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潮
十一月初七。
历书上说，这是个好日子。宜嫁娶，宜架梁，宜会亲友，宜纳财。
似乎是为了印证历书上的好。
那天的太阳很大，圆圆的红日挂在湛蓝的天空上，万里无云，澄碧如洗，一行大雁飞过，来喝喜酒的人都说，那是比翼双飞，永结同心的好兆头。
那天的顾府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鞭炮声响彻云霄，空气中弥漫着幸福的味道。
顾府当日大摆流水席，堂前院后围满了祝贺的人群。
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笑，被人群围在最中间的顾凌和顾夫人笑的最开心。
顾明婡不时的掀起盖头的一角去看徐扇方，他素喜青衣，今日一身红色喜服，挺拔身姿更添几分翩然风度，顾明婡双颊一烧，任盖头落下，任由徐扇方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路是这样漫长。长的就好像余下的大半辈子一样。
有他在身边，她很高兴，真希望，这辈子，他们再也不要分开。
挂在树梢清冷上弦月将他们送进洞房，顾明婡坐在喜床上，娇羞的等待着徐扇方来揭开她头上的喜帕。
今夜过后，她可以堂堂正正在人前称呼他为“扇方”。玉指掐住红色衣裙，顾明婡娇羞垂眸，地上多了一双玄色金云纹长靴。
红色鸳鸯喜帕掉落在地，顾明婡娇羞的抬起头，手臂粗龙凤红烛烛光中，那张熟悉在心中刻画了千万遍的俊秀端方的脸更增几分温润，只是，他的薄唇紧紧抿着。
“扇方，你，你不高兴吗？”
徐扇方在顾明婡的身边坐下，修长的手指抚上温热的脸颊，徐扇方轻皱的眉头似乎被熨开了些，墨黑的眼中满是温柔，他揽过顾明婡的肩膀，低声说道，“我当然高兴，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那，为什么？”
顾明婡在徐扇方的怀里抬起头，那张俊秀脸上的挣扎和痛楚。
“是两个人的幸福更重要，还是无数人的生命更重要？明婡，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顾明婡的心没来由的恐慌起来，她伸手环抱住徐扇方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耳边听着有力心跳声，这个柔弱的女子生出了巨大的勇气，她坚定的说道，“扇方，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你的错就是我错！”
“明婡。”徐扇方喊了一声，声音低哑。
顾明婡抬起头，一对上徐扇方那双墨黑的瞳仁，她的脸颊突然变得滚烫。徐扇方低头，正要含住那娇花一样的嘴唇，外面突然响起一道恐慌刺耳的叫喊，“发大水了，发大水了。”
徐扇方身体一颤，脸上迅速蒙上一层绝望，他“刷”的一下站起来，薄唇紧抿，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去。
“扇方，”
徐扇方缓缓转身，满脸绝望，扬起的嘴角满是苦涩，“明婡，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不是错的，但我希望它是对的。”
顾明婡提起裙摆，快步走到徐扇方的身边，她拉起徐扇方的手，郑重而坚定的说道，“那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如果你错了，我也不会对，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徐扇方和顾明婡都不曾见过这样大的洪水。滔天的白练像一条巨龙，掀起的波涛有数十米高，一经水舌舔舐，高大的房屋顿时被击垮，参天的巨树也被洪水拦腰冲断，人在这样滔天白练前如同蝼蚁一般，被卷入洪水中的人还未来得及呼救，就被汹涌起伏的浪头按进了水里，大人的恐慌的呼救声，孩子惊恐的啼哭声，在这片水浪此起彼伏，但只需一个浪头，这些声音都将淹没在水中，也只一个浪头，就能吞噬更多的生命。
“明婡，扇方，快过来。”
顾凌站在阁楼上喊道，他让家丁收拾好了金银细软，准备了离开的马车，这次的洪水百年难遇！多留一刻，危险就多了一分。
“明婡，扇方，快来，我们一起走。”
顾明婡转头看向自己的爹娘，他们都朝她伸出了手，呼唤着甚至恳求着他们快过去，和他们一起离开。
徐扇方轻轻放开了顾明婡的手，“明婡。你跟爹娘走吧。”
“那你呢？”
“我不能做视不理，这是我的选择！”
徐扇方甫一动身，顾明婡就抓住了他的手，徐扇方身体一震，他内心剧烈的挣扎了一番，轻轻拂开顾明婡的手，“明婡，跟你爹娘走，他们只有你一个女儿！”
顾明婡又一次抓住徐扇方的手，在徐扇方还没拂开她的手前，顾明婡的握住了徐扇方的手，十指相扣。
“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扇方，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明婡，你快来，快来啊！”顾夫人在阁楼上焦急喊道，她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顾凌看着不远处咆哮的白色巨龙，咬牙道，“我们走。”
“我的明婡。”顾夫人抓着阁楼的栏杆，顾凌扒开顾夫人的手，“明婡她有自己的选择，我们走吧！再不走，我们也走不了了！”
“明婡”顾夫人哭着喊着，被顾凌又拖又抱带走了。
巨浪已经卷到了顾府朱红的墙壁边，徐扇方从巨浪中救起一个六七岁的女童，顾明婡忙两女童安顿在顾府最高的阁楼里，徐扇方又找来一些工具，将在水中沉浮的几个壮年男子救了起来。
那些壮年男子也即刻加入了救的队伍，一人力弱，多人力强，顾明婡找来了长绳子，竹竿等物，徐扇方负责带队救人，顾明婡则安顿被救下的人。看着阁楼里挤满了孩子和妇女，顾明婡心中满是欣慰。
“轰”
宛如万马奔腾，又似惊雷炸耳，一声巨大的撞击，顾府朱红的大门倒在滔天的洪水当中。
“扇方。”顾明婡提起裙摆救玩往下奔，她身旁的妇人忙拉住她，“这么大的水，你下去一定会没命的！”
“我要去找扇方。”顾明婡决绝坚定的散下阁楼。
“扇方！”
顾明婡伸出手要去拉被卷入洪水中的徐扇方。
“快回去。明婡，快回去。好好的活着。”
“不！”顾明婡决绝的跳入洪水当中，她奋力的朝徐扇方游去，在滔天的洪水当中，他们的手紧紧的扣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