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无题(7)
曹烬在二月初的早晨突然接到的电话。
电话那头竟然是他的表弟,男孩开口说道:“表哥,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他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舅舅家出事了。
男孩的声音听起来窘迫,向昔日瞧不上的人求人情确实难以开口。
刚开始听见男孩的声音的时候他还有一些恍惚,仿佛一年以前的生活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经在他的记忆里成为他的前半生。
他表示拒绝后,思来想去很久,还是偷偷往对方的账户上打了一笔钱过去,就当是断绝这层关系,也报答对方的养育之恩。然后拉黑了对方的号码。
他在想天上的妈妈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绝情而生气。
他心底有着的一块石头突然间落地释怀。
他偷偷打量着正在看电视的白落。她在看电子设备时都会戴上一副防蓝光的眼镜,神情专注认真。
即使男女主已经狗血的第三次出车祸失忆,她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他有问过是不是白落做了什么。
她只是说:“我从不做违法乱纪违背规则的事。而且我的能力还没有大到可以违背司命的命盘安排的事情。”我只不过是加速了事情的发展罢了。
她从不对曹烬说谎,只不过有些话不会说罢了。
二月的天依旧很冷,街上的行人还裹着棉衣穿着羽绒服。今天早晨刚起床就看见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地上的白色有些反光,曹烬欣喜的打开窗,他所在的城市鲜少下雪。
窗户被打开冷风灌进房间,大曹烬不满的让他把窗户关上。
冬天的人都不爱出门,嫌冷,他们今天要去超市囤点年货。
白落穿着黑色的牛角扣大衣,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她前两天跟着甄渺渺去了一趟理发店,将黑发烫成微卷,依旧戴着曹烬给她买的耳坠。她似乎偏爱珍珠类的饰品。
她今天兴致勃勃的提出要开车带着他们上街。
曹烬才知道她会骑摩托车,这似乎不太像是庄重的她应该会的东西。
那是一辆漂亮的赛级摩托,鲜艳的宝蓝色车身格外醒目,车身上还有龙纹的涂装。一辆车装不下三个人,大曹烬就索性被变成一个巴掌大小的小人呆在白落的大衣口袋里。
路上的风划的人脸生疼,张口吐司空气中就会出现白雾,曹烬是半龙族身体素质还是没有白落好。
他坐在车后座,将头靠在她的背后。他能听见她有力的心跳,可以感受到她因呼吸胸腔的起伏。
这一刻她近在咫尺,他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她也不再如同月亮般遥远。
白落感受着风的轻语,她开车时是快速的,她享受着这种速度。
白雪落在她的发梢,睫毛。在这样的速度里她似乎什么都不用思考,只要行驶到路的尽头。
生命中重要的人就在她的心上,依偎在她的背后。她能为他们隔绝所有的伤害。
在靠近商业街的红绿灯时,白落瞬间加速,曹烬下意识的抱紧了她。
车子穿过结界,瞬间消失在人类商业街的道路上,她们在非人族的商业街停下。路上她遇见了朝白颜和昼语,她和对方互相礼貌的点点头随后各自忙去了。
曹烬第二次来这里,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大曹烬倒是习以为常,紧跟着白落穿梭在各商铺中。
非人族的商业街闪烁着无数霓虹灯的招牌,所用的字都还是繁体,有一些更古老的老字号所用的是妖文。
各种魔幻的建筑重叠,有的路上的行人是在天上倒着走的。非人族们露出原本的样貌,颇有种赛博朋克的意味,这里也算得上是福瑞控的天堂。
他能察觉到白落在这里是较为放松的,他太容易感叹白落的美丽,显得他的爱情也不那么真挚。
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说是美人不足,绝色太俗。如是风华绝代不为过,还犹嫌不足。
她的头发很长,她现在用一只银簪挽着长发;眉如羽翠,肌如白雪,齿如含贝,杏眼若似含情,实业清冷贵气。她的眼睛像是最纯粹的蓝。眼下的泪痣倒有几分媚意。
相逢楼的老板看着他两的傻样打趣道:“我们小白当年可是天底下三界第一美人呢,追求者踏破门槛无数,不知怎么就看上了呆呆瓜瓜?这可是你修了八辈子才能得来的福气。”
曹烬脸有些红的点头称是,白落护着他,站在他前面说:“过去的事说这么多作甚?你还是先给我称几斤糕点然后忙你的事去吧。”
老板轻笑两声,“还真是姑爷精贵说不得。”随后给他们端出来早就准备好的糕点用油纸包好,给他们抹去零头送他们出门。
白落口味偏淡,但曹烬们喜好甜食,这些糕点都是给他们准备的。
他们又去买了几斤糖果和零食备着招待客人。白落喝茶,年货中囤的日常饮用的茶叶最多,她又去了卖茶叶的街道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品种或者是平时难见的茶叶。
今年他们还新买了卤煮,几箱砂糖橘,还有绿植。绿植买了文竹和金桔,当做是给老树妖找了几个伙伴。随后再定做了新衣裳。
非人族与人类的交流越来越深,在非人族的商业街上出现了不少的电玩城、体验馆。曹烬被一家复刻服饰体验馆给吸引了目光,他记得白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人,这样的服饰大概是最适合她的吧。
两人不愧是同一个人,察觉到彼此的目光就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于是他们跟着白落撒娇拉着她去看看。
白落看着这些衣服,眼神中难得的带上了怀念。她挑了一件前朝的服饰,这是和她那件有些相似的。非人族的汉服比起人类的要更加考究,凭着蚕妖的工艺和老一辈的回忆而复制出来,又根据时下的流行和需求做出改进。
她梳着双蟠髻,头上插着珠花、玉梳,她拒绝了画花钿。店内的铜镜也是仿古,她恍惚间有一瞬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年代。
老板是个年轻的少女,咋舌道:“果然美女就是养眼。”说完她想同白落拍照。
店里的工作人员又拉着小曹烬做妆发。
其实白落同大曹烬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说话,因为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他拉住白落的衣服,“姐姐,我们两个一起拍一张照吧,我只想和你。”
说实话,二人现在的身份比较尴尬。
他们是前世未能相爱的恋人,彼此心中的不同,是已知结局的不可说。
白落也有愧疚,也想补偿他,于是便同意了。
摄影师跟二人沟通着拍照的姿势,白落坐在椅子上,曹烬站在她的身旁。
摄影师让二人再靠近一些,他们如同一对普通的恋人,即使他们相爱未能相恋相守,即使早已物是人非。
她的世界也已经不再需要他。
他让摄影师直接把样片打印出来,他用食指抚摸着照片上白落的脸,眼神眷恋。小曹烬这时换好衣服走出来,他在同白落拍照。
他借口去洗手间,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在刚才,他以为白落就是属于他的。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红着眼眶,直到情绪平复才再次走出去。
忙碌了一天的史师傅终于在晚上十二点左右回到了家。
她打开冰箱翻出一瓶气泡水,然后裹着被子缩在电暖炉里。她掏出自己的小纸人吹一口气,它们就自己动起来给她准备宵夜。
她翻来恐怖片看着,时不时刷刷手机,没一会儿夜宵就好了。她有个不良习惯——吃饭时间并不规律。幸好她并不是人类或者非人族,早已超脱五行之外成为承载因果的奇怪东西。如是神话本身。
她早已辟谷,却偏爱人间这口烟火气。吃饭对她而言是满足心理上的那层需求。夜越深,她就会越感性。
她喜欢在这个时候放上一首歌,在跟着自己的影子喝酒。她的酒量不好,差不多几杯就会醉,可她偏是爱喝的。
然后她开始打开她的冤种游戏抽卡,很好,六十抽了一点出ssr的迹象都没有。
第二天的凌晨三点她才爬上床。下午五点左右,她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她自诩真正的夜间动物,白天只会限制她的活力。
这时她的冤种姐妹一通电话打扰了她的梦,在挂掉一通后对方又锲而不舍的接着发过来。小纸人帮她打开手机调到免提。
a小姐正跟她分享着今天自己吃到的瓜。她就这样听着,渐渐清醒过来,时不时回应两句。这时她坐起来刷手机视频。
她们商量着去哪里玩,做些什么。史墨终于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她打开自己的衣柜思索着要穿什么,最后选了一条酒红色的裙子,搭一件白色的风衣。将头发烫卷,洗头化妆戴美瞳,这是她对自己小姐妹最大的尊重。
她常常被a小姐调侃一年四季都在穿裙子,她无所谓的接着对方的话说笑。毕竟她不会感受到温度,不怕冷也不怕热。她们撺着江信偷偷把万芳从家里背出来。
a小姐一年到头都是黑色的衣服,这倒也很符合她吸血鬼的身份。只不过是黑色吸热,在夏天的时候她会很难受。
史墨看着自己空空的指甲,突然间又想做美甲了。她挑了个红色和今年的生肖做装饰,选定后美甲师开始忙碌起来。a小姐在一旁等的无聊,索性就站在一边看着。她也有些好奇,让美甲师单独只给她做了无名指和小拇指。
万芳正在书海中苦苦挣扎,是江信把她给拯救了出来。四个人浩浩荡荡的上了街,颇有一种不把这条街扫荡干净,誓不为人(?)的架势,其中的主要助力是史墨。她们正漫无目的逛着,需要的东西一个没有买,反而是没用的买了一大堆。
她们又去ktv唱了两小时的歌,终于磨蹭了这么久,在深夜十一点半时敲响了白落家的大门,老树妖吱呀吱呀的乱吼乱叫着,万芳依旧跟它打了招呼。她们来到白落家一起跨年,观看着没有观赏欲的春晚。
没等节目播完,她们就翻出了麻将和扑克和大小曹烬甄渺渺米乐打了起来。
白落看着她们玩闹着,心里也放松开心了不少。
齐糖棠已经一天没有回她的电话,这次拨过去时终于有人接听起来。新年新气象,但也不代表着全是好事。
齐糖棠似乎在特殊局出事了,她被检察官起诉,罪名是:受贿。
这个罪名或许特殊,可大可小,又从侧面全盘否定了她为特殊局做的一切。
白落藏好心事,却没想她方才情绪的变化全都被大曹烬看在眼底。“怎么在这里不去玩?”
他摇摇头,“太幼稚了,没兴趣。出什么事了吗?”
白落下意识的嘴角带上笑否定道:“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事我会跟你们说的好吗?”
曹烬眼底满是不信,却还是点点头。
“好,你有事一定要记着跟我说。”她不愿说,曹烬也选择尊重她的意愿不去追问。
和史墨打牌永远只有一家赢的份。
所以熟悉她的人一般怎么样都不会和她玩纸牌类游戏,无他,预知这种事还是太耍赖了。a小姐冷漠的看着欺负小孩的史墨,大曹烬也深知这一点,拒绝了他们打四人的请求。
史墨在斗地主时抬头看了白落一眼,她敲了敲万芳的头,“帮我打一下。”
“可我不会啊。”
“没事,随便玩,打着打着就会了。而且我刚才赢的多,随便你输。”
她顺手去冰箱拿了两瓶低度罐装的果酒,她偏好冰冻过的饮料。她走到白落面前将果酒递给她,“我们聊聊?”
白落其实不喜欢喝酒,她不能接受酒精带给喉咙的灼热感。
但这不能代表她不能喝,她其实酒量很好,明明是史墨挑起的头,可对方现在却伶仃大醉。
她有些无奈,伸出手去扶歪东到西的史墨。她抬头望着夜空,这是史墨用魔法开出的天窗,能看见很远以外的星星。
明明是长辈,可对方有的时候幼稚、不靠谱的可怕。
“我还记得你最开始从龙蛋里爬出来的样子,”史墨说着,然后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那么大,小小的一个。一转眼你都已经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白落被说到内心的柔软处,眼神也柔和下来,她想起来小时候的曹烬,也是小小的一个,让人怜爱的孩子。
她用手指扣开易拉罐的拉环,“是啊,时间过得真快。那时候的您还不至于这般的不靠谱。”
“哈哈,其实我一直都挺不靠谱的。只是你当时对我有一层滤镜没看出罢了。”她喝了一口酒,就要不说话缓好一会儿。
史墨喝的荔枝味,她手里这瓶是菠萝的。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见留声机的样子,你当时还以为有妖物被封印在里面的样子。”史墨眼里难得显露出情绪,她是怀念的。
白落笑着接话,“呵,我自己想起来就会觉得好笑。当时真是出了好大一个丑。”她知道史墨是在开导她,让她放下,可多年已成习惯的事,即使心里放下了,身体总会习惯性的做出反应。
“你看,你都开始接受自己真正的样子了,迟早都会放下的,只是你需要一点时间。”她说,“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没有必要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我知道的。”白落出声打断她。
“我一直都知道的,我只是想不通一些事,不明白你明明能告知为什么不说,你明明能阻止一场灾难发生……我知道你的苦衷,我只是恨自己当时的无能。”
史墨沉默一会儿,她再抿了一口果酒,“抱歉。即使全知,也有许多事是我不能去做的,有许多事的发生即使是我厌恶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的。”
白落摇头,“自上次之后我就没有再怨你,因为我也能理解你的无能为力不作为。”她抬头去看漫天灿烂的星空,“我的老师,请你告诉我,天道到底是什么。”
“你不必这样称呼我,就像是以前一样,咱们是朋友。”史墨说道。她望着白落浅浅的笑着。“天道不过是维持世界秩序的一种目前最好最公平的规则。”
白落问道:“那么本源就为了自己的前行不顾长千上万的生命吗?这个天道的公平真的公平?”
“不公平。”史墨肯定道。“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与正义。”
“那您为什么要守护它?既然这样不合时宜的规则已经被淘汰,我们为什么不创造一个比起现在更加公平的新世界?”白落有些愤慨的说道。
“所以我支持你的决定。”史墨欣赏的赞同,“不过在新事物到来之前,过渡的阶段往往是最混乱的。与其纠结旧规则的公平,不如看见它能带来的秩序。一旦新的事物出现,它自然而然都会被取代。在这个过程中,无回报牺牲是必要的。”
白落沉默了一下,算是认同了她的话。“那我对你而言只是维护的规则的一部分吗?”
“算,也不算。”史墨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毕竟天机不可泄露嘛。”
“那你会死吗?”
“这算个什么问题,万物生灵都是会死的,世上不存在永生。”
“我之前错怪你,你不会生气吗?”
“时间会消化一切愤怒,再说了人不知而不愠。其实你和曹烬真的很像,应该夸不愧是夫妻相吗。”
白落也跟着她笑了下,“你不会觉得寂寞吗?”
“在漫长的生命中,得到他人的陪伴,即使只是一瞬,那也足够温暖许久了。况且先离开的人是我,感受悲伤的……算是一种软蛋般的庆幸罢了。”
“白落,朋友不是必需品。但能够交谈的人绝对是,并且他们算的上是奢侈品。”史墨将她落在眼前碎发给撩了上去,“所以看见你现在的生活我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