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何许人也
一骑绝尘在月下疾驰入凉州境内,李衡欲抱着赵津的腰,多日来赶路渐渐习惯。
“赵津,还有多久到?”
“一个时辰到灵川。”
风凛冽吹过二人的面庞,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邱林早在灵川城门口等候多时,见那熟悉的身影便知是王爷与李衡欲。
李衡欲被带下马,赵津问道,“如何?”
“城中情况不太好,整个凉州从去年开始大旱百姓颗粒无收……”
赵津摆摆手,“进去说。”
三个人进入城中,此番来凉州的圣旨还未抵达,凉州太守花喻毫不知情。
大燕自开国以来,从未实行宵禁。现下不过戌时一刻,街上无一人行走。
李衡欲心中颇为好奇,“赵津,不会是凉州太守提前得知消息了吧?”
“不会,没有这么快。”
三个人日夜兼程从上京至凉州此地用时三日,赵津肯定道。
邱林牵着马边走边说,“王爷,这里本来也是富庶一城,可是去年开始就渐渐减少了人口……”
“凉州地属北地郡,一共十九县。其中收成不错的县就占十二城,可是如今凉州太守交不出赋税,这其中是非恐怕要细细查验才是。”
赵津目光在两侧的民房上,亮着稀疏的几盏灯,仿佛一吹即灭。
李衡欲不懂朝政之事,跟在赵津身旁不做任何言语。
邱林早安排好住处,店家看来了几个人,目光惊奇看着几人。
“老板,你这是什么眼神?”李衡欲率先问道,被人这么盯着难免有些不舒服。
老板立刻改口解释,“这灵川城太久没生人来了,几位是?”
“问这么多干嘛?”
李衡欲蹙眉不悦,赵津在旁附和,“老板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做做做……”
一番折腾上了二楼雅间,三个人面面相觑。
邱林咳嗽一声,“王爷,属下去隔壁睡……”
“嗯。”
赵津点头,结果看李衡欲要转身去另外一间,心中不快问道,“倘若有意外,你准备等死吗?”
“哈,怎么可能会有意外?这不是有王爷和邱林嘛,再说房间相近呢……”
赵津不由分说拉着李衡欲进屋,李衡欲满脸惊讶难以置信,“王爷……这是要让我跟你同榻而眠吗?”
“嗯,以防万一。”
赵津面不改色回答他,转头去开了窗子,月光洒落一室。
“好吧,既然王爷坚持,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店小二端着饭菜上来,赵津吩咐他打了热水,一路上舟车劳顿。
片刻后,邱林将准备的衣裳送来,李衡欲不经感慨一番,“邱林可真是贴心啊,面面俱到。”
“别说了,吃饭。”
赵津吃得斯文,李衡欲坐在对面心中好奇他上战场会不会饿死。
赵津看他的目光平添了一份随和,“衡欲,这次的事情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虽说把一切责任都推到钟家钟虚身上,可是钟虚以外,就无人知晓了吗?”
李衡欲漫不经心说道,堪堪放下碗筷瞟了一眼赵津,剑眉星目仪表堂堂……
李衡欲心想,男人能长成这样,大概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吧?
赵津对上他的目光,“为何这样看我?”
“王爷,其实我有另外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讲。”
赵津低头抿茶,不觉间耳根子悄悄爬上红晕,如晚霞铺天般绯红。
李衡欲眼中含笑,略显轻佻,“赵津,你这条件这么好,难道没有什么心仪的姑娘吗?”
“没有,我十五岁赴边御敌,今也不过十八……”赵津突然察觉他有些拘谨。
李衡欲眉眼弯弯,手支着脸颊继续说道,“原来王爷才十八岁啊!”
“有何不妥之处?”赵津不解看他,从容不怕问道。
李衡欲心想他二十四岁,那赵津不应该唤他一声哥哥?
突然起了心思,“赵津,你十八岁,我二十四岁,你叫一声哥哥不为过吧?”
“李衡欲,京城人士,年十七……”
“哎……行了,说得又不是这里的年岁……”李衡欲无趣打算他的话。
赵津茫然,“衡欲,你莫不是骑马糊涂了?”
“嗯,当我胡诌。”
李衡欲起身往床榻的方向走去,不想身后的人悠悠说道,“沐浴后再就寝。”
李衡欲很快洗好身子,赵津堪堪解衣入浴池,水汽氤氲中,李衡欲不经回头一瞥。
赵津背上的疤痕醒目,李衡欲过来看他,“赵津,你这背上?”
“边关凶险。”
简单四个字足以见得边疆敌寇凶悍,李衡欲释然,坐在他旁边说道,“也难怪啊!”
李衡欲停顿片刻继续说,“赵津,你再厉害一点,几乎要赶上我的偶像霍去病了!”
“霍去病?何许人也?”
赵津披着衣裳出来,李衡欲大饱眼福,瞬间有些气馁摸摸自己的身体,好吧,不能跟赵津相提并论。
李衡欲解释,“霍去病啊!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十八岁封侯。用兵如神当时能与之匹敌者屈指可数,有一句话叫冠军侯赴边,漠南无王庭。”
李衡欲说这些的时候,眼中带着崇拜,让赵津更加好奇此人。
“五国之内从不曾听闻此人。”
赵津坐着喝茶,面上波澜不惊。
李衡欲叹了一口气,“可惜他年仅二十三岁就去世了,天妒英才啊!你没听说也是正常,我说的这个人,他不属于这里……”
“又胡说。”
赵津看天色已晚,“睡吧。”
“也行。”
赵津睡外面,李衡欲蹑手蹑脚缩在里边,黑夜将二人吞没。
翌日,阳光透过窗拂面。
李衡欲同赵津出门,邱林在外面等候多时,“主子,属下都准备好了。”
三个人用饭后,一同前往灵川府设。
在大堂等候了两个时辰,花喻从外面赶回来,见到赵津作揖行礼,“下官见过平西王。”
“不必多礼,此番前来是因皇上知晓凉州受天灾,特命本王来查看。”
赵津和盘托出,花喻只是太守,怎会见过他?
李衡欲同样在打量此人,衣袍边还有几滴泥渍,活脱脱一个农人模样,不过身上的气质倒是读书人一样。
花喻擦擦额头上的热汗,“王爷心中好奇下官为何能认出您吧?是因为三年前在京城有过一面之缘,当时王爷还是七皇子,下官也是一介庶民……”
“原来如此。”
赵津点点头,三年前先帝在世科举时,花喻大约见过他。
花喻吩咐人准备饭菜,不过被赵津拒绝了。
“本王用过饭了,你不必准备这些,还是说说凉州如今的情况吧。”
花喻一怔,“好。”
片刻后,从屋里抱来一堆卷宗放在案桌上,“王爷,这就是去年开始的纪录,还请王爷过目。”
赵津看完卷宗,日上西头,李衡欲打了个哈欠继续听花喻的解释。
凉州所植农物分两类,稻米和小麦。
往年都是收成不错,征收赋税为六成,其余都归百姓所有。
但从去年夏日起,天干大旱不雨,百姓收成不足往年一半,饶是如此,朝廷征收制度仍然不变。
赵津看得触目惊心,久久不能平静。
花喻早料到了,淡定自若说道,“这还不算什么,下官所写奏折送入京城后如石沉大海……王爷,朝廷是不知情还是不想知情?”
花喻脸上表情淡然,不过言语中带着些许不满。
李衡欲咳嗽一声,“这,花大人可能误会朝廷了。你送的奏折都被钟虚拦下,朝廷对此毫不知情……”
“钟虚?京城世家之一的钟家三郎钟虚?”花喻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朝廷毫无表示,让他颇为头疼。
赵津跟着点头,“的确如此,皇上知晓后派人捉拿钟虚,让本王来凉州亲自查看。”
“原来如此,京城世家在上京中手眼通天,竟然擅自扣留奏折……”
花喻惊心,不过也正常。
自大燕开国来,这上京的世家六门就风光无限,后来也是如此。
花喻的视线移到李衡欲身上,“这位是?”
“我是赵津的朋友,李衡欲。”
李衡欲刚要伸手才回想起来这里不是现代,悻悻握住旁边的茶盏。
花喻一笑,“平西王的朋友,那可真是难得。”
不怪乎花喻神情如此,是因他三年前赴京赶考时遥遥一见赵津,便听同窗侃侃而谈,说起赵津此人待人冷漠独来独往。
花喻那时想,天家的人是否都如此冷漠?
李衡欲靠近赵津小声说,“你这是作了什么孽?别人对你的评价还真是别具一格!”
花喻接着说道,“百姓收成不到往年一半,可是朝廷的颁布同以往一样,为了凑足这公粮……”
“如何?”
赵津隐隐有不安,怕花喻说出更加恶劣的情况。
只见花喻理理衣袍,“卖子凑粮。”
李衡欲手中的茶盏啪一声落地,大堂上显得尤为响亮。
“你说什么?”
李衡欲瞪大双眼,茶水烫到手也没回过神来。
花喻诚然点头,“要不然呢?本官的奏折石沉大海,朝廷的律法就是如此,不足纳公粮者流放千里……”
花喻的笑容讽刺,赵津心中大骇,凉州情况比想象中更加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