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游园

    范刃京说自己已经吃饱，行军打仗之人一向用饭用得极快，范刃京虽尚未真正上战场，在青训营中与战士们同吃同住，却已经养成了战士们用饭的习惯。便站在一旁给李素商布菜，李域指导着他该如何做。

    范刃京做得很自然，范家的人除了范老夫人，所有人都有些惊讶。

    李寅望见此也没有多说，提前离席批阅奏章去了。大秦如今虽表面繁茂，实则在繁荣之中还潜藏着许多危机，一个不慎便可能掉入万丈深渊。

    大秦两百年的大厦，终究是被先帝伤了根基。他作为大秦新一代也是现任的掌舵之人，虽已对这世界无所挂念，不过李素商还是他唯一的念想。

    在她长成之前，她一日不能独立，他一日不会掉以轻心。

    李寅望离席，众人皆是起立行礼相送。

    饭后。

    五日之后才是范老夫人的七十岁寿辰，李寅望和李素商都要在范府待几天，范府为了迎接圣驾，范老夫人推荐范刃京带李素商在范府逛一逛，两个孩子看向李寅望，见他点头，便一声欢呼跑出庭院去了。

    范老夫人与范夫人相视一笑。

    李域带着李素商的侍卫向李寅望行了一礼，也跟了出去。

    李寅望两年前便许诺要带太女来为范老夫人七十岁贺寿，故而范府从两年多以前便开始着手打造陛下的行宫。范夫人征求宫中意见后，李寅望却说范府经费金贵，应该用在刀刃之上，为范家军将士添衣补食，或是改善与扩充军备，或是提高军中将士的待遇。不希望范府另建行宫，他和太女只需要住在范家将军们平素住过的房间里便好了。

    范夫人领旨，深谢陛下体谅。范家历经几朝都受君主打压，直到近些年李寅望登基境况才有所改善，又还是常常自掏腰包补贴军需，多出来的那些俸禄大多也给养了范家军，故而经费真的不很富裕。既然陛下已有旨意，她虽不敢真让陛下和太女住范家原本的房间，却也只是翻修了一下范府旧居。

    边关的事情从来是军务重于天，天子与储君在这里也不例外，这恐怕是大秦有史以来最简单的帝王行宫了。

    范刃京向李素商介绍身边的护卫首领，那中年首领一脸凶相，留着络腮胡子，范刃京笑着对李素商道：“殿下别看陈励长得很凶，他武艺很好，心肠又善良，是我护卫里的首领，殿下在范府可以相信他。”

    七岁的小孩说起话来难免有些幼稚。

    难道仅凭他两句话，她就能对一个陌生人消除疑心了？

    李素商笑道：“好，多谢世子。”

    在范府和东宫的侍卫护卫下，范刃京与李素商走在范府的花园里。如范刃京所说，范府除了将士，最珍贵漂亮的便是这些花，范夫人统理一府，还把这些花照料得这么好，虽有妯娌们相助，下人们看护，却还是很不容易。

    范夫人能征善战，和平年代又能治理家府，上顺范老夫人，下教养范刃京。李素商想，若她不是太女，而只是大秦一个寻常的女子，所能做的最好也无出范夫人的表现了。

    白色、粉色和红色梅花、黄色和浅红色的山茶花、粉色和紫色的鹤望兰、橙红色、蓝色和黑色的大丽花与绿色和黄色的长寿花竞相开放。

    微风拂过，一万朵花争奇斗艳，绚烂多姿。

    花种很多，但凡冬天里李素商能想得起来的花，都一齐聚会在这里了，其中不乏一些珍稀的变种，在寒冷的直隶山海关边盛放，美得惊心动魄。

    “你最喜欢什么花？”李素商问范刃京。

    范刃京不会像自家长辈一样先抱拳行礼，再道一声“回太女殿下”，而是直接回答道：“微臣最爱红梅，迎雪绽放，凝霜不枯，美丽坚韧，动人心魄，便如边关的战士们一般。在微臣眼中，驻守边疆的将士便是最美的。”

    李素商点了点头，将士的确很美，只是她觉得他们更像是玫瑰，带刺，稍有不慎便会扎破她的手指。

    “殿下喜欢什么花？”范刃京问道。

    “我不喜欢花。”李素商转头看向范刃京，“在我眼里花脆弱，不堪一击，草木却坚韧些。”

    其实她喜欢花，只是她不愿意表现出来，这些似水柔情的东西，自古以来与储君是没什么关系的。

    范刃京笑了，道：“那殿下喜欢何种草木呢？若不喜梅花，喜梅树否？”

    李素商道：“喜欢。”

    “殿下最喜欢什么树木呢？”范刃京追问。

    “我喜欢针叶树，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虽是形容松树，用在针叶木上倒也合适。在它们眼中，寒冬与暖春无异，无论顺境逆境，只要它们想，都可以活出自己的天地。”李素商的手戴着织锦手套，指向范府围墙上露出来的山脉，山脉蜿蜒如角盘一般，“万里长城第一关，便是山海关。山海关旁有两山，万寿山和角山，这是角山吧？那上面便会有针叶树。”

    直隶是大秦唯一一个囊括了山地、丘陵、平原、高原、盆地五种地形的行政区域，李素商早就想来直隶游览一番了。范刃京心中猛跳，他没想到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女孩子竟有如此眼界，她以前没有来过山海关，却居然对山海关周遭的景致这么了解，仅仅凭借高墙上的一角山脉，不仅一眼认出这是角山，还能说出上面的植被。而这尚是她信口而为，范刃京虽然重武轻文，却好歹多比她读了两年书，他见过的那些鸿儒先生，好像都没有将书本和现实联系得这么紧密自然。他从小生长在直隶，对角山所了解的那些细节，还真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卖弄。

    范刃京回道：“殿下说得没错，那的确是角山，范府之中没有种植针叶树木，若殿下明日有空，待微臣征得了陛下的同意，可以带殿下去角山上郊游半日。”

    他方才还在为太女殿下耽误他练功生闷气，现在那点子气却是烟消云散了。甚至他还不惜为了她占用自己明天的训练时间，这在以前可是从没有过的，除了曾祖母有事要他相陪，便是母亲允他在家中歇息他也是万万不肯的。

    李素商与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都不同，她有着女孩的美丽和柔软，也有着男孩的坚忍和气度。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不知为何，也许是从日常相处的细节之中，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不矫情，不做作，本真自然，率性而又不逾矩。

    范刃京突然感觉到自己对待这个女孩有多么的特殊，竟然在短短几个时辰之间就能让他为了她改变自己的习惯和原则。这是很危险的，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对太女动心。

    可是她长得真的很漂亮，他很想知道她长大之后会不会变得更漂亮。

    一定是因为她是太女殿下，曾祖母和母亲都反复叮嘱了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讨得太女殿下的喜欢。他对她好，都是因为家人的叮嘱，都是因为她的地位，跟别的原因一点关系都没有。范刃京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

    “世子，逐风要生了！”突然，一个穿布衣，布衣上绣着范府家徽的小厮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头的汗，神色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