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豆蔻--熟水
沈霓风挂掉电话,若有所思地看着衡意来到跟前,眼神上下打量衡意片刻,沈霓风一笑,拉开后座的车门让衡意瞧。
“苏璟拜托我来给你送花,还带了句话,他说祝你入学快乐。”
喊的不是全名,而且听这语气,直觉告诉衡意,面前这个女人跟徐苏璟的关系不一般。
之前她就有假想过,来京城后可能会遇到徐苏璟身边那些不正牌的女人,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谢谢。”衡意讷讷地答道,把花从车里抱出来,是一大束包装精美的白玫瑰,衡意有些许吃力,但此时此刻她最关心的不是自己。
沈霓风见衡意目不转睛的样子,似在猜测别人却又不是,更多的是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揣摩,简言之,她很拿捏得住面对一个陌生女人找上门来的分寸,不会过分怀有敌意,也不会自居是徐苏璟女友而高高在上,给人的印象很亲和舒适。
长得也干净,跟白开水那般,不仅有副好皮囊还特别聪明。
难怪那个老混蛋
等衡意多看一会儿,沈霓风才笑着出声说道:“不好意思啊妹妹,因为我的本职工作呢有些不太方便摘口罩,等徐苏璟那老混帅哥回来,我们再正式见一面吧,介不介意和我先加个私人微信?”
“不介意,”衡意腾出一只手来点开微信名片递给沈霓风,“你加吧,徐苏璟最近工作顺利吗?”
“他没跟你说吗?放心好了,圈儿里我还没见过哪家少爷像他那样热爱工作,也可能是觉得生活太无聊了,他喜欢寻找刺激,”沈霓风一边扫码一边在备注那一栏里输入自己的名字,申请添加好友发过去后,沈霓风摁熄手机抱臂说道,“以后有什么不能跟苏璟说的事尽管联系我喔,一般情况下吃喝玩乐都可以,实在不行的话只能等我忙完了。”
“谢谢。”衡意礼貌颔首道。
沈霓风关上后座的车门,“ok,礼物已送达,我不能外出太久就先走了,下次见喽妹妹!”
衡意嗯了声,“再见,开车注意安全。”
沈霓风冲她wink一眼,坐进主驾里,关门就启动车子沿着出路的方向驶去。
在车里,沈霓风脱掉口罩丢到副驾座椅上去,拨通徐苏璟的电话,响了七八声,徐苏璟那边才接。
沈霓风有些不满,“我费心思支走助理专程跑来给你女朋友送花,想着打个电话跟你交交差,你倒好在睡大觉。”
“她怎么样?”徐苏璟语调淡淡。
沈霓风无声骂他两句混蛋,这才不情不愿地说:“状态挺好的,但我插句嘴啊,刚才她也问你了,你俩这么默契地惦记着对方,为什么还要谈这该死的异国恋?”
徐苏璟轻轻一笑,“等我这边的事情结束吧,快了。”
“我要是衡意,早跟你这混蛋分手了,异地一天都不能忍!”
“所以这就是你不是她的原因。”徐苏璟说。
“”
老混蛋!
沈霓风低头愤愤地对着通话界面在心里暗自骂道,抬头看路况的一瞬,前方晦暗不明的拐角处突然蹿出来一辆共享单车,上面坐着个戴眼镜的男人。
“卧槽!”
沈霓风赶紧踩住刹车板,“嘭”地一道声响,共享单车被撞翻在了地上。
这厢,衡意抱着花进宿舍坐下没多久,就收到张延丞发来的一张车祸图片和两句话。
【意啊,没想到我年纪轻轻就遇见了贵人。】
【这车宾利欧陆,暴富不忘糟糠之友,藤市一线海景豪宅和长期饭票,你挑一个吧。】
不知道沈霓风那边的情况如何了,电话挂掉后,徐苏璟掀开薄被起来,坐在床边取了支烟点上,连续抽了三支,他仍旧无法纾解。
仿佛有一堵无形的气墙密不透风地压在他的心口,很沉很重,使他无法呼吸,只能任由情绪逐渐吞没全身。
他心里清楚这是长期过度劳累,精神压力过大造成的,莫名其妙涌上来的躁郁,痛苦,烦闷,窒息,迷惘,看不到任何尽头最初他还能控制着冷静下来,现在已然严重影响到了他本该正常的生活。
过度呼吸综合征。
开始出现这种症状是在去年年初,那会儿父亲徐敬文对母亲周清非常不满,以婚内出轨的理由架空周清在集团内部的权力,当然对外的说法是周清身体抱恙,主动放弃集团经营权,只空留个股东的名义,同时徐敬文顶着集团内外压力,将跟周清有关系的周家人员全部肃清出去。
甭管集团内部怨声载道,但是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二十几年的夫妻情义并不值一提。
而因此留下的烂摊子,徐敬文全部推到徐苏璟手上,集团内剩下唯一一个与周清密不可分的人。
当时,徐苏璟才于国外拿到研究生学历,有着满腔热血和少年的意气风发,人生本该随他心意得偿所愿,却骤变成了一回来就面临这样的状况。
不答应徐敬文的要求,他就不能进集团的门槛一步,替周氏正名。
也是那时候徐苏璟才得知,当年周徐两家商业联姻之后,徐敬文就开始想方设法让周氏在临越投入大量资金和人力物力,表面道是互利共赢,实则早已有了想一并操控周氏的心思,而筹码就是周清。
现如今周氏全体上下已与临越息息相关,而临越却能随时全身而退,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徐苏璟不处理那些烂摊子,周氏便会完全归徐敬文所有。
只有他能破这个死局。
加上在三个月前,周清突然晕倒在家中,紧急送去医院后检查出怀有身孕。
当年怀他的时候周清的身体就一直很虚弱,医生不建议留下孩子,但由于母亲天性,周清打着营养针度过了一整个孕期才顺利把他生下来,现在突然出现的这个孩子,周清也是不愿意放弃的,并将名下全部股份都转给了他,一心退居家庭抚育这个孩子。
现在周氏这个重担,他必须挑着。
如果说衡意是理想主义,那他面对的就是永无止境的现实。
衡意
“童话那样的美好。”
怎么会有人那样怀揣着幻想和热情,不顾后果地来喜欢他啊。
无论表面还是内心,他都应该是危险的。
他又怎么会给与承诺。
这样的关系继续下去会有意义吗?
踉踉跄跄走进纹身店的那晚,天空下着瓢泼大雨,犹如他突如其来的心绪一样,猛烈而冰冷,辨不清方向,在纹身师问他想要什么图案的时候,他脑子里竟全是衡意的模样。
有意义的吧,他想。
徐苏璟躬着背把第六支烟抽完,卧室里尽是呛鼻的烟草味道,但他并不打算打开空气净化器。
左手虎口上的纹身在这时清晰可见,仿似在从窗外照进来的一片光亮里,衡意就站在那里笑容清浅地看着他。
徐苏璟摸来手机,点开相册,里面近半都是关于衡意的照片,最近的一张,是分离那晚,衡意看烟花的样子。
抽了太多烟,徐苏璟没忍住咳嗽了好几下,随后他抱着手机躺回床上,身体蜷成海马式,半张脸压进枕头里,挨着手机闭上了眼睛。
意意,秋天已过一半,和我见面吧。
收到这句话的时候,衡意正跟张延丞在美容院做spa,张延丞那个“暴发户”请的客。
军训这半月以来,尽管她每天都有在努力做防晒,结束后还是晒黑了不少,为了再见到徐苏璟的时候不被嘲笑成小黑妞,她用尽了所有的美白手段,马杀鸡,东北搓澡醋奶全加式体验就差把自己泡在烟酰胺里了。
“撞我的那贵人今天第三次约我出去吃饭,你说我要不要去呀?”张延丞顶着一张绿色的面膜脸征询衡意的意见。
因为张延丞故意卖弄神秘,衡意还不知道这贵人就是沈霓风,只知道张延丞对人家有意思,而且在跟对方玩暧昧拉扯。
她使劲搓着脸上的美白-精华,凶神恶煞地逼皮肤赶快吸收进去,“最好只穿一条裤子去,用你上半身的男色迷倒她。”
“我是那么肤浅的男人吗?”张延丞非常鄙视衡意,“我决定不去了,今晚赏赐你跟我共进晚餐。”
“你还是去吧,我有约了。”
张延丞噗呲笑出声,“谁瞎了眼约你”
衡意冲他做了个鬼脸,叫来美容师带她去把脸洗干净,穿上自己的衣服就光速地走了。
徐苏璟刚下飞机,还得等一会儿才能过来,衡意便盘算着先回宿舍换刚买的秋装,最近总跟张延丞混在一起,她都没心思好好打扮自己。
该死的张延丞!
衡意亡命奔进宿舍,舍友们都没在,她拉开衣柜迅速找到那套买来就搭配好的秋装换上。
上衣是淡焦糖色的条纹衬衫搭条领带,外穿一件深板栗的短外套,下边是条同色系的百褶半裙,她身高本就不矮,腰部天生纤细,穿短裙在视觉上会显得腿更加纤长。
衡意在阳台的全身镜前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还差点儿什么,想半天,她又跑回宿舍里去,找来烫发棒准备捣鼓一番。
谁知刚烫到一半,桌上手机就响了,吓得她手一抖,脑门正中心的那缕头发直接被烫歪,又弯又翘地立了起来。
衡意欲哭无泪接起电话,“喂”
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徐苏璟一愣,“怎么了宝贝儿?”
“都怪你都怪你,我头发烫歪了!”衡意看着化妆镜里的自己,简直没脸见人。
徐苏璟轻声笑起来,“下来吧,我在你宿舍楼下。”
“?”
这么快!
头发已没时间再拯救,衡意随便找了个发夹把那缕翘头发固定在头顶上,跨上包包跑下楼。
宿舍在三楼,走下来不远,可衡意跑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却觉得这三层楼梯无比漫长,她应该从阳台上跳下去,直接跳进徐苏璟的怀里。
对面马路靠边临时停车处,徐苏璟高高挺挺地站在一辆白色大g的旁边,手中拿着束金灿灿的向日葵。
许久不见,他的头发已换成纯黑,裁剪精细的风衣完美匹配着他的身高比例,整个人修长俊逸地站在那儿,剑眉星目,模样清晰而柔和,周边风景和来往人群自动虚化为背景,他像是站在一场盛大而永恒的梦里。
太想他了。
真的太想他了。
即便当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们的面抱住他,也还是太想了。
大g驶进私人的地下室停车场,下车来,衡意看着要去开后备箱拿花和生日蛋糕的徐苏璟,仍旧控制不了情绪撞进他怀中。
“徐苏璟,我今早上课迟到了,被老师叫起来回答了一整节课的英语题。”
“还有徐苏璟,我中午吃的重庆火锅,感觉不太正宗。”
“徐苏璟你知道吗?见你之前,我喝了杯有芝士的奶昔。”
“最后我很想你,徐苏璟,你听到了吗?”
徐苏璟抵她在车门上,捏住她下巴就用力吻下去,气息沉着:“听到了。”
开后备箱换成拉后座车门,徐苏璟抱衡意坐进去,脱下风衣盖在她身上,动作慢条斯理。
想念和渴望在各自的身心里星火燎原,仿似狂风巨浪般,铺天盖地地将对方淹没。
真的太久没触摸这张熟悉的脸了。
衡意专心地看着徐苏璟,在徐苏璟面前的时候一向乖顺,但感觉不对时她会用劲去抓徐苏璟的衬衣,借此分散因为他产生的注意力,也让徐苏璟知道她的感受。
她不知道这里是徐苏璟私人的停车场,便多半是不愿意出声的。
即使到了最后,衡意实在紧张得厉害,手胡乱伸到后备箱那边去,失重一般,抓落了一掌心的白色玫瑰。
终于连带着她的想念一起,安稳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