    “小公，1岁的时候，父母出车祸，全部都走了……”

    林阿婆看向厨房外，围着司华年一起打闹的孩子们，微微叹出一口气。

    “华年4岁就没了母亲，一个人在伦敦长了这么大，家对于他来说，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陌生的东西了……”

    “或许，华年和南都在这些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们没有的童年，所以想尽可能的弥补给和自己一样的孩子。”

    蒸笼四周已经白烟袅袅，有水蒸气从蒸笼壁上一层一层地冒出，浓郁的菜香在天青的鼻尖萦绕。

    但此时，她的内心却十分的伤感低沉。

    司华年的过往，仿佛泥潭一般，阳光无法照射，外人也走不进去。

    他只能一个人，带着一身的伤痛，在泥潭中慢慢沦陷。

    他不会开口求助，更不会多做挣扎，只会让自己慢慢被黑暗和绝望没过。

    --仿佛这样，才是他应该拥有的人生。

    这样孤独、绝望、脆弱又坚强的司华年，让易天青非常地心疼。

    天青的眼中，似乎被蒸笼的雾气弥散，渐渐有水汽进入自己的眼睛，然后化成液体。

    它们疯狂地想要冲出眼眶，带着喉头的苦涩，一一滴落下来。

    易天青的手，被自己的眼泪打湿了。

    林阿婆用手抹去了天青的泪渍，她的手有些粗糙，又带着一些温情：

    “好孩子，你和华年都是好孩子。”

    “华年把你带到这里，阿婆知道，你在他心里一定是不一样的存在。”

    “所以如果有可能，阿婆希望，你能让华年感受一下，什么是家。”

    林阿婆的手重重地放在了天青的手上，带着一股坚韧的力量，似是嘱托，更像是一种传承。

    天青看向她的眼底，老人的眼神充满坚定与感激；眼底的力量顺着手心，传到了天青的手中，成为一份叮咛。

    也成为一个诅咒。

    很久很久以后，易天青终于看清了司华年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的黑暗、绝情、矛盾将他捆绑成一个地狱恶鬼，世间众人全部背弃他、嫌恶他之时；易天青都会牢牢记住林阿婆的这句话：

    “如果有可能，你让华年感受一下，什么是家。”

    这一句话，绑架了易天青整整一生。

    也终她所愿，将她带进了司华年那光明永远无法投射的黑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