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青龙魂
山脚下出现魔族的消息传到青城山上，不多时，就有许多手持银剑的外门弟子整齐下山，在山下的城镇巡查。
风师师拢了拢新买的围脖，走进铁匠铺。
以鬼手的名望，这剑阁应该要取个文雅的名字。但是他老人家不知道怎么想的，硬生生把铁匠铺这个名字保留下来。
铁匠铺中仍然是火热一片，铸剑的布衣弟子，埋头打铁。
夷耳见她来了，快步走过来。他的鬓边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这位道友，你过来了！”
见他如此急迫的神情，风师师心想，不是太顺利，就是出大麻烦了。
果然，夷耳略微为难地说道：“道友给的那把断剑着实奇怪，我们师兄弟轮番上阵，竟不能将其熔化。不知道友能否方便告知一些这把剑的来历？”
在她怀里闭目养神的狐狸，睁开一只眼瞄她。
风师师跟他走到一道铸台边，台中的那柄断剑在青火中，毫无变化的模样。她不禁怀疑，这把剑是不是碰瓷？否则她怎么可能轻轻一踩就断了。
楼上有两道目光看下来。
一位是和夷耳一样的布衣弟子，另一位，身披黑云锦袍，面容显出老态。一只手搭在雕花栏上，瘦长而尖锐的爪子，这不是人族的手。
风师师料想，他应该就是鬼手前辈了。
“这把剑，并非为人族所用。它的主人，是一只妖。”
“妖？”夷耳十分惊讶，“竟然有妖愿意用剑吗？”
楼下的对话，阁楼上听得一清二楚。人族喜欢用武器，妖族喜欢用法术。他们之前看过这把断剑，如此纯粹的剑意，鬼手想到了一个人。
那位曾经登顶剑峰的人族先辈，那个只能在无数碎片中追逐的幻影。
这把剑的主人，竟然是一只妖吗？
夷耳刚想开口，听到师父在他脑海中下出一道指令，问她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名字吗？”风师师苦思冥想。她好像真的没有听月西厢说过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她现在才觉得奇怪，用剑之人对自己的剑尤其珍视，怎么会没告诉她名字。
可惜月西厢就在她手上，她却不能现在问清楚。
“我不知道。这是我在湖里捞上来的。”
风师师只能想到一个可能：就像她没有给自己的小银剑取名字一样，月西厢肯定是觉得这把剑太垃圾了，取名字都是浪费时间。
夷耳一愣，说道：“我看剑身的断口很新，是道友捞上来之后才断的吗？”
风师师不知道他为何问起此事。
“我不小心踩了一脚。”
夷耳脸上的神色变化莫测。“这把剑能吸收青火中的灵力，我们对它毫无办法。道友既然能不费吹灰之力折断它，说不定它已经认道友为主，熔铸之事，还请道友代劳。”
风师师带月西厢下山，就是怕遇到这种情况。剑灵宁毁也不易主。
如果让月西厢出手的话，楼上的鬼手肯定会有所察觉。
该怎么办？
挣扎之余，风师师感觉到识海里吹来一股暖风。有一股灵力在注入她的识海，雪过天晴。那并非她给月西厢另一半灵力，而是她坠海的那次，包裹在她身边的那一道无形的屏障。
那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她知道了，这是狐妖的护体灵力。
有护体灵力的存在，剑灵分辨不出她其实是一个冒牌货。
事不宜迟，风师师运灵注入青火。两截锈铁，分明是死物，在感知剑身消亡的那一刻，剑灵发出一声沉重的哀鸣，控诉她的无情。
夷耳趁热打铁，将她的银剑融化。银剑没有剑灵，连熔化也是悄无声息的。
两股铁水熔铸在一起，融合的过程很顺利。青火被浇筑成赤色，火舌舐过在锻铁中成形的剑身。
剑气凝聚。
夷耳手中的铁锤停下来，睁大眼睛，仰头呆望。
他看到了一条龙，一条青色的巨龙。冥火一样的眼睛注视着他，他觉得自己的骨骼已经凝聚，强行移动的话，就会碎掉。
青龙剑魂，乃是采补死去的龙族妖魂所制。龙族生性桀骜，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死去之时魂魄就会散去，人族用尽手段也只能留住一魄，制为青龙魂。
因此，青龙魂虽然珍贵，却称不上极品。只有少数几位修士，会斩龙取魂作为征服三界的战利品。
在古代，这种人叫做斩龙使。
这把锈剑中的青龙魂，如果他没有猜错，这条龙魂，七魂六魄俱在，只有可能是在它活着的时候，将魂魄从龙身剥离。
斩一条巨龙，是很难做到的事。放眼如今的修真界，鬼手可以肯定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不过龙族已经衰败了很多年，早就没有巨龙的踪迹。
人族曾经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鬼手想到的这个人，他的名字叫挽时月。
在人族的禁书上，挽时月曾经屠戮荒川十八条巨龙，所到之处，妖神俱灭。
但是这把剑的主人是妖族。
在妖族草史的记载上，挽时月一生打过无数场胜仗，输过一场，平过一场。
平的那一场，是他和一只小妖比剑，没有分出胜负。
鬼手一直觉得，这是妖族在绝望之际，编造出聊以慰藉的谎言。
在他回到人族之后，挽时月预言了他将死的结局。他说过自己会死在一只妖手中，事实上他的预言并不准确。他死在人族手中。
那场战役，人妖魔三界都有参与。暗中谋划、精心设计的却是他的同族。
那是挽时月唯一输的一场战役。
如果草史的记录是真，挽时月的预言是真，或许，妖族的确出现过一只空前强大的妖灵。却像挽时月一样，成为让人忌惮、拼命忘却的存在。
风师师记得这种颤栗的感觉。在那条玄霜巨龙的脚下，同样残忍冷酷的眼神。
青龙魂认出来了，她并非它的主人。她欺骗了它，骗它自毁剑身！骗它重新认主！
对于想要取代主人地位的冒牌货，当然是要他们统统去死！
龙吟一出，其他在铸的、已经铸成的、还未铸成的剑，纷纷折损。负隅顽抗的剑灵，被碾成了粉末。
青龙的龙身已经挤出铁匠铺外，只剩下一颗巨头倒悬在屋梁下。
坏了！夷耳焦急地想把剑灵封印进剑身，但是他微弱的灵力，进入青火，瞬间消散没了踪影。
剑灵想杀她。
风师师倒下的时候，只剩下这个念头。
她就像那些被碾碎的剑灵，连折断的清脆声都不曾拥有，轻飘飘落到地上。血沫从她口鼻中溢出，两行血痕从她眼角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