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沐三娘的亲事（二）
过了十来天左右，李然终于来提亲了。
同行的还有传说中的赵氏。
沐大郎特意请了假，等在家里，和徐氏一起接待赵氏和李然。
沐三娘站在后面内室的窗子旁，在小桃的掩护下，特意伸了头，悄悄地来看赵氏。
那天和沐大郎谈论了一番后，第二天徐氏就把李然族里和赵氏的事都告诉了沐三娘。
徐氏很替沐三娘担忧，沐三娘却是一点也不着急。
“李然族里的事自有他自己去处理，至于那个庶祖母，也不足为虑。她只是为李然操持婚事而已。等李然明年去考试，她还赖着不走，也不好意思吧？”沐三娘安慰徐氏。
徐氏见沐三娘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心里这才舒坦了许多。
和徐氏聊了赵氏的一些往事后，沐三娘觉得赵氏应该是一个粗俗、势利的老太太。
谁知偷看了一眼赵氏，沐三娘不禁有些吃惊。
那赵氏头上簪着两支金钗，身上穿着淡蓝色的绸衫，上面绣着几朵盛开的五爪菊。
再看赵氏的模样，她不过四十七八的年纪，尖下颌，柳叶眉，肌肤白皙，嘴唇极薄，一笑就会露出两个酒窝。可以想见，她年轻时定是一个大美人。
赵氏进了门，端坐在椅子上，背脊挺直，端起茶杯饮茶的动作既大方又得体。和徐氏寒暄几句，也是言语得当，完全没有沐三娘想象中的粗俗无状……那气质风度不像一个妾，竟像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
这时良辰美景听从赵氏的吩咐，把礼物拿了进来，是几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第一次登门，不知沐先生、沐师母喜欢什么，就准备了一些小礼品，不成敬意，还请笑纳。”赵氏笑道，神情既亲热又落落大方，令人一下子就生出不少好感。
沐大郎和徐氏也很意外，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惊讶。
良辰和美景把东西拿给小桃，看到后面屋子里影影绰绰有个苗条纤细的身影，猜测是沐三娘，都不由得看了过去。
虽然新买了不少仆从丫鬟，但李然仍然十分倚重二人。
良辰和美景私底下聊天，都说公子相貌俊美就罢了，为人实在温柔和气，愿意跟着李然一辈子。
赵氏住到宅子里后，良辰美景服侍赵氏十分细心。
赵氏察言观色，看出了两人的心思，承诺二人，等沐三娘嫁进来后，会向沐三娘提出，让李然纳两人为妾。
良辰美景喜不自胜，服侍赵氏和李然更用心了。
这次李然和赵氏来沐家提亲，良辰美景也特意跟了来，就是想看看沐三娘是何许人。
赵氏见良辰美景频频向后面内室看去，抿唇一笑，提议道：“沐先生不如带着然儿到书房去，指点一下然儿的文章，让我们娘儿几个说说私房话。”
沐大郎便带着李然去书房。
见沐大郎和李然出去了，赵氏对徐氏道：“久闻三娘子德言容功，无不出众，还请沐师母把三娘请出来，让我们一睹风采。”
徐氏知道这是赵氏要相看一下三娘，便让小桃去请沐三娘。
一会儿，小桃抱着文杰，沐三娘跟在后面出来了。
“太太，文杰小少爷醒了，”小桃告诉徐氏，“我就把他抱过来了。”
小文杰胖乎乎的，一双眼睛又圆又亮，看到赵氏几个陌生人，不哭也不闹，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几人，那模样可爱极了。
赵氏只随便瞧了沐三娘一眼，便就着小桃的手去逗小文杰了。
徐氏见赵氏没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三娘，心里十分舒坦，对赵氏的观感又好了不少。
良辰美景却和赵氏不同，从沐三娘袅袅婷婷地走出来开始，就不时看向她。
见沐三娘上身是浅绿色的褙子，下身是鹅黄色的长裙，梳着坠马髻，没有插钗环，只是别着两支花。玉立在那里，肌肤如玉，乌发如云，唇红齿白，眉精眼致，纤腰盈盈一握，令人难以移目。
良辰和美景都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两人虽然是丫鬟，但从小也是娇养着长大，自负容貌过人，一般的深闺小姐都不如自己。
即便听人说沐三娘容颜极美，心里也想着，再美又能美到哪里去，只怕是吹捧出来的。
如今看到了沐三娘，二人才知道沐三娘如一朵春日里含苞待放的玉兰花，美得那么清新脱俗。
沐三娘如此容颜，难怪公子推掉了好几家不错的婚事，硬是要来沐家提亲。
以后服侍公子一定要更细心，更体贴，不然，公子就会被沐三娘一个人给霸占了。
良辰美景心里暗暗地思忖着，不由得又多看了沐三娘几眼。
逗弄了一会儿小文杰，赵氏坐了回去，含笑和徐氏商量：“两个孩子都是正当婚娶的年纪，咱们早点把婚期定下来，可好？”
徐氏微微一笑：“婚期的事不急，还有好几道礼没有走呢，咱们再商量。”
赵氏拍拍徐氏的手，温婉极了：“是我着急了，沐师母千万别见怪。咱们先把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的礼走完了，才到请期呢！”
诸事商议已定，赵氏和李然带着良辰美景便告辞了。
坐在马车上，赵氏对良辰美景道：“你们也看到了，沐家很是重视沐三娘的，你们以后可要细心服侍沐三娘。”
“沐小姐没有爹娘，全靠哥哥嫂嫂做主。沐小姐都十六岁了，还没定亲出嫁，婢子看不出来沐家对她重视在哪里！”良辰要心直口快一些，撇着嘴，不以为然地道。
“刚才我试探了一下。如果徐氏急着把沐三娘嫁出去，就会顺着我的话，省下一些礼仪，早点把沐三娘嫁过来。”赵氏笑盈盈地道。
“沐家重视又如何？如果公子不爱重她，她还回去哭诉不成？”良辰还是有点不服气。
“沐大郎可是然儿的先生。”赵氏淡淡地道。
美景听明白了，瞥了赵氏一眼，默默地低下了头。
良辰却偷偷地瞪了赵氏一眼。
又不是公子正正经经的祖母，那么多年都不管公子，如今住到府里，也不过是为了公子的婚事而已。竟然敲打起自己和美景来了，还真把自己当成一颗葱了。
虽然沐三娘漂亮，可漂亮又不能当饭吃。她哥哥是公子的先生又如何，若是公子不喜欢沐三娘，就是喜欢自己，那沐三娘也只能偷偷地抹眼泪。
她哥哥再为妹妹出头，也管不到妹妹的闺房事上来。
想到这里，良辰不由得深情地看向了马车外。为了车里不拥挤，李然和车夫坐到了外面。
听到车外的李然和车夫说话的声音，良辰的脸颊飞上了两朵红云。
赵氏冷眼看看美景，再看看良辰，心里道，你们可一定要和沐三娘争宠啊！对了，还有那个叫喜鹊的蠢东西，也要让李然早一点纳进门来……三个女子一台戏，何况还是四个女子……到时候就闹腾吧，闹得越欢越好……
要是那大宅子里不“热热闹闹”的，等李然成亲了，自己还能找什么理由继续住下去？以后等李然当官了，自己的儿子、孙儿又如何能靠着李然鸡犬升天？
且不说赵氏，良辰美景几人各怀心事地回去。沐大郎见李然等人都走了，来和徐氏聊三娘的婚事。
“唉，李然果真不是什么良配！”沐大郎摇头叹气道。
“李然这样年轻漂亮的解元郎，溪桥县不知有多少小娘子想嫁给他，你要这样感叹，别人要说咱们不知好歹了。”徐氏劝解沐大郎。
“你是不知道呀，刚才我和李然聊了几句，那李然三句话里竟有两句是关于良辰美景那两个丫鬟的，还有一句便是祖母说………”沐大郎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满脸都是担忧。
“那李然能如此对待身边的人，就说明他心肠好，脾气也好，至少三娘嫁过去不会被打骂。”知道婚事已经成了定局，徐氏只得尽力安慰沐大郎，从骨头里挑出鸡蛋来。
沐大郎还是摇头：“虽然李然脾气好，人也善良，可他耳根子太软了。那赵氏以前那样对他，如今才搬去和他住了几天，就摒弃前嫌，一口一个祖母说的……以后三娘要是被赵氏立规矩，李然肯定护不了三娘。”
“不是说李然成婚后，赵氏就会搬回去住吗？”徐氏笑道。
“你觉得一条狗好不容易咬到了一块肥肉，会轻易松口吗？”沐大郎问徐氏。
“扑哧”一声，徐氏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你把人家李然的庶祖母比成狗？”
“比成狗还是客气的。我看那赵氏心计颇狠，应该是只狼才对。”沐大郎毫不客气地道。
徐氏笑得前仰后合。
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徐氏嗔怪地拍了沐大郎一下：“赵氏哪有那么狠毒？我看她言语温柔，举止得当，像是很有教养的样子。”
“哼！咬人的狗是不叫的。”沐大郎撇嘴道。
“那三娘怎么办？”听沐大郎这样一说，徐氏有点着急了。
“一是咱们把婚期的日子往后看，迟一点把三娘嫁过去；二就是李然要去京城参加春闱，到时候让李然开口，带着三娘一起去。到时候，李然和三娘都走了，赵氏就再也没有脸皮住在李家了。”沐大郎已经替三娘考虑好了。
四顾无人，小儿子也睡得正香，徐氏红着脸，在沐大郎脸上亲了一口，眉眼弯弯地道：“我家大郎真聪明！”
沐大郎把头一仰：“那当然！”
再说李然和赵氏几个回到了李宅，还没进门，一直在门口徘徊的喜鹊迎了上来。
“然哥哥，你们终于回来了，我都等了你好半天了。”喜鹊笑道，只是笑得有些勉强。
良辰美景有些嫌恶地看了喜鹊一眼。
喜鹊还是穿着一身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服，显得灰头土脸的。
“喜鹊，是你呀！你怎么来了？为何不进去，在门口等着呀？”和沐三娘的亲事终于敲定了，李然心情极好，笑着问喜鹊。
喜鹊有些自卑地看了看李宅门口的两个大狮子，又朝门房瞅了一眼，笑容更加勉强了：“我以为你去去就会回来的，就没有进去。”
李然有些了然地看了一下喜鹊的穿着，关心地问道：“对了，我不是给了你几块好布料，让你做衣服穿的吗？你怎么不做啊？”
“然哥哥，你送给我的布料我……我都还来不及做，全被爹爹拿去卖了！”喜鹊终于忍不住了，眼泪盈满了眼眶，一滴滴地流到了越发憔悴的脸颊上。
李然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转身吩咐美景：“你进去，再拿两块布料来送给喜鹊。”
美景应了一声，瞥了喜鹊一眼，就要进去拿布料。
“别急着去拿布料。”赵氏微笑着阻止了美景，对李然道，“然儿呀，事情不解决，你就是送给喜鹊一百块布料，她也穿不上一件新衣服。”
“可……可堂叔也不听我的呀！”李然有些赧然地道。
“你这傻孩子。”赵氏爱怜地拍拍李然的肩膀，“祖母是想告诉你，干脆把喜鹊接进府里来，纳了她，那样，你送什么给她，你原堂叔也拿不走了。”
喜鹊一听赵氏的话，顿时一脸感激地看着赵氏。
“这个我早就答应了的。”李然脸微红，低声道，“等沐氏嫁过来后，和沐氏商量好了，选一个日子，就会接喜鹊进门的。”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呀！”赵氏一副十分为喜鹊考虑的样子，“你看我们喜鹊姑娘被磋磨得……然儿呀，你先把喜鹊姑娘纳了，相信沐三娘不会说什么的。”
“不行！我还没娶妻就先纳妾，会被人诟病的。”李然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赵氏爱莫能助地看了喜鹊一眼。
良辰美景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喜鹊一脸的委屈和难过，眼泪差点淌成了一条河。
“喜鹊，你别难过，我答应了你，要接你过门的，绝不会食言。只是在没有娶妻之前，我不能先纳妾，你再等待些时日吧！”李然一脸柔情地对喜鹊道。
喜鹊泪水涟涟，却仍是笑着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咦，刚才忘记再问问喜鹊，找我有什么事……”李然摸摸脑袋，有些懊恼地道。
赵氏笑了，柔声道：“她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找个借口来看看你而已。”
良辰美景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喜鹊离去的背影，心里暗啐了一声：“真是个傻瓜！天天穿得像个乞丐一样，也不知公子看上她什么了，竟然也答应纳她做妾？”
赵氏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良辰美景，心里盘算着，有机会就撩拨这两个心高气傲的丫鬟几句，反正这两个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