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斗智(六)
杨亭岳一把掐住了乐妓的脖子,使她无法使用魅术,厉声斥骂:“哪来的妖妇,在此故弄玄虚,惑人心智!”
宋清润遽然脱离迷魂术的控制,心神大乱导致气血不畅,兼之体内迷烟发作,身形一晃便昏倒在地。
窗外众人也一股脑的跳窗而入,三公主等人将宋清润搬到榻上,二公主断喝一声:“杨亭岳快住手!她是本宫请来的贵客。”
谢竹瑞在一旁讥笑:“杨参将这是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吗?”
杨亭岳知道此妖女不过是奉命行事,强忍住怒气松开了她,乐妓乍得呼吸,呛的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二公主令侍女将她扶下去休息,杨亭岳又叫住她问道:“昏迷那人醒来之后,会不会记得失魂时说过的话?”
乐妓死里逃生,吓得瑟瑟发抖不敢撒谎,肯定的答道:“不会。”
丫蛋听了长吁一口气,心头莫名的恐惧也减轻了些,她欲上前查看宋清润的状况,被三公主一把推开并大声斥道:“你以后离他远点!”
谢竹瑶大啐一口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年头,荡妇也爱装清纯。”
崔婉真泪眼汪汪的看着杨亭岳控诉道:“中了摄魂术的人不会说假话,原来你和宋清霜之间已有夫妻之实,还骗我说什么兄妹之情。”
杨亭岳百口莫辩,抚额怅叹道:“天大的冤枉!宋清润一时迷失心智的胡言乱语,诸位怎能当真?”
二公主揶揄道:“人家就喜欢这种兄妹乱伦的情调,没听宋清润说嘛!欢爱的时候叫几声哥哥妹妹,那是极度的刺激销魂。我说宋清霜啊!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令我刮目相看,都说我周桓然荒唐放荡,可我也没把魔爪伸向自己的亲兄弟,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以后还要向你多多请教。”
辰王听这话极不顺耳,怕周桓然被熏染的误入歧途,忙驳斥道:“姐姐休要听信片面之词,这中间或许有什么误会。”
总算有人说句公道话了,丫蛋忙点头附和:“就是就是,那女子的道行估计不够深,害的哥哥突然走火入魔,才会说出那些不着边际的混账话。”
众人都皮笑肉不笑的瞥她一眼,让丫蛋意识到自己越抹越黑,辰王也后知后觉的想到:“难怪总感觉宋清润对自己有敌意,哪家京城的贵族公子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做辰王妃?偏他总是横拦竖挡的。”
杨亭岳恨不得抽丫蛋两个耳光,痛心疾首的问道:“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联合她们开这种坑人害己的玩笑?清润若是知道了,还不扒了你的皮!”
丫蛋一时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满腹委屈的说道:“我们制定斗智计划的时候,都发了毒誓,谁若不遵守保密规则,便终身娶不到心爱之人。”
郑煜此刻也忍不住为师弟打抱不平:“你这般朝三暮四、缺心少肺的女子,活该娶不到心爱之人!”
花语柔觑着辰王的脸色,故作不解的问道:“宋姑娘的心爱之人到底是哪一个呢?”
刘子涵对丫蛋做出忠肯的劝告:“宋姑娘的心爱之人若是杨亭岳还是大有机会的,但你和令兄之间只能是一场镜花水月了,宋夫人和家母都有意联姻,伤心人远离伤心地,你还是陪嫁三公主去北萧吧!”
这个提议是多数人赞同的,花语柔、崔婉真甚至三公主都希望丫蛋远离她们的心上人,谢家兄妹也想驱逐这个隐患。
谢竹瑞又用幸灾乐祸的口气连声叹道:“可惜,可惜,本想让杨亭岳享受一下齐人之福,不料宋姑娘却捷足先登,尝到了脚踏两只船的乐趣。”
丫蛋被逼到死胡同里,情绪也面临崩溃,反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干脆来个破釜沉舟,豁出自己的性命保住宋清润的清白,于是她横下心来一咬牙,嘶声吼道:“宋清润根本不是我的亲哥哥,我也不是宋家的女儿!我当初想成为宋家的媳妇,却不被宋夫人接受,便冒认了宋家丢失的女儿,是我爱慕虚荣、攀权附贵、水性杨花、薄情寡义、淫乱无耻、狡诈成性,虚伪贪婪,这回你们都满意了吧?”
殿内瞬间安静了,宋清润却被她的吼声惊醒,一副茫然失措的神情:“我只是回来换衣服而已,诸位怎会齐聚到此,摆出升堂审案的阵仗?”
众人都无言以对,三公主欲言又止,却听丫蛋用说书似的语调讲起了往事:“我常欢喜即便破罐子破摔,摔出的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我少时在兰竹书院,初见张知府家的如玉郎君便一见倾心,可他却从未正眼瞧过我……”
丫蛋边讲边踱步构思,过一会似乎累了,二公主忙搬过一把椅子,丫蛋坐下继续娓娓道来:“后来杨亭岳死乞白赖的嫁到我家。宋清润以伴郎的身份出现在婚礼上,我才知道他们情同兄弟,从此也有机会接近心上人了,我怂恿杨亭岳画他的肖像售卖,千方百计的吸引他的注意……”
丫蛋说的口干舌燥,刘子涵忙递上一杯茶,丫蛋润润喉咙接着讲道:“我终于俘获了宋清润的真心,便和杨亭岳提出和离,准备迎娶贵公子进门,怎奈宋夫人嫌弃我出身寒微想要棒打鸳鸯,宋清润违抗母命宁死不肯妥协,想带着我远走高飞。”
宋清润不愿让丫蛋诋毁自己的母亲,怕连累宋家的名声,刚想出言打断,却听丫蛋忽将剧情反转:“我喜欢宋清润,可我更爱荣华富贵,我不想陪他辗转漂泊、颠沛流离,便生出了一个移花接木的主意。我听他说过,丢失的妹妹和我年龄相仿,肩膀上有六点梅花记,我便伪造标记骗取他家姨娘的信任,才从一个落魄的村姑,摇身一变成了世家千金……再后来,就是进宫以后的事情,大家都亲眼见证了。”
丫蛋讲到最后,准备以幡然悔悟、激昂沉痛的言辞收尾:“宋清润一片痴心尽付流水,对我旧情难忘、又添亲情,矛盾挣扎、进退维谷,因此他中了迷魂术以后,才会思绪混乱,分不清旧梦前缘还是人伦血缘,是我负了他的一往情深,害的他名节不保,我罪孽深重、死不足惜,我明日就向陛下请罪,要杀要刮都由我一人承担,和宋家没有任何关系!”
宋清润见她这样似是而非的编造谎言、窜改前因后果,把罪责极力往自己身上揽,又急又气又感激,拧眉怒喝:“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然后又向杨亭岳暗递眼色,希望他出言作证,说些对丫蛋有利的言辞。
可杨亭岳对丫蛋这种“狗急跳墙”的做法还是乐见其成的,难得她为了保全宋清润全家,不惜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平常劝她为了宋清润的感情自我牺牲一下,她还拿不出舍己为人的勇气,反正她有皇帝袒护着,杨亭岳也无所顾忌,便一口坐实了她的说法:“这丫头终于良心发现,肯坦白自己的恶行了,我早就说过,她这愚不可及、朽木难雕的本性,怎能是你的亲妹妹!”
丫蛋见杨亭岳也跟着落井下石,不由气的一噎,恨不得把他一起拉下水,:“我见自己和宋清润已经没有了未来,就想吃回头草和杨亭岳复婚,那个败类习惯了寻花问柳、偷香窃玉,一时色迷心窍中了我的美人计,和我在行宫朝云暮雨……”
“你少血口喷人!你算哪门子美人,你想吃回头草,我还不想吃窝边草,我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会垂涎你这个愣头青。”杨亭岳暴跳如雷的吼道:“清润那天在你房门外,定是听见你抢看我画的春宫图才产生了误会,你不赶紧澄清,反倒自己作死还要拉我陪葬。”
宋清润回想他俩那天的对话,若是在说春宫图,倒也能对上景,心中的堵闷不由释然,埋怨道:“好端端的,你们又背地里画那些伤风败俗的玩意,能不让人误会吗?”
二公主知道那几位姑娘脸皮薄,都羞于承认此事,便主动开口释疑:“反正我也和心爱之人无缘了,不妨破了咒语替他们做个见证,让杨亭岳画春宫图是我们的斗智计划之一,因为此图不准备外泄,只在我们闺阁内部传看,只好让杨亭岳去宋清霜,或者是常欢喜的房中偷画。”
几位爷们一听,瞬间热血沸腾,把兴趣都转移到杨亭岳的画上,他画的春宫图可是风靡全国,郎君们都心痒难耐,想一睹为快,却害怕画上的人是自己,顿时又纠结了。
丫蛋也纠结了:“自己费心劳神编纂的风月故事,都不如一本画册吸引人,自己到底是希望被关注呢,还是宁愿被忽视呢!”
宋清润则更关心自己这出戏,追问丫蛋道:“刚才你说我中了迷魂术,究竟是怎么回事?”
丫蛋支支吾吾不敢说,三公主引咎自责道:“是我好奇心作祟,请人用迷魂术探问你的心上人是谁,才引发了这场公案,我若知道那个人是常欢喜,绝不会陷你于不义,我会向母皇求情保证宋家不受牵连,至于常欢喜,只能自求多福了。”
宋清润忽觉脊背发凉:“那我失魂以后都说了什么?”
杨亭岳忙安慰他:“你只说了心上人是常欢喜,又误会她和我苟且偷欢,我急忙进来制止了女巫,你当时就晕倒了,不曾多说什么。”
郑煜也帮着掩饰:“杨兄说的没错,你因神智失常说了几句胡话,我们本就没当真,可你妹妹却做贼心虚,抖落出这些有的没的,你大概都听到了。”
宋清润的目光一一扫过殿内众人,却见他们表情各异:或讥笑、或闪躲、或紧张、或同情、或鄙视……总之都不太自然,宋清润心里产生强烈的不安,却故作镇定的说道:“几位公主和千金们的斗智游戏,两位驸马尚且积极配合,在下又敢抱怨什么,但此事却牵出一段家丑,也是在下始料未及的。”
宋清润站起来躬身一礼,冷声下了逐客令:“清润已无大碍,不劳诸位在此相陪了,我欲向舍妹问清来龙去脉,夜色已深,恭送殿下们回殿安寝。”
谁又好意思赖着不走?一群人二话不说,同时步出了房门,只剩丫蛋战战兢兢的留在当地,等待着宋清润的火山爆发。她低头侧耳倾听良久,预料中的愤怒责骂仍未发作,于是她偷偷望过去,迎上了宋清润波涛暗涌的双眸,如黑不见底的深渊,丫蛋打了个寒颤,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