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叶星云的家（2）
吴正生总怀疑叶星云不是他的儿子。
花红柳的肚子隆起时,吴正生正在城里蹲水牢,回来后看见家里多了个软软的小肉虫。
他看得很仔细然后像扔个包袱一样把叶星云往床上一扔。因为叶星云瘦瘦巴巴、全然不似高高壮壮的吴正生的骨肉。
吴正生揪住花红柳的头发,追问叶星云到底是谁的儿子。花红柳反手便给吴正生两个嘴巴,声嘶力竭地同他吵闹, 他们的喉咙都大得惊人。
吴正生蹲了半年水牢。像花红柳这样风骚的女人如何能耐得住寂寞。
但吴正生吵闹完了之后，也无法深究这件事，他知道花红柳风骚了一辈子，外面有许许多多的情人，其中武功比他高的绝对不少于十人，其中他知道名字的就有七个。
花红柳的情人们对她从来都有求必应，她若叫他们杀吴正生，就像喝杯开水一样容易。
但花红柳绝对不会让情人来杀亲夫的，她喜欢吴正生胜过喜欢任何一个情人。
她觉自己有许多个情人是天经地义的,也是合情合理。她比自己是一朵鲜花，许多蜜蜂都可以来采。
吴正生没有深究叶星云的父亲到底是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在外面也有许多情人、也有私生子。
他的这些事花红柳一向都很宽容，也不去细查。
花红柳也曾经十分讨厌叶星云。
叶星云刚一降临到人世间，就让所有看到他的人都惊叫出声，他身上长了一层黑黑的、浓浓的、柔软的乳毛。
花红柳看了他，禁不住呕吐起来,仿佛自己也变成了怪物似的惊恐万分,拒绝给星云喂奶,而且吩咐家人把他扔到野外喂狼。
多亏星云的大哥苦苦哀求，叶星云才逃过了这场灾祸。
给花红柳接生的那个老妇人接生的婴儿早已逾千人，却从未见过像星云这样的怪孩子。
花红柳请来一位远近闻名的巫师。
那巫师说:”在星云出生的那一刻，天上的金星，土星和火星正好排成了一条线，星云是百年难出一个的奇人，嘱咐花红柳好好抚养,他长大后一定能做出惊天动地的事。
吴正生不听这套,挥舞棍棒把那巫师赶出家门。
花红柳不全信巫师的话,但也不敢不信，于是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在一个偏僻的农村找了个孤苦伶仃的妇人,给她一些钱，让她代养叶星云。
妇人姓叶，无儿无女无父无母无夫，自然愿意，那时，叶星云还没有满月呢。
叶星云生下来就遭人冷落，就像阴暗角落里一株小草,但他的生命力也像小草一样坚韧而又顽强。
他的模样让人看了就想呕吐，每天家人只是把奶瓶子送到他嘴边三次，就像一个和尚每天必须撞一次钟一样。
尽管如此,星云还是活了下来，反而比别的孩子还要健壮。
星云在那姓叶的妇人家里长到三岁时，全身黑色的乳毛开始脱落,半年后,星云的全身肌肤光滑白嫩，与别的孩子毫无两样。
这件奇异事情使叶妇人欢喜得到几十里外的观音庙里叩拜不止。
叶星云七岁时，被花红柳带回了吴家庄。
叶星云最痛恨的是他的姐姐大香和小香。
大香便用指甲拼命地掐他的屁股。
而小香更毒，只要她在家，就不许叶星云站起来走路，她说叶星云是狗投生的,必须爬行。
叶星云忍气吞声,从来不敢违抗。
到了晚上吃饭时,小香则多半会指着叶星云的黑膝盖，诉全家人叶星云故意学狗爬而不学人走。
小香长得既像母亲又像父亲,她伶牙俐齿活泼可爱却又心狠手辣。
吴正生宠爱她,每次为了让她高兴不惜惩治叶星云,故而娇惯得鼻眼不正。
叶星云在吴正生的拳脚下奄奄息,而小香则捂着嘴”吃”吃”笑个不停,还把叶星云麻木忍受的的姿态学给别人看。
小香干这样的事一直干到叶星云离家出走前的一天。
小香的风骚劲与花红柳一模一样。
叶星云离家出走那天家里很平静,因为家里人只把成是条癞狗,无人注意他。
他是一个人悄悄的走的,走到巷口时,遇到小香姐姐和一个黑胡子的男人。
小香姐姐正同那男人搂搂抱抱地迎面而来。
这是小香姐姐的第几个男人,叶星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不久前听花红柳说,小香要嫁给这个男人了。
小香姐姐已经有了这个男人的孩子,她已不能再打胎了，要不然以后她根本不能生育。
叶星云看见小香姐姐忙谦卑地站到路边,让她和那男人嬉笑着过去,然后自己再踽踽而行，像条毛发稀疏的瘦狗。
小香姐姐且仿佛根本没见到叶星云一样,连瞟都没瞟他一眼。
叶星云最痛恨家里的三个女性,尤其以小香姐姐为最。
小香姐姐嫁的那个男人是个市井里的恶霸。
小香姐姐跟他结婚三个月后生了个女孩。从此以后,那黑胡子男人两天若不痛打一顿小香,三天就得起大早。
小香对叶星云可以为所欲为地打骂撕咬。却不能把她的丈夫奈何下去,只好忍气吞声地苦挨日子。
没过两年,黑胡子男人假称回老家,将小香卖到了河南的一个小山沟。
那里的日子很苦,这使小香一次又一次地逃跑，一次又一次地被抓回,也一次又一次地被打得死来活去。
但小香身体里流的毕竟是吴正生的血,她也有吴正生那股狠劲儿。终于，三年后跑了回来。
小香回到吴家庄,花红柳以为她是讨饭的,直到小香凄苦地喊她一声妈,她才认出这是她的小女儿。
但不到一年,小香又结婚了。
没有男人,小香是活不下去的,甚至只有一个男人她也觉得日子难熬,忍不住又勾搭上几个男人。
大香姐姐的命运比小香姐姐要好得多。
她十六岁时就嫁给了一个镖头。
那镖头常年出门押车,四海为家。大香姐姐在家里如鱼得水,享尽风流。
二年后,那镖头被人杀死了,她第三天便又嫁给另一个镖师。
大香自幼跟吴正生也学了几手功夫,而且很有管理琐事的天赋,再加上她生得娇媚多姿,所以竟被黑道上的毒沙帮飞凤堂堂主”狗头阎王”张大头看上了。
大香知道自己被张大头看上了,欣喜若狂, 马上又把那个镖师一脚踢开,加入了毒沙帮,当上了张大头的情人,不到半年张大头便当上了毒沙帮的帮主。
而张大头的年纪比吴正生还要大七岁,但在大香眼里,他却是天底下最可爱的男人。
然而张大头也不是江湖上的一流人物,他就是跪在地上舔叶星云的脚,叶星云都会一脚把他踢开。
张大头也想通过大香来巴结叶星云,让大香做了毒沙帮的副帮主,但叶星云从来无暇搭理他,因为想巴结叶星云的人太多,多得谁也弄不清到底有多少,而且无论地位和名气要比张大头高出不知多少。
大香也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弟弟。
也逢人便说她是叶星云的姐姐，几乎把自己本来的姓和名都忘了。
她这办法果然极灵验,江湖上无论黑道白道只要知道了她是叶星云的姐姐的无不让她七分。
渐渐地,大香已忘了自己是谁。
叶星云的大哥就是黄牛山的土匪头子吴独眼。
他和人打架时,被那人的飞镖射瞎了左眼,从此,人们便叫他吴独眼，真名反而渐渐忘却了。
叶星云对这个独眼大哥很有好感。
只要大哥在家时,叶星云就用迷迷蒙蒙的眼睛一眨不眨目的盯着大哥,因为大哥从不打他，从不编造谎言让吴正生的拳脚砸得他透不过来气。
大哥也从不用最刻薄的语言诅咒他，也从不把他当成白痴，当成玩物，当成一条要死还没死的癞狗。
小时候，叶星云以为大哥是他的父亲，后来才弄清他只是大哥，大哥和父亲是两类完全不同的东西。
吴独眼十七岁时便在外面闯荡，很少回家，他和父亲一样，打架出奇的勇猛，出手凶恶无比，打在兴头上便抡刀杀人。
这是吴正生最赏识的地方。
吴独眼十五岁时便是远近闻名的小霸王，但他很少打比他弱小的人。
吴独眼也进过一家私塾里读书,但不到一年便被先生赶了回去。
那天，吴独眼上学去晚了，先生罚他站，他却大摇大摆地走到位子坐下，先生举起戒尺要打他，却被他劈手夺了下来，狠打了先生一顿,鼻子都打得流出了鲜血。
那先生和人来到吴家庄，只希望吴正生能让吴独眼向先生道歉。
吴正生一瞪眼睛，骂了几句直指祖宗的脏话，还说:”幸亏你撞在我儿子手下，他实在比老子小时候窝囊,换了我，莫说你的鼻子,叫你的牙齿也一颗不剩。”
他说完，笑得洪钟一样响亮。
先生和来人都不约而同地发起抖来，然后他们连退几步，惶恐地望着吴正生，踉跄着远去。
吴独眼从此再也不去上学了,这是他第一天上学就盼望的事，他于是便和吴正生练起了拳脚。
吴独眼读书笨得很，但练起拳脚来却灵活极了，没过几年，他的胳膊就粗了起来，已经像父亲一样粗壮了，他的下巴上已经浮出毛茸茸的胡子，他的脾气也似乎随着胡子长大了。
吴独眼动不动就发火，进家门总是一脚把门轰然踢开，而且经常和吴正生、花红柳吵架，每次都吵得天翻地覆。
终于有一天，他觉得吴家已经容不下他这条大龙了，他便想外出闯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