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卧龙岗上的少年
画中，一条神龙正盘踞在一山岗之上酣睡，驼头鹿角，鹰爪牛耳，身姿矫健轻盈，周围仙气环绕。用笔大胆无拘，线条流畅优美，气势恢弘又飘逸。
苏哲不禁啧啧赞叹。见纸上墨迹尚未未干透，想必是画完不久。
随后诸葛亮让家中的仆从上茶，并请苏哲关羽入榻。
清茶上来，诸葛亮端起杯子，以茶相敬，举手投足间，便已有名流之气韵。
苏哲内心赞叹。
看看人家十五六岁都什么气候了。想想他那个年代只想着怎么过中考，考上一所好高中。
诸葛亮看见苏哲出神，微微一笑，拱手道：“苏公子，你刚才所说，你来自一千八百年后，实在惊人。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奇异的事情！可否讲与我听？”
关羽也期待地看着苏哲，等待着苏哲揭开他奇幻的身世。
苏哲看了看二人热切的眼神，微微笑道：
“我也不知我是如何回到一千八百年前，来到东汉末年这个乱世的。但是我很清楚这一千八百年中发生的历史。”
“现在发生的这一段历史中，兵乱、天灾不止，天下鲜少有净土可以独善其身。”
“中原的黎民百姓，流离失所，无所依靠，我既然知道一切，总想做点什么，让这一切快点结束。”
诸葛亮微微点头。
苏哲看向诸葛亮：“诸葛公子，你且说说，这天下之势将会如何？”
诸葛亮一听，这看来是要先考我，于是微微坐直，缓缓说道：
“天下大势，原本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苏公子既从后世而来，必然更加清楚这个道理。”
“如今汉室积弱至此，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自从灵帝便已经开启了祸端，亲宦官，远贤臣，直至天下民不聊生。黄巾军起，虽为逆贼，也算是因为汉室累积的问题，而让人有虚可乘。”
“为了清剿黄巾，朝廷将军权下放，废州立牧，令各州招兵买马，自行清剿。从此一州之牧独揽军政大权，黄巾平息，各州拥兵自重，完全有能力不受朝廷节制了。”
“如今的天下，已经积重难返。必然是要朝着割据的方向而去。各地方势力相互吞并，最后达到一个稳定和平衡。”
关羽眼中露出惊诧的神色。
这位看似儒雅柔弱的小小公子，却对天下之事如此了如指掌，果然不是一个只会读书的儒生而已。
而对苏哲而言，就算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子在十年后，即将靠着茅庐之中论天下风云的绝世风采，开启一个新的时代，但他依旧难以置信，这个小子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看到了这么远。
他想再逼逼这个小子，看他还能倒出多少货。
“那依诸葛公子来看，这天下会达到一个怎样的平衡呢？”
诸葛亮笑了笑，待仆从重新添了茶水，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稳稳举起杯子，轻呷一口，然后才风轻云淡地说：
“我只是一介平民，久居隆中种地读书，外出游历不算多，故而见识有限，不可能准确预料到今后的事。只能根据现在的情况来推断未来可能的方向。”
“如今天下十三州，分在袁绍、袁术、刘表、刘璋、曹操、吕布、孙策、公孙瓒、公孙度、张鲁、马腾、韩遂、士燮等多人之手。各个势力之间，彼此攻伐相向，我猜不出三年，必有大变化。”
苏哲颔首。
三年。没错，三年之内，吕布、袁术已亡，之后，曹操官渡之战重创袁绍。
小子推断得相当可以。
不过，这里面没有提到刘备。
无妨，反正刘备现在也的确不够出名。
“那你觉得这里面有谁有机会吞并他人，割据一方呢？”
诸葛亮想了一下：“恕亮不才，所知甚少。对于这些人的了解，谈不上透彻，自然不敢妄下推断。”
“不过，就目前我所知道的来看，曹操是最有可能割据一方的其中之一。”
话音刚落，接着又反将了苏哲一军：
“苏公子，你既然说自己从后世而来，自然知道后世之事，不如说说看，后世将会如何呢？”
诸葛亮心下暗暗想到，你问了我一大通了，是不是也说说你的高见？
莫要假借后世之人的身份来诳我。
苏哲看看诸葛亮那狡黠的小眼神，不禁啧啧慨叹。
小小年纪，举止、见识、谈吐、思路样样在线。
怎样的爹娘，才能生出这样的孩子呢？
不过，诸葛亮身世也不乐观，小小年纪，先丧母再丧父，跟着叔父，叔父也去世了。
如今除了几个兄弟姐妹，上面再无至亲。
他便也安心在这襄阳城西卧龙岗中躬耕读书，远离尘嚣。
如深谷之幽兰，自有风姿与清香。
苏哲脸上浮现几分叹息：
“诸葛公子聪慧过人，即便我是一个后世之人，也是佩服！佩服！”
“不过，后世之事，说多了就没有乐趣了。我只能说，诸葛公子分析得有理有据，推测的也不错。但漏说了一个人。”
诸葛亮不由兴趣大增，一脸惊奇之色：
“亮才疏学浅，让苏公子见笑了。还请苏公子指教。”
苏哲笑着问道：“中原逐鹿，英雄得之。怎样的人才配得天下？”
诸葛亮略略沉思：
“得天下者，须有雄心，兼得民心，对内纳贤用能，对外杀伐果断。”
“得天下者，须有谋士良将趋附辅佐，文治武功，缺一不可。”
“得天下者，须法纪严明，赏罚有度，裁断清明，不偏不倚。”
“如果有人可以做到以上所有，加上天时地利，方能剑锋所指，攻无不克。攻得下，守得住，自然可得天下。”
“世上若有一人可做到，必然独霸天下，若有两人，便是二分天下。”
苏哲神色一震，小小诸葛亮，还有这番高论。
关羽更是瞋目结舌。
这个小子，居然可以把天下逐鹿看得这么透彻。
照此而言，大哥缺的岂不就是谋士良将的辅佐？
苏哲喝了一口茶，稍有感慨道：
“我知一人，为人中正，胸有大志，能屈能伸，能忍常人所不忍，又知民疾苦，慈怀天下。有良将辅佐，有死士跟随，治军严谨，令行禁止。”
诸葛亮听得眼睛发光：“不知是哪位英雄？”
苏哲看了诸葛亮一眼，语气凝重起来：
“他便是刘备刘玄德。”
诸葛亮若有所悟，神色微微一震道：
“刘备刘玄德，我听过此名。斩黄巾，讨董卓，名列十八路诸侯之末位，屡建功业，却因为白身，被朝廷轻视，只官至县尉。去年新得徐州，却被吕布所夺，如今应该还盘桓在小沛。”
关羽想想大哥的憋屈，脸上也现出忿忿之色。
苏哲无奈一叹：
“堂堂英雄，却总不得其时，运气相当之烂！”
诸葛亮闻言沉默，也略有感慨：“运气之事，玄妙至极，非人力所能及。”
苏哲话锋一转：“但是——这么背运的一个人，最终得到你的辅佐，竟然三分天下有他一分。”
听到这里，诸葛亮大惊。
而苏哲料想诸葛亮心高气傲，必然想不通为何自己会辅佐一个都没排上名的刘备。
“诸葛公子，是世间何人？你是天才少年，今后你还要拜师水镜先生，学成之后，雄才大略，可比管仲、乐毅那样的明相。”
诸葛亮不禁心头一跳。他居然知道我一直想要拜水镜先生为师？
“像诸葛公子这样的大才，世间少有，如果去辅佐其他人，岂不是翻个手的事？怎能显现出您的大才？”
“而玄德公一生颠沛，雄心壮志不弱于他人，恒心毅力更非常人可比。只是欠缺了一些运气，如果你来辅佐他于危难，岂不更显示出你的麒麟之才？”
诸葛亮苦笑：“苏公子说笑了，我何必为了展现自己的才能，而去做吃力的事情。”
苏哲不禁笑了起来：“可是，正是你辅佐了刘玄德，从而成为了千古名相。”
诸葛亮惊愕不已。成为千古明相，这一直就是自己的志向。但是居然辅佐的是刘备吗。
这个苏公子该不是为了给刘备当说客，故意诳我吧。
苏哲喝了口茶水，娓娓道来：“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吧！”
“在史书的记载中，两年后，你与徐庶拜水镜先生为师。建安六年，水镜先生向玄德公推荐了你。建安十二年，徐庶向玄德公推荐了你，玄德公三顾茅庐，你谈笑间，献上天下三分之谋划，奠定了往后数十年的基本国策，玄德公求贤若渴，几番相求，终于得你出山相助。”
关羽听罢，骇然变色。大哥这也太惨，居然直到十年以后，才求得这位贤才相助。
果然如军师所说，运气背啊！
诸葛亮更是再也无法淡定。
这一番说法，和原本准备和好友徐庶拜师水镜先生的想法暗合。
况且言辞凿凿，看来不假。
这么说来，他也的确背时，居然到了十年后，接近三十岁，才选定了主公。
苏哲却是在心里替刘备感叹了一番。
都说人到中年，方懂刘备。
刘备得到诸葛亮之前，可以说一直在抓瞎，走到哪里算哪里，走到没路再重来。
直到遇到诸葛亮，才如暗夜看到了灯塔，通关有了攻略，从此一切都有了盼望。
那个时候，刘备已经四十七了。
哪个四十七岁的中年男人，能够在一辈子的憋屈，忍辱，白眼和败仗中，依旧秉持着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气，和少年赤子的初心，越挫越勇？
但是人生四十七，还能有几年？所以刘备才能不惜躬身三次来到茅庐，向诸葛亮展示了他最大的耐心和诚心。
男人至死是少年，赤心不改真英雄。用到刘备身上贴切之极。
三人各怀心事，沉默了半晌。
诸葛亮缓缓道：“苏公子以此相告，是有何用意？”
苏哲回过神来，脸色缓和道：
“玄德公用了十年才遇上你，而你也用了十年才遇上主公。”
“十年，让很多机会失去。正如水镜先生所说，你虽得其主，却不得其时。”
“我既然知道这一切，为何不让这一天来得早一点？”
“或许早一点相遇，你的成就不只是帮助玄德公三分天下？说不定一统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至此，关羽终于明白了，为何苏哲要大老远的跑这一趟。
这个人居然对于大哥如此重要。
诸葛亮更是恍然大悟，眼中有光闪过。
原来竟是如此！
乱世机会稍纵即逝，正如自己所说，不出三年，格局必会变动。
十年，任是谁也等不起了！
因缘聚会，苏公子的出现，便是要弥补这份遗憾么？他何以对刘备如此上心？
便急急问道：“苏公子，你是何人？为何要做这件事？”
苏哲凝声道：“因为我被玄德公所救，感念他为成大业一路坎坷，不忍心袖手旁观，才出手相助。”
“如今，我被他召为军师，为他效力。而旁边这位——”
苏哲拍了下关羽的肩膀：“便是玄德公麾下的名将——关羽关云长。”
关羽立刻恭恭敬敬给诸葛亮拱手行了个礼。
诸葛亮讶笑着起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毕竟是个孩子，有一天突然知道了自己的使命和成就，和自己所期待的一致，开心得忍不住站了起来。
诸葛亮自觉失态，却也不在意，向两位拱手道：
“苏公子一席话，让亮豁然开朗。我必然不负公子所望，早日学成投奔玄德公，尽绵薄之力！”
“小弟！”
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年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和诸葛亮站在一起，均是一般清秀，一般俊雅。
“这便是我的小弟诸葛均。小弟，来拜见玄德公麾下军师苏哲苏公子，和上将关羽关云长。”
少年拱手认认真真见了礼。
苏哲看着这少年认认真真的样子，不由心中喜爱。
诸葛亮突然躬身拜了个大礼。
苏哲和关羽都被惊到了。
诸葛亮起身说到：“我本欲待小弟十五岁之后，再离开草庐去师从水镜先生。如今承蒙苏公子露出天机，我既然知道天意弄人，便该早日去拜师了。只是小弟尚未成年，心中惶恐，不知可否拜托苏公子，带回小沛，我也放心一些。”
苏哲一个踉跄：“诸葛公子就如此信任我吗？”
诸葛亮莞尔道：“君子知君子，一番问答，我已经深知苏公子非常人，而玄德公亦是美名在外，我将小弟拜托给你，有何不放心？”
苏哲微微一笑：“君子之托重如山，我必不负所托。”
一行人走出草庐，苏哲打了个手势，远处随行的人便将剩余的十车丝绸运了过来。
诸葛亮见到成车成车的丝绸，惊诧道：“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