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惊人的苦衷（1）
雪后的雪原银亮无比,刺得人睁不开眼。
雪原寂静得犹如熟睡的少女。
小北驾着马车,缓缓地行驶在雪原上,远远望去,像是一条蠕动的蚯蚓。
北风吹过,不时卷起几片雪花,其中有一片竟从厚厚的车帘缝隙间穿过, 飞落入车厢里面。
车厢里的叶星云忙伸手将它接住,但这片雪花一到他手中,便化成一滴晶莹清亮的水珠。
叶星云久久地凝视着这粒水珠,渐渐地,这粒水珠中间浮现出林如霜那秀丽可人的脸还有充满动人神韵的眼神。
如果当初不和林如霜相遇,叶星云的尸骨就早已横陈荒山。但是今天,叶星云还没有告诉林如霜他是多么感谢她的恩情,她就远远地逝去了。
林如霜对他的恩情如山如海。
叶星云被思念折磨得头痛欲裂,他实在找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比苦苦思念更能折磨一个人的心。
他也知道自己暂时不该再想她了。
他将手掌立起,那粒水珠无声无息地滑落柔软的貂皮上, 等他放下手时,已决定不再去想这样不该应想的事了。
幸好他还有许多别的事可以想。
萧星辰为什么不和我比剑
他为什么不战而认输,又自折兵刃,做出这样比死还要难受的选择。
他绝对不是怕死的人,动起手来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胜我,而他也绝对不是个怕死的人。
他心里一定有很大苦衷。
这个苦衷里面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我和萧星辰从不相识,他为什么不和我比剑,难道我和他之间有一种我根本知道的关系
前面的路已被皑皑的雪覆盖住。
但前面的马却依然能准确地走在路上。
叶星云知道，前面不远处,有一家”枫林晚”酒铺,酒铺的张老板是个肥胖而又爱笑的人，就像有的寺庙里面供的弥勒佛。
张老板很年轻时就开了这家“枫林晚”酒铺,那时叶星云还小,也曾经到厨房里偷他的肉吃,也曾经被抓住过,打过屁股。
但叶星云现在想起来,觉得张老板还不能算是个恶人。
从“枫林晚”酒铺向北,再有半天的路程便能到叶星云的家吴家庄了。
叶星云想起他幼年时在家的日子,心如刀绞，他对父亲的感情仅仅是一个小畜牲对老畜牲的感情。
是父亲给了他一条性命,而和生命比较其它的一切又都重要得多。
他非常厌恶这个家。
他不想看父亲喝酒骂人,然后”叭”的一声往屋中央吐一口浓绿浓绿的痰。
他不想看已过中年的母亲一见男人便作少女，然后张嘴便说谁家的公子与娘妇如何谁家的岳母勾引女婿。
但他这次却非回家不可,因为他有许多想不清楚事要问母亲花红柳。
前面,果然是“枫林晚”酒铺。
地面高高挑起的酒旗静静的悬在半空,像是也很寂寞无聊。
像这样风雪刚过的天气,生意的确很惨淡。
马车在酒铺前停稳,张老板早已笑哈哈地等在门口。
小北说:“快把好酒好菜都摆出来。”
张老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说:“叶公子又回家了。”
小北点了点头。
张老板说:“叶公子在这种鬼天气里回家探望父亲,真是天下最大的孝子。”
叶星云这时已走下车,反手给他一个耳光,说“快去弄酒菜,哆嗦什么。”
张老饭想不到拍马屁竟拍在马腿上。
他捂着红肿的脸,脸上却还在笑,说:“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叶星云和小北坐的位置,是酒铺里最阴暗的角落了。
酒铺里已再没有一个人了。
叶星云喜欢坐在阴暗的角落。因为坐在这种地方,他一眼就能看见酒铺里的每·个人,而别人却很难发现他。
张老板很快就把酒菜端上来了。
他左脸还又红又肿，但脸上还是堆满了笑,这也是种很了不起的本事。
叶星云很佩服这种本事。
叶星云的酒杯刚端起来,又放下来了。
他看见了门口出现一个人,竟是落花山庄的总管“铁扇秀士”金中流。
金中流似已知道叶星云就在里面,他一走进酒铺,便直奔叶星云走了过来。
叶星云惊奇地凝视着金中流。
金中流也死死地盯着叶星云,眼里满是悲愤之意,似已忘了叶星云的追魂剑。
他走到叶星云的对面,大马金刀似地一坐全然没有把叶星云放在眼里。
小北怀疑这人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叶星云也从未看过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这样无礼。
金中流冷冷地说:“想喝叶公子的酒，行吗”
小北刚想骂，你算老几，却被叶星云摆手止住。
叶星云不但不气,反而觉得很有趣,说:“可以。”
金中流抓住叶星云的酒杯,全都倒进肚里。
叶星云笑了笑说:“怎么这么有缘？”
金中流说:“没有缘,我只不过看到你们停在门口的马车, 才知道你在这里。”
叶星云想不到竟会有人在他身边打转,说：“金总管····”
金中流惨然一笑，说:“我现在已不是什么总管了。”
叶星云说:“落花山庄难道被火烧了不然萧星辰怎么连你这样的人都不用呢？”
金中流一字一字地说:“落花山庄已被大火烧成了灰烬。”
叶星云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
金中流在死死地盯着叶星云,似乎要一口把他吞下去, 说:“你一定不知道是谁放的火吧”
叶星云连忙摇头说:“当然不会是我。”
金中流说:“当然不是你。”
叶星云忍不住问：“那会是谁”
金中流说:“是萧庄主白已放的火。”
他望着满脸惊愕神色的叶星云,接着说:“你知道是谁逼他放火吗”
叶星云说:”难道会是我吗”
金中流说:“不是你难道会是我吗”
叶星云说:“我只想和他比剑,并没有让他放火烧自己的家。”
金中流说:“你如果不逼他,他怎么会自折兵刃让几十年赢得的荣誉,名气和地位付诸东流,又怎么会放火烧了落花山庄。”
他歇了一口气,说”现在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都骂他是怕死的胆小鬼,不敢与你这个灭绝人性的魔鬼动手。”
小北拍桌而起举起酒杯向金中流劈头砸去,说:“你找死。"
金中流本能躲过飞来的酒杯,但他没有躲，连动都没有动。
酒杯正中他的额头,鲜血直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