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界亡骸
阴森昏暗的矿洞被各种各样的矿石点缀着，它们散发出诱人的、梦幻般的色彩。但这样微弱的光不足以将整个矿洞照亮，矿洞深处依旧幽暗漆黑。
矿洞外是熙熙攘攘的人流。
各种奇奇怪怪的叫卖声中偶尔会混杂着争执、吵架的声音甚至于能隐隐听到细微的呜咽声。
此处便是[莱茵]，由[地精种]构建的地下国度。
莱茵在地精语中译为“被诅咒的黄金”，所以这里又被称为“黄金之国”。
事实上，这里是神代最大的交易市场。在这里几乎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奴隶、武器、情报，同样也可以将不需要的东西卖给地精种。他们什么都收，但你永远无法从那帮丑陋的矮子手里占到一丝便宜。
地精种拥有[比较]，他们能衡量两样物品哪一个更有价值。
这里不仅是最大的交易市场还是最大的娱乐城，每天都有巨量的黄金在这里流动，这里肮脏腐败同时又纸醉金迷！
矿洞内三个全身包裹在黑袍里的神秘人并排站立，对面是一个佝偻的人形，由于光线昏暗从而看不清他的样貌。他们之间隔着一张破旧的桌子，桌子上摆着几个看起来不怎么值钱的小玩意。
“说吧，丑八怪！要怎样才能杀死[神灵种]？”稚嫩的女声出声问道。
“奴隶始终是奴隶，讲话一点礼貌都不懂。”阴影中佝偻的人形声音尖锐且嘶哑，令人十分不悦。
“少废话，快说！”少女催促道。
“这个情报价格很高，不知道你们付不付得起？”佝偻的人形说着，同时邪恶贪婪的目光黏在少女身上上下游走。
“黄金对吗？”浑厚的中年男声响起，并向桌子上抛出了整整五袋金币。
一双枯树枝般的手从阴影中伸出把桌子上的金币收到暗处。
“不够……”阴影中的人出声道。
“丑八怪，你……”
少女正欲发作被中年人拦下，随即又是五袋金币扔出。
“桀桀，没想到奴隶的手里也这么富裕！”佝偻的人形怪笑着。
“现在可以说了吧？”中年男人问道。
“你们要找的方法在[真界亡骸]，只有司掌[真理]的主神才知道如何去往真界亡骸。”阴影中的身形幽幽地说。
“死丑八怪！你是在耍我们吗？如果能去问真理之神我们还用特意来这种鬼地方？你这是欺诈！”少女暴跳如雷。
“走吧，米娅。”中年男声说道。
“可是艾欧……”少女有些不甘，但其余两人已经走出洞穴。
“哼~丑八怪！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随后三人来到一处隐秘的角落，传送阵自脚下出现三人消失在原地。
南部人类都市·卡尔城
幽暗的巷尾，传送阵亮起，三人再度出现。
“现在怎么办？艾欧。”一直未开口的神秘人掀开兜帽露出冰蓝色的长发，同样是一名面容姣好的少女。
“回去再说！”这时，之前浑厚的中年男声变成了少年音。
少年打开暗门，一条幽深的隧道出现在面前，三人走下青石阶梯，隧道随即关闭。
微弱的火光照亮着宽阔的议室，这里近乎挤满了人，这些人有老有少，都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少年不慌不忙的落坐在首席之上。
“艾欧大人！”
“艾欧大人……”
“艾欧大人。”
“艾欧！”
少年举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各位，我们已经从地精种那里获得了杀死神明的方法，一直以来向往的自由已经唾手可得了！”
“太好了！！”
“终于可以自由了！”
“终于不用再受那帮家伙驱使了！”
众人高呼。
“在这之前我们还需要完成两件事。第一件事，继续想办法挑起各个种族之间的矛盾；第二件事，我们仍需要制造超越神造兵器的弑神工具，所以麻烦大家在引发冲突的同时继续收集材料，绝对要让那群傲慢的神明后悔赐予我们同等的能力。”
艾欧目光如炬，言语间有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战争已经开始了，而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失败即是毁灭。正因为我们弱小，所以我们没有失败的权利！也正因为我们弱小，所以我们生来就有无限的可能！拼尽全力来获得大战的胜利吧！把那群自以为是的家伙狠狠踩在脚下！”
“是！艾欧大人！”众人意志高昂。
“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工作要做。在大战到来之前，大家一定不要暴露身份，我们会从暗处引导战争发动，最终击坠神明！！！”
艾欧看向人群，眼角不被察觉的抽动了一下。他那略显稚嫩的脸上有着不属于同龄人的坚毅，人们也很少能在这张脸上看到表情。
“蕾欧娜你留下，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人群中一名比艾欧年纪稍长的女性点点头。
“米娅、琳你们也先回去吧！”艾欧对身后的两个女孩说。
“艾欧……”米娅想要说些什么。
“这是命令！”艾欧语气中透露着不容拒绝意味。
“走吧米娅，这是艾欧作为首领的责任。”蓝色长发的女孩拽了拽米娅，随后两人一起离开了议室。
现在，偌大的议室只留下了艾欧和蕾欧娜两人。
艾欧走到蕾欧娜身前。眼前的女人长相普通，亚麻色的头发，却比艾欧还要高出一个头。
“蕾欧娜姐姐……”
“我们的小艾欧长大了，已经是独当一面的首领了。所以抬起头来，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的，姐姐都会支持你！”蕾欧娜半蹲下来和艾欧的视线相平。
“掌握了杀死神明的方法……是假的……”艾欧缓缓的说。
“要把它变成真的不是吗，需要怎么做？”蕾欧娜揉了揉艾欧的头发，她对这样的结果已经有所预感。
艾欧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其实我们只从地精种那里获得了一条线索，能够杀死神明的东西在一个叫真界亡骸的地方。但是那个地方在哪？怎么才能去到那里，只有真理之神知道……如果直接去问真理之神相当于去送死……”
“也就是说需要一个没有秘密，且计划之外的人去问真理之神关于真界亡骸的事对吗？”蕾欧娜瞬间明白了艾欧的想法。
“嗯……”艾欧艰难的点点头。
“姐姐有办法！而且你也想到了这个办法对吗？”蕾欧娜问道。
艾欧再次低下头躲开了蕾欧娜的视线。
“看着我的眼睛艾欧！”
蕾欧娜抓住艾欧的肩膀强迫他对上自己的视线。蕾欧娜的瞳孔是栗色，与艾欧漂亮的荧蓝色比起来是那么的普通，甚至给人一种很柔弱的感觉。
“蕾欧娜姐姐……”
“作为首领，你就是所有人的方向与旗帜。你必须引导所有人，你也必须杀伐果断！知道什么时候该舍弃什么，你也必须独自承担一切后果。这件事情必须姐姐来做，否则我们辛辛苦苦建立的威望就要大打折扣。你懂，人们意志不坚就不可能打胜仗，你要和姐姐保证一定会赢得大战的胜利，不要让姐姐的死白费，还有……照顾好伊蕾娜。”
艾欧双肩不住的颤抖，蕾欧娜没有继续等他的回应便自顾自的离开，背影透露着决绝。
议室最后只剩了艾欧一人。
蕾欧娜走后，艾欧脱力般的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他用双拳用力的捶打着地面，现在，他的心中充满了对神明的憎恨，愤怒的野火在他胸膛里熊熊燃烧。
弱小、可怜、卑贱，这样的生命又哪里能拥有无限的可能！
第二天，蕾欧娜失踪了，留下了她尚且年幼的女儿伊蕾娜，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艾欧舅舅，你知道妈妈去了哪里吗？伊蕾娜问了很多人，他们都说没看到妈妈，伊蕾娜找不她了……是不是伊蕾娜不乖，惹妈妈生气了，妈妈才躲起来不见伊蕾娜，妈妈好像说，她要去一个叫真界亡骸的地方，伊蕾娜知道错了……舅舅可以带伊蕾娜去找妈妈吗？”
银发白裙的女孩趴在艾欧身上抽泣着，女孩和艾欧一样都是荧蓝色的瞳孔，气质出尘，有着不似人类种的美貌。
曾经老人们经常说，艾欧如果是女孩的话一定会被选为巫女。伊蕾娜出生后，老人们又说伊蕾娜长大了一定会成为最漂亮的巫女。
艾欧很讨厌这种说法，因为他明白巫女是什么，他和蕾欧娜的母亲就是巫女，姐弟两个在[圣选]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妈妈。
起初，仍有一部分守旧派对反叛神明持反对意见，艾欧的父亲就是因为这些人的告密而被神明公开处刑。
从那一天开始姐弟的人生就进入到了漫长的冬季，艾欧被推举为首领后，迅速以残酷的手段清洗了守旧派，人们见识到了这个资历尚浅的孩子表现出的暴力与狠辣，但人们不知道的是这些铁腕大多是姐姐蕾欧娜提出的，弟弟心思缜密有着出色的领导才能，姐姐则更是全能的天才！只可惜女人是注定无法成为首领的。
“对不起，伊蕾娜，舅舅也不知道真界亡骸在哪里……我想神明大人是应该知道，伊蕾娜可以去问问真理之神大人，然后舅舅陪你去找妈妈。”艾欧将伊蕾娜抱了起来。
“真的吗？”伊蕾娜的小脸突然有了神彩。
“嗯……舅舅，答应你！”艾欧揉了揉伊蕾娜柔软的头发也有些哽咽。
“那伊蕾娜现在就去问神明大人！”伊蕾娜从艾欧怀里跳了下来。
“要记住，如果见到了真理之神千万不要抬头看，直视真理，自身的存在都会被烧却殆尽。”艾欧出声提醒道。
“伊蕾娜知道了！很快就可以再见到妈妈了！”
神代人类的都市分布于六个方位，分别对应侍奉六大神族。无论在哪一个城市，人们只要抬起头便能看见一块破碎的星空。
众星环绕的天之中庭，坐落于星海中央的虚幻楼阁，那里便是六大神明的居所——[虚无之庭]。
而[子嗣]居住在人类都市上层的浮空岛，如果想要与六大神明获得联系只需要诚心祈祷，虚无之庭便会降下阶梯，踏着阶梯才能抵达那里。
“洞悉一切，司掌万事万物法则与真理的神明大人啊，伊蕾娜在此呼唤您的真名，恳请您回应我小小的心愿，解答我的困惑吧！”
圣洁而温暖的光从破碎的星空散落，黄金与玉石的阶梯显现在伊蕾娜面前，它们如钢琴琴键般交叠，以螺旋之姿上升直抵星空深处。
“感谢神明大人！”伊蕾娜喜出望外，拎起裙脚轻轻的迈上了阶梯，四周顿时响起了庄严而宏大的乐章。
远处正在修缮宫殿的工人们忽然望见这一幕，他们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那缓步走在黄金与玉石阶梯上的小小身影。
“那是……蕾欧娜小姐的女儿！她为什么会在[荣光之路]上？”
“很危险的，快叫她回来！”
“嘘~你是想死吗？仪式一旦开始就绝对不允许被打断。”
“这……”
“那孩子联系主神做什么？”
“不清楚，但希望那些神明不会刻意刁难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孩子。”
“创造并管理这个世界的存在，我们目前还未狂妄自大到要去挑衅这种东西……艾欧，你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艾欧站在窗边默默注视着正在发生的一切，粉色头发的女孩突然闯进房间里，艾欧转过身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他的脸上。
“混蛋，你怎么能够做出那种事？为什么？为什么？蕾欧娜可是你的亲姐姐！还有伊蕾娜，她还那么小，你怎么狠心让她独自去面对那种怪物？”
“这是最优解，同时也是唯一的办法！”
艾欧直视着米娅的眼睛，没有躲闪，没有逃避他必须承担所有的责任。
“最优解？这就是你的解释吗？即使是牺牲自己家人……”米娅哭了出来，她再次扬起手。
“总要有人去做出决定。”艾欧声音坚定。
“以后你还会让其他人去死对吗？”
“……”
“那也把我算上吧！”
高耸的秘银巨门在伊蕾娜小小的身形前方打开，音乐戛然而止。
伊蕾娜迈入虚无之庭，低下头跪在了流光交错的白玉地面上，眼角的余光微微瞥见一个模糊的光影落在了第三席的神座上，伊蕾娜想起来艾欧的话立刻收回目光没有继续看过去。
“尊贵的神明大人，伊蕾娜的妈妈去了一个叫做真界亡骸的地方，但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神明大人，您是知晓一切的全知之神，您可以告诉伊蕾娜真界亡骸它在哪里吗？”
“真界亡骸是一切生命的终结之地，它位于世界的里侧，有生命的东西是无法进入其中的。如果你只想知道它的位置，那么余就告诉你吧。”
“果然，所有地脉的起始与终焉之地就在[妖精森林]的地下！”
艾欧一行人将[灵骸]涂在衣服上匿藏了自身的气息，这才让他们得以绕过[妖精种]的视线来到这里。穿过[生命之树]的树根便会抵达[大空洞]，这里是连[妖精王]都无从得知，且无人能够涉足的的地方。
“根本什么都看不到要怎样才能进去真界亡骸？有生命的东西无法进入，那死了还有什么意义？”
米娅请求艾欧带她同行，艾欧命令她留在卡尔城但她还是偷偷跟了上来。
“它在世界的里侧，只需要进入到世界的里侧就好。米娅，用那个东西吧！”艾欧对米娅说。
“这个吗？”
米娅从怀里拿出一支青色的蜡烛，蜡烛上有着类似于鱼鳞的纹路。
“这根蜡烛有什么用？”米娅不理解艾欧为什么要带蜡烛来。
“这不是普通的蜡烛，是[人鱼烛]。这是用[海栖种]的王族人鱼族的膏脂所制可燃烧千年之久。据说人鱼拥有[心识]的能力，能够感知另一个纬度的存在，比如灵魂。人鱼烛就是将这种能力保留下来的一种方式。”艾欧解释道。
米娅点燃人鱼烛，微弱的青色烛火燃起，周围的景色随着烛光的扩散开始出现变化。
古树的根茎盘根交错，黄金的古藤爬上岩壁枝蔓丛生……突然，大空洞中响起了沉重而巨大的心跳声，死亡降临，万籁俱寂！周围的景色被瞬间渲染成灰白色，大空洞的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巨大的黑红色心脏自生命之树树根之间显现，它规律的跳动着散发着黑之甚黑的光，又像是吞噬光线的极暗，那巨大的心跳声犹如宣告死亡的丧钟。
“这里就是真界亡骸……那颗心脏是什么？”众人有些惊讶于周围景色的变化。
“那就是[死亡]，与[创生]和[真理]同等的高阶权能，同时也是无主的权能。死亡很特殊，无法其他权能兼容所以六大神明没有将它回收，而是放在这个特殊领域里作为自主运作的装置。心脏律动，生命终结，它引导着这世上的一切生命走向终焉。”
艾欧向众人解释着，“现在我们来回收这个权能，只有它能杀死神明。”
“那就来回收吧！”一名人类将手伸向心脏。
“先不要动！”
艾欧出言提醒可是已经晚了。手掌在触碰到心脏的一瞬间便被抽干，接着是整个身体，仅在转瞬之间原本活生生的人变为了一具灰白的干尸。
众人面色惊恐的后退，“这……这……这种东西要怎么回收！”
“必须要削减权能的力量，人类之躯怎么可能直接触碰死亡？无主的权能，说到底只是按照某一既定规则运行的自主装置而已。既然是引导所有生命走向正确的终结，那么就制造大量不合理的死亡就能够削弱死亡权能。这也是我带这么多人来的原因。请你们在这里死去吧！”艾欧看向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笑出声来。
“嘛~本来我们就是抱着必死的觉悟才参与这次行动的，只是有些意外是这种情况。”
“我的命就交给你了艾欧，一定要获得大战的胜利啊！”
“我的也是，一定要赢啊！”
“相信你艾欧！”
“那就麻烦艾欧大人照顾一下我的家人了！”
“艾欧，活下去！”
众人拿出匕首割破喉咙，一个个倒下去的身形再次加重了艾欧的自责。
巨大心脏上的黑色逐渐褪去变为暗红色，律动也变得迟缓。
整整100人，在短暂的告别后无一例外都坦然接受了死亡。艾欧本以为会有人反抗，然后由他来……结果，并没有……
“现在……”艾欧将手伸向心脏，即使是削弱的权能也不是区区人类之躯能够承受的，艾欧也不知道成为容器后会发生什么。
“现在是时候轮到我了！”米娅将艾欧的手抓了回来。
“我们约定好的，也将我算上。你现在还不能出事，人们需要你，他们相信只有你能领导他们获得胜利，所以，活下去……艾欧。”
在米娅的手触及心脏的一瞬，黑红色的辉光以米娅为中心爆开，艾欧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魔力推向远处，光辉中米娅神情痛苦，黑红色的咒纹爬满她的全身，瞳孔全黑犹如永夜。
米娅成功的吸收了死亡权能，但却变成了一具没有意识的容器，而且这具容器也随时可能会崩溃。
艾欧将米娅抱起，熄灭了人鱼烛，失去死亡权能的真界亡骸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