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豆蔻--熟水
余下的这些年里,除了顾好学业,每一年的寒暑假,衡意都会腾出半月或是整月的时间外出旅行,一个人去很多很多地方,拍照,写随记,认识新朋友
她尝试过许多种方式来掩盖掉之前的一切,但是在她按部就班的人生中,却无一人比得过徐苏璟。
原以为时间会慢慢淡化记忆和情感,可过了一年又一年,徐苏璟这个名字仍旧清晰地刻在她的脑海中,让她无法忘却。
后来,她放弃了。
不是放弃徐苏璟,而是她自己。
衡意任由这份看不见归途的心绪在荒芜中野蛮生长,开始学着徐苏璟的恣睢肆意和潇洒自在,换喜欢的发色,玩那些徐苏璟曾经教过她的刺激项目,潜水攀岩骑马射箭蹦极跳伞滑翔机车超跑
她明目张胆地怀念着他。
刚开始相遇的时候,她着迷的便是这般模样的徐苏璟。
而今,自己也成为了他。
若论起没改变的习惯,是她无论去到哪里,做着什么事,跟谁见面谈笑风生,她都会戴着那条月亮项链,头发仍然留长,一直喝的水还是农夫山泉。
最开始沈霓风强烈谴责徐苏璟这种渣男行为,替衡意打抱不平,动用所有关系去打探徐苏璟的近况,想让她好过一些,活得明白通透一些,开导她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唯一,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但结果是沈霓风这个发小也得不到任何关于徐苏璟的消息,之后不知张延丞跟沈霓风说了什么,沈霓风从此不再在她面前提起徐苏璟只言片语。
张延丞是懂她脾性的,死心眼得很,她不愿意走出来,谁也劝不动。
在后来无波无澜的日子里,再次听说关于徐苏璟的消息,是在大三结束的那年暑假。
厉婉想聊一下考研的事情,让衡意回藤市先待一段时间。
那天下午飞机提前落地,衡意回到家中,上楼时无意间在主卧门外听到了厉婉和衡国洋的对话。
衡国洋好像也是第一次听厉婉说起这件事,向来顺从厉婉想法的脸色隐隐出现波动,拧着眉责怪厉婉:“当初怎么不跟我商量再去京城,你这样做,让意意知道了会怎么想你啊?之前是周景舜那孩子,现在又小婉,糊涂呀你!”
“我都是为了你女儿好,意意刚去京城上学就发生了那样的事,学校里到处有人编排她私生活混乱被富二代包养玩乐,我这个做母亲的能不担心吗?”厉婉还是秉承着自己最初的考量,冷着脸抱臂反驳衡国洋的话,“我见过徐苏璟,从头到脚都写着纨绔子弟四个字,他爸也是个老狐狸,和我聊的时候不是在避重就轻就是找各种借口打发我,一家子人都不把意意当回事,你让我怎么放心把意意交给他?”
衡国洋负手摇头叹气,“那个时候我就不同意你去找周家父母,最后你还是固执己见去了,被你这么一闹,你看这些年里意意有再敢交过别的同龄朋友吗?”
“交朋友也得看人来呀,当初那个叫周景舜的孩子在学校里只知道到处惹事,打架欺负同学,跟个恶霸似的,你觉得我能让意意跟那种人在一起玩?”厉婉说着说着,声音突然抬高了一个度,“老衡你不要给我转移话题,现在说的是徐苏璟,不管怎样,我都不允许意意和他交往,他们那堆公子哥里能有几个是好人!”
听到这里,衡意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再接着听下去,她忽觉浑身乏力,伸手抓住旁侧栏杆过去靠着。
门外突然传来动静,厉婉和衡国洋一愣,拉开半掩的房门出来时,看见衡意在哭。
衡国洋闭了闭眼,低头叹息。
厉婉自知刚才的话估摸着已被衡意听了个大概,不然她不会这样,便只得若无其事地上前来,笑着对衡意说道:“怎么回来得那么早,刚才我和你爸还商量着给你打电话去机场接你呢。”
衡意下意识往后退,抬头看着厉婉,眼泪一颗颗顺着脸颊掉下来,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妈,之前您去找过徐苏璟吗?”
厉婉笑容渐收,点头承认,“意意,妈是去过徐家,但那都是为了你好”
“不是!”衡意捂住发闷的胸口打断道,“我不管您是怎么定义徐苏璟的,但至少和徐苏璟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未伤害过我,现在他不要我了,您达到目的了。”
越到后面,衡意的声音越发减弱,她用力抓了下栏杆,随后转身下楼。
“你要去哪里?”厉婉忙问。
“去找徐苏璟。”衡意头也不回。
厉婉这一次是真着急了,从没见过衡意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厉婉连忙厉声喝止住她:“衡意,我是你妈妈,你今天不许出这个门!”
“如果要做一个选择的话,我选徐苏璟。”
衡意顿了下脚步说道,然后毫不犹豫地跑下楼梯,哭着往家门外面逃了出去。
待在这个家太窒息了。
她要离开,离得远远的
衡意拉着行李箱逃到院子里,看见院门外停着辆公务车。
咚——
爷爷衡涎之负手从外面走进来,衡意蓦然愣住,手里没轻没重,箱轮重重砸在石阶上。
平常没什么重要的事,衡涎之基本不会专程到儿子和儿媳住的地方来。
“搞成这副不像话的样子,你是急着要去哪里?”衡涎之语调极平地叫住她。
衡意站定,低着头迅速擦掉脸上的泪痕,方才那股急不可耐想逃走的气血被生生拦了下来。
身后,厉婉和衡国洋也追了出来,看见衡涎之时,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疑惑。
“爸,您怎么来了?”衡国洋快步上前来,站在爷孙两人的旁边。
衡涎之瞥厉婉一眼,没有回答衡国洋的问题,沉沉叹了一口气,放轻语调道:“徐苏璟离开前,有告诉你为什么退出招标的原因吗?”
话锋直对衡意,没有丝毫疑虑性。
孙一容肯定是意识到了某些问题的严重性,才跟衡涎之说她和徐苏璟的事的。
但此时此刻的衡意处在震惊当中,已经细想不了那么多,她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地摇着头反问:“爷爷您知道?”
“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衡国洋对此也颇是存疑。
“我也是这两天才听人说的,四处求证后,觉得应该亲自过来告诉你一声,”衡涎之皱起眉头,不慌不忙地说,“关于两年前藤市城改项目的最终招标,临越被对家飞帆地产下套,如果临越不退出招标,那么意意和徐苏璟的事就会被媒体大肆宣扬,你应该很清楚其中的后果,徐苏璟为了避嫌离开临越,只能把事情全部揽下来。”
所以徐苏璟是因为想护着她,才不得不说出那些冷血的话走的么?
可只是避个嫌而已,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得那么决绝呢?
衡意不敢再往深处去想。
衡国洋点点头,表示非常清楚外面那些媒体胡编乱造的能力,衡家的两根顶梁柱都处在敏感的职位上,根本受不得半点儿诽谤。
“这件事就我们家里人知道就行了,别往外传,”衡涎之说,“之前的事就当它没发生过,都过去了。”
最后这句话,是对衡意说的。
衡国洋看一眼双眸空洞的衡意,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徐苏璟你看呐,他们都知道我跟你在一起,现在却要我否认你曾经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
我做不到,就像我还是忘不了你一样。
衡意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她一定会彻底崩溃的,便握紧行李箱的拉杆,抬开步子朝院门外走。
“意意!”一直站在家门外未说话的厉婉急忙追上来,“你不听妈的话了吗?”
却被衡涎之拦住,“随她去吧。”
“可是爸,她”
衡涎之严肃打断,“如果不是徐苏璟,当年衡家上下早被调查了,是徐苏璟保住了我和国洋的清白和职位,小婉,我想这个道理你应该能明白。”
厉婉定在原地,哑口无言。
隔了太久太久,衡意再次走进京城的那套别墅里。
装潢和摆设与从前无异,空气中飘荡的香氛味道还是之前她买的那个,客厅的茶桌上还放着她不小心落下的草稿纸,已被徐苏璟整理成册,规整地摞在一起。
属于这里的回忆一幕接着一幕地浮现在眼前。
徐苏璟做饭,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徐苏璟处理工作时,她则在旁边敲键盘赶论文。
徐苏璟看书,她玩游戏。
徐苏璟在笑,她在闹。
她的生活里,有太多太多关于徐苏璟的了。
衡意走到客厅,闭着眼睛窝进沙发里,身体蜷缩成瘦瘦弱弱的一团,耳边空寂,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下来。
这是她等待徐苏璟的第三年。
时光漫长而悠远地推着衡意不停往前行走,过路风景皆成虚妄,她在不知不觉中独自过了一天又一天。
转眼又是一年夏季,风和日丽,清风朗朗,距离他们的三年之约已过去两年。
今年的衡意二十四岁了,可三十岁的徐苏璟没有出现。
是忘掉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