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天恶老鬼（2）
深谷。
见不到底。
见不到底的深谷并不是没有底。
无论谁看一眼深谷,都会吓得转身跑开,害怕一失足便摔个粉身碎骨。
没有人会想到这谷底居然有人居住,没有人会想象出谷底会是什么景象。
而实际上,谷底的确有人住。谷底住着天恶老鬼。
谷底终年不见阳光,而且潮湿,闷热,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一种怪怪的味道。
像这样的地方连鬼都不愿来,却偏偏有人居住。天恶老鬼的确怪得很。
他本可以去住富丽辉煌的宫殿,喝最香的酒,去玩最美的女人,但他却对那些东西完全没有兴趣。
他整日无聊得要死。
他每天都叫嚷着要去死,但十年过去了,他还没去死。
他活得却也十分痛苦。
像天恶老鬼这样的人也会痛苦,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精力十分充沛,却无处消耗而堵塞在体内,正是这些散发不出的精力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
近几年,天恶老鬼喜欢上了睡觉。
他一连可以睡三天三夜,不吃、也不喝。
服待他的是两个童子都长得丑陋无比,而且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但他们在天恶老鬼眼里,却是美的。
谷底除了他们一老二少,还有一个青年,就是饿狼
若不亲眼所见,有谁会相信这样奇怪的地方会住着这样奇怪的几个人。
天恶老鬼已睡了三天三夜。
两个童子，大丑和二傻也蹲坐在潮湿的地上睡着了。
一个白衣如雪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他的眼角也有了皱纹、但是面白如玉,双眉如剑,眼似寒星,远远看来仍是位翩翩混世的佳公子,谁也猜不出他的年纪。
他眉宇间露出说不出的傲气,就算他主动向问何人问候,仍然有这股傲气。
因为他的内心深处充满了傲气,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但当他看见天恶老鬼时,脸上神情立刻变得卑微起来。
他就是一百零三山寨的盟主沈孤云。
天恶老鬼还没有醒。
紧随沈孤云进来的是一个和尚,高大威猛目光凶恶而且刁钻,完全没有一点出家人的慈善神态。
他就是伏龙罗汉大力金刚和尚。
今天出了什么事
他们怎么会一起来
大力金刚和尚和沈孤云已等得很不耐心了,但又不敢惊醒天恶老鬼,更要命的是他们不知师父是什么时候睡的。
但他们却知道天恶老鬼一睡必是几天。
大力金刚和尚伸手想去推天恶老鬼,却被沈孤云拦住:“大师兄,再等一等吧,惊醒了师父的好梦,可不得了。
大力金刚和尚直跺脚,说:“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等三天三夜。”
沈孤云苦笑,说:“那有什么办法”
大力金刚和尚在屋里来回踱步,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沈孤云忽然说:“我们叫醒大丑和二傻问一问,师父是什么时候睡的。”
大力金刚和尚说:“好。”
他“好”字一出口,已把大丑和二傻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奇怪的是大丑和二傻依然在均匀的打着酣声,没有醒来。
沈孤云禁不住乐出声来。
大力金刚和尚双眼冒火,又重重地把他们摔在地上。
大丑和二傻叫了一声,睁开眼睛,看是大力金刚和尚和沈孤云,又把眼睛闭上了。
沈孤云笑得更厉害了。
大力金刚和尚却气得“哇哇”大叫,一把重新将大丑拾起来,“啪啪啪啪”就是几个耳光。
大丑眼睛还没睁开,但手已抬起,“啪啪啪啪”也给了大力金刚和尚几个耳光。
大力金刚和尚大吼一声,将大丑摔了出去,但就在同时,二傻已飞了起来,头撞在大力金刚和尚的肚子上。
大力金刚和尚禁不住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沈孤云见了,心中大为惊奇,他们俩整日睡得如死猪般,怎么会练出这样的身手。
大力金刚和尚爬起来,骂道:“你们俩个也敢跟我动手。”
大丑怪声怪气地说:“你们在外面做威做福,可在天恶谷就得忍气吞声。”
他的话好像不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从鼻子中说出来的。
二傻说:“你们在外面是大爷,到了天恶谷就是孙子。
沈孤云被气得乐了。
大丑说:“你乐什么,你和那秃驴一样。”
沈孤云说:“大师兄,我们教训一下他俩,免得他们见人连话都不会说。”
大力金刚和尚早就忍不住了,刚一展动身形,忽听屋外有人说:“你们回到天恶谷,就是为了和小孩子打架吗”
这人的声音不大,也不凶恶。
只是冷漠,听不出一丝任何感情。
大和尚一听这声音,已展动的身形硬生生的刹住了。
这个人说出来的每个字都似一记重拳,打在大力金刚和尚和沈孤云的心上。
是饿狼。
除了饿狼,世上还有谁的声音听起来这么可怕。饿狼更像一头嗜血的狮子,饥饿的狮子。
他有一头金黄的头发,散落在双肩,穿着件粗糙蓝布缝制的长袍,宽松肥大,腰间还系着一张光滑锃亮的虎皮。
他有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无论谁看了一眼,都一生也忘不了。这双眼睛若看一眼别人,这人多半会做许多日子的恶梦。
沈孤云笑了笑,说:“三师弟……”
饿狼说:“一百零三山寨的盟主,竟到天恶谷欺负小孩子。”
沈孤云说:“他们实在无礼得很。”
饿狼说:“你们无原无故打扰他们的好梦,还说他们无礼”
大力金刚和尚拉了一下沈孤云,说:“他们天天在一起,本来就是一伙的,何必再费话。”
就在这时,天恶老鬼翻了个身,弄得一阵“咯咯吱吱”的响声。
近几年,天恶老鬼胖得太多了。
一个睡觉太多的人没有办法不胖。
大力金刚和尚和沈孤云的眼珠子都快掉在天恶老鬼的身上了,但天恶老鬼又打起了酣声来。
大力金刚和尚禁不住又是一阵跺脚。
大丑又怪声怪气地说:“你们如果等不及就回去吧。”
大力金刚和尚忍不住一拳砸了过去,大丑不慌不忙地身子一扭,躲开了。
大力金刚和尚还想再打,却被沈孤云拉住,说:“就连天王老子到了天恶谷也得受他们的气,何况我们呢”
二傻说:“还是当盟主的懂得道理,识得事务。”
沈孤立苦笑地说:“我们都是一家人,怎么总是一见就打架呢”
大丑说:“你们回来干什么”
沈孤云说:“今天是师父他老人家的七十寿诞,我们是赶回来祝寿的。”
忽然,床上的天恶老鬼腾身立起,跳下了床,一把抓住沈孤云,说:“你说什么今天是我的七十寿诞”
沈孤云点了点头,苦笑地问:“师父,你没睡”
天恶老鬼晃动着大大的脑袋,说:“我就是在梦里也能听到你们这些小鬼头放屁声。”
他放开沈孤云,走到门口,伸了个懒腰,说:“我都活七十年了。”
沈孤云说:“师父,你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定能活一百岁。”
天恶老鬼转过身,说:“你怎么知道我能活一百岁呢”
沈孤云怔了一下,说:“师父你现在能吃能睡,满面红光,再活三十年一定无事。”
天恶老鬼冲着他大吼:“你凭什么这么狠,非得咒我活到一百岁。”
沈孤云一个劲儿地苦笑,说不出话来。
在天恶老鬼面前,能始终对答如流的人实在太少了。
天恶老鬼忽地坐在地上,双手抱头,一副痛不欲生的神态,说:“再活三十年,我得遭多么大的苦啊，不如现在就死了。”
大力金刚和尚说:“师父的苦难是什么,说出来,我们好给您老人家解脱。”
天恶老鬼说：“我无事可做。”“
大力金刚和尚说:“师父若能重出江湖,必定轰动天下,无限风光。”
沈孤云说:“听说江南有一名妓、天下闻名,师父若是有兴趣,我一定给你老人家弄来。”
天恶老鬼说:“闭上你的鸟嘴,我都这样一把年纪了,怎么也能给后生们做个样子,否则人家不骂我老色鬼了。”
大力金刚和尚说:“师父,我把少林寺藏的武功秘籍给你老人家偷来几本,如何”
天恶老鬼说:“少林寺的那帮穷酸和尚捡了古人的几本破书,自以为是宝贝,其实我都看过了许多遍,再看还有什么意思。”
饿狼缓缓地走上来,一字字地说:“我们去杀人。”
五个字,很简单。
大力金刚和尚和沈孤云都感觉到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来。
天恶老鬼说:“许多年以前我杀人就杀腻了,那滋味和劈柴没什么两样”
沈孤云本是个极有办法的人,但现在却想不出用什么能让师父开心。
饿狼忽然目光闪动,仿佛野兽嗅到了猎物的气味,说:“有人来了。”
他七岁时就在荒山里生存,每天都要躲避上百次野兽的袭击。他的感觉之敏感,已远远超出常人。
天恶老鬼瞪大了眼睛,耳朵似乎都动了起来,说:“是有人来了,而且是两个人。”
饿狼说:“是两个男人。”
大力金刚和尚说:“你怎么知道了。”
饿狼说:“我已经闻到了他们身上的气味。男人和女人的气味很容易分辨。”
他脸色变了变,说:“其中有一个人武功绝顶,就连我都没有把握能杀死他。”
大力金刚和尚和沈孤云脸色也都变了,他们第一次听说饿狼还有杀不死的人。”
饿狼说:“另一个人的武功很平常,大丑不难胜他。”
大力金刚和尚说:“能胜过大丑的人已算得上是江湖的一流高手。”
大丑说:“大师兄过奖了。”
他们就像一群狼,平时也相互嘶咬,但一有强敌靠近,便主动和好,一致对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