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你叫花多多?”
我不敢说这就是现实。
时间与空间的绝对或是相对向来复杂,譬如为何天上一日凡间一年,譬如为何我与你只是三日没有相见,却似隔了三生。
甚至以至于忘了你是谁。
当我第一次睁眼,入目所见的,即是一片荒芜,颓垣败壁,坑洼干枯,尽是古老的味道。
忽而一片阴凉笼罩,我转身抬头,见有一个人走近了,月白长衫,站在我的面前。厚重身形把背后的落日遮得干干净净,销去最后一点光辉,俯视着我。
只是眼神太过哀怨,泪还未尽,像是一尊高贵的神,悲悯众生。
我问他,你是谁?
第一眼,似乎还是那个熟悉入骨的人。
“我是上……”
他开口,又顿了顿,把手伸出来,用最温和的嗓音开口:
第二眼,就变成了陌生的初见。
“我是上神噎鸣,我带你去天界过神仙般的日子,好不好?”
我含糊张了张口。
却也试探着伸出手,搭了上去。
骤然,
有光乍现。
万物泯灭,苍茫大地谁主,贪得上玄折花误;
新生伊始,沦落神州之客,当年明君归何途。
——雁丘
————
残阳浸血,暮染黄沙,人间北部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漠河之水冲刷两岸,染上洗不清的污垢,满目所见皆是血红与沙黄。苍鹰飞过,盘旋离去,叫声孤凉凄惨,空荡回肠。
十月份的北疆莫名热得厉害,很多来不及处理的尸体曝光在太阳底下,风吹,日晒,最后糜烂,散发出恶臭,仅隔着一条漠河与荒原,夹着风声传到最近的大漠西沙。
可西沙国未曾出兵相助。
朝廷军队已经包围两个多月,城内饥荒,人们连喊救命或者投降的力气都舍不得,甚至有人已经开始食杀人肉,以延续自己微弱的生命。即使是谁都知道,援军不会来了,却仍行尸走肉般求着生存,如同未开化的野兽,被战争逐渐吞噬理智。
在西沙北疆与中原的临界处,雁回城门下,还清醒着的几个人艰难逃到这里,早已放弃了救北疆,只想留自己一命,却被守城小卒直接拦在了城外,军官上下打量一番,语气不屑:“北疆的人吧?能混成朝廷士兵逃出来,有些本事,可惜,也只能逃到这里了。”
那几个人有男有女,看起来都上了年纪,慌张万分,直接跪地,“官爷,求……”
话未全,守城军官就不耐烦摆摆手,几个小卒得令,当场刺杀,用枪将尸身随意挑到路边,抱怨道:“上京早就下令对北疆人格杀勿论,怎么还有人送死?沾了血,真晦气!”
“没办法,非常时期,特殊执行。”军官摇摇头,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不耐烦铺纸笔道:“下一个!姓甚名谁,哪儿来的,有文牒否?”
顷闻一女子干净声音答:“民女若见真,随从路行止,西沙国来,通关文牒在此……嗯?怎么不见了?阿止,是不是在你那里?”
“啊……”被叫到名字的人似乎愣了一秒,接着一男子声音凑近,“我没有啊,不是一直你拿着吗?”
女子又道:“你行李多,你在里面找找。”
男子道:“有一大半还不都是你的……”
“到底有没有!”军官抬头,只见是一男一女二人牵着两匹马,男子短衣长衫,腰侧悬剑,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女子头饰琳琅,发辫精致,绒毛星点,确实是大漠装束。
稀奇的是马背上不载人而是载两袋极厚重的行李,人却在下面牵马走,但无论如何,没有通关文牒,绝对无法入城。
若见真无视军官,略一回忆,一下子恍然大悟,“对了,方才在城外遇见了一个贼,莫不是让人偷去了?”
路行止也不住点头,“对对对,一定是刚才那个贼,我就看他行踪诡异,原来是个贼!”
“有完没完!你们是在戏耍本官?”军官拍案站起,就要大怒,不料二人竟一左一右扶着军官原地坐好。
路行止:“不要轻易生气。”
若见真:“生气对身体不好。”
路行止:“对于城附近出了贼这种事,贼子狡猾,军爷有所疏漏,我们也是可以理解的。”
若见真:“只要军爷愿意不计小节,直接放我们过去,我们也不会计较这点小事上报官府的。”
二人语气温和诙谐,却颇有些欠揍的意味。
“城都进不去,还想上报官府?还要怪我疏漏?”军官直接怒了,差点掀了桌子,“没有文牒,要么给我滚出去,要么大牢伺候!”
若见真道:“我们是正经除妖师,是奉命要去上京天师府赴任的。”
路行止:“没错,九州有妖,不除必乱天下,你放我们过去,可是功臣。”
“我看你们才是妖言惑众!来人!”军官不再废话,一摆手,瞬间城门这边围了不少小卒,全都持刀带枪,将二人团团围住。
若见真叹气,“这下可怎么办。”说着一脸无辜,却腰间一转,手中立刻抽出了一道九节银鞭,通体雪白,一亮便卷起尘土,似一道银蛇,便取名叫银蛇。
“还能怎么办,按照正常程序,我们应该用闯的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路行止其后紧跟,抽出腰侧长剑,剑柄纹路复杂,更似是一些古老的文字组成,剑背两面阴刻“生”“死”二字,是为生死剑。
不待稍作,小卒已然冲了上来,城门守了多少年,对闯城的早就见怪不怪了,无一不是拿下听审,或是逃脱请罪,无聊至极。
“无聊至极。”路行止暗叹:“大漠没有能打的,中原也没有。”
说罢,路行止长剑与剑鞘双手齐上,交叉相错,一脚踏地,周身燃起火光,想要速战速决:
“生……”
若见真:“银蛇!”
路行止自己还没出手,招式还只念了一个字,就见旁侧银蛇飞快窜出,径直掠过路行止。若见真衣衫翻飞,跃身落地,银蛇一鞭环伺,卷起尘沙席地,逼退一圈小卒,并未伤人。
路行止:“你太急了。”
若见真:“你太慢了。”
“切。”路行止不爽快,见那小卒很快又再次围了上来,更是不悦,便脚尖点地,身形一转,剑与剑鞘两道剑气横冲,再度掀起招式:
“生……”
“等一下!”忽有一明朗男子声音高喊。
自众小卒圈外而来,随之一道刀光劈入进来,隔绝了小卒与若见真二人,刀光散去,正成一道较宽刀痕在中间,把两伙人分散开来。
路行止有些恼怒:“什么烂刀法过来了!”
“如何?我这刀法一别两宽,刚取的!”随那男子声音喊话,穿过包围圈,人也随之走了进来,只见是一中原男子,潇洒年轻,背一金宽刀刚收好,腰间一壶酒,玉冠白面,一身名贵锦缎,金丝银线牵引,经过人群掀起一阵富贵风,神采飞扬。
“哦吼?”路行止转眼忘了被打断之仇,戳了戳若见真,“此人有钱。”
若见真白了路行止一眼,“你才是贼?”
“他们有通关文牒。”中原男子径直走到军官面前,“我在城外刚好抓了个小贼,日行一善,便把通关文牒还来了。”
路行止小声嘀咕,“怎么回事,我们本来也没有通关文牒啊。”
若见真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莫非是师父派来的?”
路行止:“这人你见过吗?”
若见真摇头:“没见过。”
路行止愤愤道:“我知道了,师父急着把我们送走,就是要背着我们收新徒弟!”
二人正悄悄话,见中原男子也不知对军官说了什么,军官便下令退了小卒,随后中原男子将文牒放入二人手中,“中原贼人不少,这么重要的东西二人可要保管好,莫要再弄丢了。”
迅速脱离危险,二人一愣,进入城内,检查了一遍又不像是伪造的,若见真心有所疑,礼笑道:“多谢这位朋友,敢问那贼人什么模样?可有伤到朋友?”
“模样?”男子顿时有些怒意,滔滔不绝,“那人啊,既然称一声朋友,我可要告诉你们,那人是个小白脸,蓝衫水袖,披身裘衣,腰悬白玉,花里胡哨,常摇扇子,笑起来阴险万分,如沐阴风,你们以后遇见他可要绕路走。”
路行止:“描述如此具体,好似熟人一般。”
“反正不是好人就是了,我走了,你们保重。”男子转身欲走,路行止和若见真却同时拉住了他。
若见真笑道:“朋友风神俊朗,敢问是何方人士?”
路行止:“朋友身手不凡,能否请教师出何处?”
男子挣脱二人,“无师。”
路行止:“那至少告知姓名?日后必定报答。”
“不要再问,再问自尽。”男子超级不耐烦的样子,“你们要是想夸我呢,就拿张纸多多写多多夸,多多寄去天权道峰,我有时间再多多欣赏,不用客气哈,花某时间有限,眼下就不陪了,有缘再会。”
路行止眼神一挑,“怎么?你名字叫花多多?”
幸好那人还没来得及听见,便迅速飞身一跃,轻功离去,眨眼没了踪影,同来时一样,不知何方,竟也没留下名号。
若见真又反复查看那通关文牒,路行止拍了拍她,别看这玩应儿了,看前面。
若见真抬头,眨了眨眼,顿时眼前一亮,自方才进城,景色便已经全然不同。
恍若打开一道光似的,顿时楼宇层阁、繁华大道闯入眼界!豁然开朗!
雕梁画栋,百姓纷杂,眼花缭乱,街角四通八达无数小巷子,隐于层层楼阁间,竟是连空气都舒服许多。
若见真连连惊叹:“我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这么直的路!”
路行止道:“大漠西沙还是太过边界了些,小小部落罢了。这里是雁回城,只是中原边界,要通往上京天师府的路,下一步我们要去汝州……”
“记不住记不住,能到地方就行!”若见真把通关文牒连着牵的马绳一把塞到了路行止手里,自己快走了几步,东瞧西逛。
路行止大包小包追上去,“我们要在半个月内到达天师府,不能在此地逗留太久,最好今夜就出发……见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嗯!你说得对!”若见真嘴里应付着,忽至一高大茶楼前,停住了脚步。
那茶楼外挂着的是明晃晃“月满西楼”四个金字牌匾,楼内则是一群看似无所事事的客人,来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却对若见真这个外乡人充满了极大的吸引力。
路行止道:“雁回城,一条街通南北,名唤十里雁回。便是这临界十里,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反正也饿了,进去看看?”
若见真点头,“进!”
随处找了个位置坐下,若见真忙着看热闹,路行止又研究起了那通关文牒,翻来覆去观察半天,叹道:“这通关文牒,怎么看也不像是假的。”
若见真道:“而且我们自己最清楚,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贼,那人何以道出贼人相貌?”
“看他的神色不悦,莫非是描述他的仇人?”
“还有啊,他口中的天权道峰又是哪里?”
“二位一看就是外地人,连天权道峰都不知道?”路过上菜的跑堂小哥笑吟吟道:“我跟你们说啊,中原江湖有五位道主镇守,维持平衡,个个都是俊杰,天权道峰便是五道之一的天权文曲所住之地,只是天权道主常年闭门不出,最为神秘,连盟主都无法知其动向,二位怎会一进中原便问起此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