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个人的道路
那滴血珠在冰霜中沉睡了千百年，狐妖的灵力耗尽，继续沉睡下去。
风师师沉默地伫立在冰层前，大抵是明白月西厢不会醒过来，她自言自语道：“事到如今，选择的权力在我自己手里。如果我去吴水镇的话，差不多就是去送死，不去的话，很多人都会死。但是他们原本就会死，我去不去也没有那么重要。”
“我努力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可以算得上解脱，但是感觉一点都不轻松。”
“挽时月那么厉害的人，你去找他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吗？如果没有打得过他怎么办？死了也无所谓吗？”
识海的日光总是停留在头顶。她用念力从冰块中凿出一块大硬币。“在我的世界有这样一种办法，遇到无法决定的选择的时候，就会掷一枚硬币。花面朝上就代表肯定，人面朝上就代表否定。”冰硬币在空中旋转几轮，投射出斑斓的日光。“我现在想知道，我要不要去吴水镇？”
冰块重重地落在地面，旋转，旋转，应声倒地。
是人面。
不去。
“你也觉得我不应该去？但是还有一种说法，说是在看到结果的那一刻，如果想要再来一次，说明我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
冰原中无人回应。
风师师从识海中醒来，做出了她自己的决定。“我要去揭穿她。”
她的纳袋里只有谢堂燕留给她的伞，那日在雨中追赶过来的少年，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眼前只有潺潺的流水，她突然有些悟得了月西厢教授给她的那套归去剑法。以叶为剑，以水为剑，以伞为剑，万物皆为剑。有没有剑，其实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挥出去的那一道剑气，有没有斩断一切的决心。
现在，她要去亲手了结她的命运。不是为了别风尘，也不是为了师兄，不是为了任何人。
山道之中，风师师遇到了居英山的弟子。此地离吴水镇已经不远了。那日风师师在静宜堂说的话，居英山好几位弟子在场，风师师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一心修炼的疯子，后来做出那等残害同门的事也不觉得奇怪。
但是她都已经被逐出青城山了，吴水镇魔气现世，风师师为心魔所惑，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居英山弟子警惕的神情风师师尽收眼底。她记得魔主现世，最先死掉的就是这批最先进入吴水镇的居英山弟子。她沉声道：“居英山的长老没有来么？让你们这群小辈过来送死。”
记得当初，妄念长老为了对付一只收敛爪牙，一心为人的魔物，亲自前往青城山，只为在别风尘神识中钉入一根封魔钉；而吴水镇魔气丛生，这些身居高位的道长现在身在何处？
“你说什么话！”一名男弟子怒道，“我居英山的长老怎么能因为一点魔息就随意下山？”
“我奉劝一句，快些修书让你们族中长老过来，吴水镇的魔物，比你们预想的更强大。”
风师师：“魔族的黑袍祭司也来了。”
风师师背着油纸伞，越过一座山丘，看到了不远处青城山弟子的驻地。
别风尘在擦拭他的剑，看到风师师，面色一怔。随即，两人默契地移开目光。她还看到了蓬尧，沈康时，凌云，骊蜀……仿佛她下山还在昨日，大家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每个人脸上微异的表情，一种无形的隔阂已经在他们中间生成。
蓬尧抱着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好站在她面前，叫道：“师姐。”
沈康时大步走过来：“风师师，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不知道谢堂燕变成了什么样子！你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你是不是和魔族做了什么交易？”
一名系着蓝蝶罗裙的少女跑过来，看到这怪异的气氛，好奇地打量这名闯进驻地的女修。别风尘警觉地收起剑，站在她和君遇雪中间。
风师师的目光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收回，她问蓬尧：“师兄呢？”
蓬尧反应过来她问的是故宣竹：“故师兄没有和我们一起走，他说他要去一趟江阴。”
风师师知道他是去做什么，无非是确认故岭枝还有没有埋在那里。但是他找不到故岭枝的尸体，在他家乡的小镇上，只有荒废的屋檐，还有埋在一层层落叶下的白骨。他是镇上唯一活下来的人，故岭枝是唯一活下来的鬼。
从一开始，就是骗局。
“我要见离越真人。”
很多年前，风师师第一次见到离越真人，以为他是山上的散修。因为只有散修才维持不了年轻的容颜。她第一次见离越真人是什么样子，如今他还是什么样子。岁月的痕迹只从她身上走过，将她从幼女变成了少女。
风师师原先以为天道不会让她将这句话说出来，就像那日她在师兄面前有口难言，可是这次，天道竟然没有阻拦她。
“风师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离越真人怒斥道。
风师师仰头站在他面前，丝毫不为这种威压低头。她将自己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吴水镇的魔气是魔族的阴谋，而策划这一切的魔族祭司，就是青城山消失已久的摇光真人。”
离越真人一掌将她拍飞到身后的木柱上：“你残害同门不成，现在又来诬陷青城山的道长？”
风师师站起来，有心鳞的存在，她没有受更重的内伤，但是离越真人这一掌显然是动了怒气，风师师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很多年前，摇光真人下山除魔，真人可知道她要去除的是什么魔？”
“她要除的是一只鲛魔，那只魔物附身在江阴一个小孩的体内。那个小孩叫故岭枝，他有一个哥哥，叫故宣竹。”
“她骗了那家人的父亲，让他以性命为阵眼，布置了一道净光阵。又将故岭枝的哥哥带回青城山。她布置的净光阵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以血肉炼制的血灵玉从一开始就没有放进阵眼，故岭枝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杀了镇上所有人，最后死在下山除魔的哥哥手中。”
“然后她摇身一变，变成了魔族的祭司，给了故岭枝重生的机会。只要吸食更多的灵力，那只鲛魔就可以从故岭枝体内离开，成为真正的魔主。”
“吴水镇就是一个陷阱，来再多的仙门弟子都没用，他们全都会变成魔主诞生的养料！”
离越真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萧肃的杀意压缩着每一寸空气，最后几句话风师师几乎是吼出来的，连站在门外的其余弟子都可以听见。但是没有人会觉得风师师说的是真的，他们只觉得她大抵是真的疯了。
“休再胡言乱语！”离越真人一道掌意几乎要将风师师浑身的骨头都揉碎，“若是我再听到你口出妄言，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风师师躺在地上，鼻子里也出血了，眼睛里也出血了，但是她还是像没事人一样，擦了擦，站起来。
她本来就没有指望离越真人会相信，但是哪怕是在他心中种下一丝怀疑的种子也好。“还望大战之时，真人能拖住魔族祭司，晚辈竭尽全力也会拖住魔主。”
风师师行礼退出去，在门口遇到端着茶的君遇雪，她看着风师师身上的血迹，方才她也听到了风师师说的话，这么污蔑青城山的道长，这位道友只怕不是什么好人。但她只是有些皱眉，还是用娇滴滴的声音问道：“道友要不要留下来喝杯茶？”
“不用了。”风师师拂袖离去。
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她要找到故岭枝，阻止他和师兄见面。哪怕只有她一个人，她也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