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应宝音跟着褚泽急急踏出房间,就被各种绚烂的色彩冲击了眼睛,她才真实地感觉到自己来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只见四周绿瓦拱飞檐,红柱举瘦亭。一条条彩色的绸缎缠在春芽未发的树枝上,伴随着铜铃的清脆的撞击声簌簌摆动。
穿过拱门,眼前再一开阔。枯竹靠墙半围着铺满涟漪的池塘,大小匀称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直通木桥,湖中假山上的石兽口中正汩汩吐水。远处洒扫的仆役和来往的婢女有条不紊穿梭在各处,一派安宁祥和之感。
再一转,两人又穿过一个朱红的偏门,来到马厩旁。时辰太早,马夫还没有放上新的草料。马儿吃着马槽中残余的食物,看到人来了,扭着马嚼子的带子讨食。
褚泽问:“可会骑马?”
应宝音跑的正喘气呢:“……不会。”
褚泽牵出一匹不那么打眼的棕色瘦马,翻身上去,对着应宝音伸出手:“上来。”
应宝音伸出手,被褚泽一把拉上了马,坐在了他身后。她还没坐稳,褚泽一甩马缰绳,马就一下子窜了出去。
“啊……”应宝音大叫着扑上去紧紧抱着褚泽的腰,脸也贴在后背上,生怕自己被这大马甩了下来。
褚泽被身后传来的陌生柔软触感贴得一怔,只得又握紧了缰绳狠甩了两下,低声道:“胆小如鼠!”
瘦马一路疾驰,穿过一条条人烟稀少的巷子。
应宝音坐在马背上,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颠簸得错了位,就在她马上要吐了出来的时候,褚泽终于停下来。
他将马随手拴在一截断掉的石柱上,又疾步往前走。
“等等,等等……”应宝音虚弱地去拉褚泽的袖子,“你到底要去干嘛?”
褚泽反手又把应宝音的手握在掌心,拉着她,一刻不停留地往前走:“杀人。”
“啊?!”
杀什么?什么人?
我是不是听错啦?
他这是个比喻还是夸张的表达手法吗?难道真的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去杀杀杀人?
应宝音脑袋乱成一团浆糊,像个木偶似的被褚泽拉着,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进入,闯进了一个陌生宅子。这里应是后院,入目是精修的花圃,隔着门廊可以看到里面数个房间都紧密朱门。
“你这是私闯民宅啊!”应宝音一边小声控诉,一边四下打量,心都提到嗓子眼里。
奇怪的是,这大早上的,看起来颇为气派的院子,竟然一个出来活动的人都没有。
褚泽似乎对这个情况见怪不怪,他随手掀开墙边架子上的草帽,将一把带着泥土的铲子握在手中。
应宝音大惊,他为何对这里如此熟悉?
应宝音有些慌张地低声询问:“不是吧,你来真的?”
褚泽不理她,只拉着她的手贴着墙壁,藏在门廊的后面。不一会,门廊里面穿来了清晰的开门的声音。一个沉沉的脚步越走越近。
扑通、扑通、扑通,应宝音心头直跳,蚊蝇般呢喃:“我还是觉得……唔。”
褚泽一把捂住她的嘴,拱起自己清瘦的肩背,全神贯注地盯着地面,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准备好扑上去撕碎自己的猎物。
来人的影子先爬过了门栏,下一秒一个墨色长靴踏了出来,褚泽乍然暴起,举起手中的铲子,狠狠地扎了过去。
“噗嗤……”是利器戳破衣服,刺入血肉的声音。
应宝音心头震动,一阵嗡鸣穿过她的耳膜,酥麻之感如同虫蚁爬上她的面颊,冷汗一颗一颗从额头上滚下来。
杀人了……真的杀人了……
褚泽上前一探,确定那人已没了呼吸,转身准备拉着应宝音走,却发现她面色煞白,冷汗不止。
略加思索,褚泽一把抱起应宝音离开了院子。
出了院子,来到他们拴马的地方,褚泽把她放下来。马儿见了主人开心地从鼻子里发出噗噗的声音。
应宝音这才缓过神来,她崩溃地推开褚泽大哭:“你怎么能杀人!”
褚泽扬起下巴,面无表情盯着她:“我为什么不能杀人?”
“我不是说了我会帮助你的,我不是说了会和你一起解决这些问题。你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你为什么要犯这种罪!”应宝音痛哭。
她生活的年代让她把杀人看作是不可饶恕的事情。她没办法接受和自己身边的人,手上沾满鲜血,肩上背着人命。
褚泽看着她哭的发抖,感觉像是害怕,又像是难过,心里莫名觉得很痛快:“可能是造物降临之前,我已经杀过他数次,杀顺手了吧……”
应宝音理不清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只觉得褚泽都已犯下杀人大罪,却仍然对这世界满怀怨恨。这些难道都是自己的错吗?
她满脸泪水,绝望地望着褚泽:“你早晚也会杀了我的,对不对?”
褚泽的眼神一瞬间变的复杂而深幽。
“那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好了。”应宝音抓起褚泽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闭上眼睛抽泣说:“杀了我,就能化解你心中的怨恨了对吗?那你就现在了结这一切吧!”
褚泽的大手感受着应宝音因为抽泣而颤动的脖子,觉得它轻轻一折就会发出“咔嚓”的声音。
如果杀了造物主会怎样?是不是整个世界都会再次消失?
这次应该很彻底吧,整个世界,连着那些挣脱不开的噩梦,以及扭曲在一起的痛苦记忆,都会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吧。
真是诱人的可能性啊。褚泽觉得自己有点兴奋起来了,他无法控制地收紧了手……
“啪嗒”,一颗水珠顺着应宝音的下巴滴在了褚泽的手背上。褚泽抬眼看去,一时分不清楚这是泪水还是汗水。
应宝音哭的实在是太厉害了,额头的碎发都湿成一缕一缕的。头上的发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松散的,巍巍颤颤地缀在脑后。
褚泽微微有点分神地想,要是当时用个玉冠帮她贯起头发就好了,怕是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他感受着掌心下微微跳动的脉搏,心下微叹。
应宝音啊应宝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你难道,真的是应我所求而来的吗?
褚泽思忖半天,还是缓缓收回了手。
他盯着应宝音一头乱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又抬手一把抽掉了她头上的木簪,重新帮她贯起发来。
嗯?应宝音睁开眼睛,意识到褚泽在做什么,觉得有些困惑,哽咽着小声问:“你,你不杀我了吗?”
“……嗯。”
应宝音有点不知所措,刚才两个人还要死要活,怎么突然就开始弄头发了。而且她现在像是趴在褚泽的胸口上,好尴尬哦!
“谢谢你。”她小声说。
回程的路上,应宝音像只小猫似的被褚泽拎到了前面,围在手臂之中。
她心中不停翻滚刚才的事情,忍不住问:“褚泽,你刚才……刚才的那个人,是你的仇人吗?”
褚泽的声音波澜不惊:“嗯。”
“那官府会来抓你吗?”
“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
在应宝音的头顶,褚泽的面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嫌恶:“……他在那院子里行龌蹉之事时,不喜有人在旁。想要被人发现异常,怕是要半个时辰之后了。”
应宝音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院子里没人,原来是那人自己支走的。
说完应宝音又好奇:“他做的是什么龌蹉事情啊?还要避开人?”
褚泽想到自己曾经所见的荒唐艳靡的场面,眉头紧皱,一时沉默。
“你见过吗?”
褚泽不愿被她追问那些污秽之事,猛甩马缰,马儿扬蹄狂奔。
应宝音被这突然的加速颠簸得再说不出话来,只能缩成一团靠在褚泽怀里,向着褚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