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受审（下）
太女见宋清霜如此失态，不由断喝道：“你身为太学少卿，触犯法规、御前受审，不思检讨罪责，还敢如此撒泼胡闹，真是刁钻至极，野性难驯！”
丫蛋止住大哭抽泣道：“微臣在赛场失手误射到了崔婉真的马匹，本是无心之过。凤来刑法规定：失手伤人的事件，在私下和解无果或无力赔偿的情况下可以经官，根据伤情量刑判处。”
杨亭岳对丫蛋不禁刮目相看，看来这妮子也研习了点正经学问，立即帮着补充道：“启禀陛下，微臣听御医说崔婉真的伤势并无大碍，只是背部皮肉擦伤，受了轻微惊吓，微臣保证，可以说服两位姑娘私下和解，化干戈为玉帛。”
女皇冷哼道：“朕都听说了，她们是为了争夺你这个‘彩头’才举行的比赛，你自然难辞其咎，要竭力周旋。”
谢竹瑶暗想：“难怪杨亭岳突然对崔婉真献殷勤，原来是想充当和事老，怎能让宋清霜避重就轻的免去刑罚？”于是她犀利的指出：“微臣认为宋清霜是故意伤人，她的箭术已经能在百步之外射中靶心，当时崔婉真的马匹在她侧前方二十步远，而且她本应瞄准正前方的靶子，如何会偏离轨迹误射对方坐骑？因此蓄意伤人是不可以通过和解或赔偿免刑的。”
女皇也知此事不能轻易化解，自己太过明显的庇护会引起群疑满腹，何况那丫头也该受点教训，免得日后闯下大祸、不可挽回。她还想顺便试探一下丫蛋身边的人是敌是友，也好防范于未然。
于是坤荣帝先把丫蛋推到柴草上，看看谁来点火、谁想灭火、谁又怕引火烧身：“如此说来，宋清霜的确不可轻绕，朕当初未经考核，仅凭一面之词便封她少卿之职实有不当。如今召来你们这班同窗师生，就是想听听众位对她的看法，宋清霜到底是可造之材还是害群之马，这件公案到底是罪无可恕还是情有可原。”
太女当先开口：“儿臣认为宋清霜触犯刑法第七十三条……”却被女皇冷声打断：“你最后再说，免得那些胆子小的，都吓得三缄其口。从后往前来，至花语柔开始。”
太女只好讪讪的归列，花语柔没想到这种巨卿云集的场合会轮到自己发言，因毫无心理准备不由慌乱起来，只有两个念头相继闪过：“若宋清霜离开皇宫，辰王的目光就不会流连于她了，可宋清霜离开了，自己岂不是要当三公主的陪嫁去北萧？”
花语柔斟酌一番，方轻声细语的说道：“宋姑娘本性率真、洒脱不羁，有着北萧女子的豪放勇敢，臣女十分欣赏，只是她初到宫中，不适应这拘礼严肃的环境也是难免，雄鹰若翱翔天空，前途不可限量。”
言外之意就是：宋清霜不该留在凤来皇宫，应该去北萧展翅，女皇自然明了、一笑置之，丫蛋却极为感动，觉得花语柔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回头对她抱拳眨眼的。因谢竹瑶已经屡次表明了立场，女皇便越过她让周桓燕发表意见。
三公主早就敏感的察觉了母亲对宋清霜的微妙态度，况且那还是宋清润的妹妹，她自然要做顺水人情，于是圆滑的说道：“宋姑娘虽然是儿臣的伴读，但入宫以来因不在一处起居，对她照拂不周，宫规方面也疏于教导，这是儿臣的失职，好在她这次的过错尚可弥补，还望母皇从轻发落。”
周桓然摇头笑道：“三妹妹的性子焉能辖制的了那个野猴子？不如咱俩换个伴读，崔婉真知书达理正适合陪伴你，把宋清霜交给我来训导如何？”
女皇瞪她一眼道：“然后你好带着她一起撒野，那就是孙悟空和牛魔王拜把子，越发上天入地，闹得乌烟瘴气了。”
大家听了都忍俊不禁，二公主忙低头闭嘴，女皇又道：“宋爱卿和郑爱卿，两位作为这个劣徒的师傅有何高见？”
宋清润忙引咎自责道：“微臣惭愧，宋清霜作为臣的妹妹又是学生，她肆意妄为惹下祸端，皆是臣管教不严之过，臣愿与其同罪。念她自小流落乡野，不谙礼法，刚回宋家认祖归宗，未曾经过家规严训，便蒙陛下垂青选做伴读入宫，行为难免会有差错。因此请求陛下免其官职、逐她出宫，微臣定会将其禁足家中，教她明礼守法、痛改前非。”
丫蛋此时已跪的双腿发麻，耳听众人喋喋不休，恨不得倒在地上装晕，于是耷拉着脑袋苦等审判结束，不再插言耽误时间。之后便是郑煜有理有据的论点：“宋清霜虽然故意射马、却非蓄意伤人，她或许混淆了战场和赛场的规则，射人先射马的行为在战场对敌时实属平常，但在比赛场上就是违规的，这也怪微臣没有事先声明这条规定，想她一闺中女子，不熟悉这些明文条列以外的规则，也是情有可原，望陛下酌情处理。”
周桓杰深知母亲会袒护丫蛋，便欲为她争取更轻的处罚：“母皇明鉴，方才众人的言辞表明，宋清霜虽然误犯法规却情有可恕，不如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儿臣等人同窗为友，定当同心协力，助她增长学识，早日成才，不负母皇对太学师生的殷殷期盼。”
太女如今也看出点风向，不敢再力排众议了，闷声说道：“此案但凭母皇裁断。”
女皇看到场中还有两人未开口，便询问道：“两位驸马因何不言？”
刘子涵没兴趣参与这些无聊的争议，因为他发现了更有趣的事情，跪在他身侧的丫蛋刚才似乎睡着了，于是他忍笑忍的胸脯发颤，敷衍的回道：“儿臣认为他们说的都对。”
谢竹瑞本不是奉召而来，只是作为今日在场的评判员，才借口来此，想验证一下女皇对那个野种的宠爱程度，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老太婆这般护犊子的劲头，只有那一根筋的太女才直愣愣的违逆。
只听谢竹瑞轻描淡写的说道：“儿臣觉得，这些都是闺中女子的小矛盾，既然崔姑娘也没伤筋动骨，就触及不到刑法上头来。不如让宋姑娘去赔个不是，两人握手言和以后，没准儿还成了手帕之交，若能一同和前夫复婚，对杨副将来说不也是一桩美事？”
大家听了这个冷笑话，都感到一阵恶寒，杨亭岳在心里暗骂：“真是个腹有鳞甲的家伙，眼看这场戏就要落幕了，还不忘把火往我身上引。”
女皇对这些儿女和臣子的言论，似乎大都认可，频频微笑颔首，最后宣判道：“听取众卿家之言，此事更为具体全面了：宋清霜暗箭伤人的行为十分恶劣，不可姑息，罢免其六品少卿之职。念在多数人为其求情，暂且将她留宫查看。责令宋清霜务必去向崔婉真负荆请罪，诸位可择几人一同前去监督并居中调解。”
这个惩罚在谢竹瑶等人看来还是太轻了，女皇坚持把丫蛋留在宫内，让宋清润颇为费解，却无人敢再杵逆圣意了，众人齐声应诺：“儿臣（臣等）尊旨！”
女皇见丫蛋一直垂头不语，不禁纳闷的问道：“宋清霜，你可有委屈不平要申诉？”
丫蛋对宋清霜这个新名字还不习惯，低头打瞌睡之际，后半场的发言皆未入耳，杨亭岳忙大声叫道：“常欢喜，女皇在问你话。”
丫蛋这才激灵一下清醒了，瞪大眼睛、一脸懵怔的问道：“怎么了？判我坐牢还是充军了？”只见众人都转头看向自己，且神情古怪、表情各异：或惊讶或无奈，或嘲弄或气愤，或愁苦或失望。丫蛋顿觉大事不妙，忙叩头求饶：“陛下开恩哪！微臣知错了。”
女皇深深叹了口气：“宋清霜，朕是不是吵醒了你的美梦？”众人差点失控笑场。
丫蛋干巴巴的说道：“陛下折煞微臣了，臣正在虚心聆听教诲、自省吾身、忏悔己过、立志洗心革面、脱胎换骨。”
女皇也不想揭穿她，喝命道：“即日起，你搬回月华宫和三公主同住，认真学习宫规礼仪，不可再胡作非为，淘气惹祸！”言罢又挥手让众人都退下吧”
两排芝兰玉树的身影依次退出，丫蛋还愣在当地不知何去何从，宋清润刚要过去扶她，辰王已抢先一步把她拉起，丫蛋腿麻的站不稳，紧靠着周桓杰的臂膀向外走去。
女皇见此情景不由感概：“这些不省心的孩子，只有桓杰对这个妹妹还有几分关爱，剩下的都和外人一心，真是可恼。”
李姑姑想提醒一句：“皇子公主们毕竟不知道那是他们的妹妹，辰王怕是另生一种情愫。”兹事体大，无凭无据的不敢妄议，恐徒惹女皇心烦，李姑姑便压下了这份疑虑。
女皇在风月浓情方面是很粗心的，年轻时和丫蛋如出一辙，如今历尽人情世态，自认为对这些儿女情长洞若观火，便得出这样的结论：“由此看来，这丫头还是心系杨亭岳，本来还想她若倾心宋清润，就想办法暗示宋茹菲，上书澄清错认女儿一事，并在京中权贵门第公之于众，成就这对小儿女的良缘，如今看来也没有必要了，我就说自己当初的眼光不差，那对欢喜冤家早晚还是要复婚的。”
“陛下言之有理，何不下旨让他们早点复婚？免得被崔姑娘趁虚而入。”李姑姑忙如此建议，心想这样就能断绝辰王的心思，免得横生枝节。
女皇了然于胸的笑道：“不急，那丫头还糊涂着呢！让崔婉真在其中添点醋、点把火，她就能尽快醒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