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奉旨进京
宋清润想到自己如今这样尴尬的身份,也不知对常欢喜该舍该留,事实有目共睹,丫蛋和杨亭岳的确很般配,这个认知让他不想承认又无法自欺欺人,于是他苦笑道:“你们的婚姻本就是天作之合,从来无人反对,若你俩都有意复婚,也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杨亭岳见他当真了,不由哈哈大笑:“也就你把那丫头当宝贝,我可不想被她赖上,一辈子当她奶妈,若不是看在她曾对我和可卿有恩,我又因为毁了她的一次婚姻而有愧,哪会操这份闲心?本想照顾她到娶夫过门,我也就卸下了一肩重担,未曾想她娶亲这般困难,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宋清润冷嘲热讽道:“是吗?我还以为她是你的命根子,被你视若无价宝,疼在心尖上,要和她纠缠一辈子呢!”
杨亭岳揶揄道:“瞧你一个当哥哥的,总把我当情敌看待可不太合适,一开口就泼醋,真是太呛人了!”
宋清润临走前又叮嘱道:“等她心情好了,你还是劝她随我回家去吧,住在你这里名不正言不顺。你若真心为她好,就该把她引入正途,而不是一味纵着她离经叛道。”
杨亭岳也想劝丫蛋和宋夫人冰释前嫌,维持一副母慈女孝的假象,继续做那个徒有虚名的宋家千金。可常欢喜本就野性难驯,如今更像惊弓之鸟似的,如何肯再入樊笼?还没等杨亭岳开口,她就言明在先:“我一不贪图宋家的功名富贵,二不惧怕他家的权势官威,你休想再撺掇我去受那份窝囊气。”
杨亭岳还是摆出大道理:“和父母兄长总不能因此断绝关系吧,父母对子女都是爱之深、责之切,他们若不认真管教你,才是不把你当亲人看。”
丫蛋冷哼道:“这种来历不明的爹娘不认也罢,而且宋清润对我模棱两可的态度、诡异多变的情绪越发让人捉摸不透,还是拉开点距离为妙。”
“难道你还不能坦然接受你们的兄妹关系?是他对你有什么失控的举止,还是你们依然会相互吸引、情难自禁?”杨亭岳这种打探人家隐私的习惯,可不是君子之风。
可丫蛋却直言不讳:“无论是兄妹还是情侣,我对宋清润的感情都始终如一的深厚,只是那份心动和迷恋渐渐倾向于喜悦、崇敬和引以为傲。”
杨亭岳试探的问道:“如果你将来发现,你们根本不是兄妹,会不会抱恨终身?”
“其实我一直怀疑我们的兄妹关系是伪造的,我的梅花印记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哥哥的说法也纯属猜测。我只是不想让宋清润继续为难,又舍不得和他一刀两断,才选择退而求其次。我虽然痴迷于他,却不是那种非君不娶的感情,只要还能亲近他,做兄妹也是长远之计啊!”丫蛋的答案总是出人意料。
不走寻常路的杨亭岳,也时常被她拐到阴沟里,气的晕头转向:“那你理想的夫君究竟是怎样的呢?”
“不用互相迁就,也无需为彼此改变什么。就像咱俩这样的相处模式:顺其自然、无拘无束。”丫蛋忽然眼睛一亮:“要不然,咱俩复婚吧!免得你因为子嗣问题被迫另嫁,辜负了可卿姐。咱们原班人马又都是患难之交,凑在一块取长补短、荣辱与共,支起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热热闹闹的过日子。你放心,我与可卿姐定会和睦相处,让你安享齐人之福。”
“我倒是希望你们为我争风吃醋,那日子才有滋有味,只可惜你这个不长心的糊涂蛋,根本不知情为何物。”杨亭岳听闻丫蛋此言,便猜到可卿对她说出了身体的隐疾,并想撮合她与自己再续前缘。
再看丫蛋那副替姐妹撑腰,帮前夫生子,舍己为人、义不容辞的德性,杨亭岳不由气的牙痒痒,于是打击她道:“你这是看自己依靠不上宋家这棵大树,无法娶到貌美夫郎,美梦要泡汤了,又想哄骗我重蹈覆辙,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会上当。”
丫蛋不和他一般见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你干脆把夏薇或春柳抬做姨娘,为你开枝散叶,免得让可卿姐因此事忧思成疾。”
杨亭岳一脸不屑道:“你何时也变得这般恶俗了?这大千世界,没有爷繁衍后代,那芸芸众生还能灭绝不成?什么子嗣、功名、父母之命、世人褒贬,无非是男子变心的借口罢了,我才不会因为这些身外之物,有负可卿的一片深情。”
丫蛋故意逗他:“那如果你因为‘身内之物’而变心呢?比如你对我日久生情、移情别恋、情根深种、情比金坚、痴情难断。”
“那一定是你南柯一梦、黄粱美梦、春秋大梦、痴人说梦、白日做梦。”杨亭岳毫不客气的回击。
痴情的确难断,痴梦总是难醒。梦醒时分,宋清润兀自叹息命运的多舛,质问上天的不公,祈求佛祖的恩赐。他看的出来,常欢喜对杨亭岳的依赖之情远大于自己这个“亲哥哥”,难道就这样放手?任心爱之人和自己背道而驰,任缘分随风而散,任心愿不了了之?
宋清润不甘心、不认命、不服气!他要为自己争取翻身的机会,于是第二天他便开始主动出击,从身边的人入手彻查常欢喜的身世,为此他甚至去偷听母亲和孙姨娘的墙角。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助,当天晚上,宋清润便揭开了那层迷雾。
京中宋老夫人听说宋如菲认回了庶女,便派自己身边的朱嬷嬷捎来一些礼物,并传话让宋夫人带三姑娘回京认认亲。朱嬷嬷对宋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门儿清,说话就爱显摆自己的细心周到,对孙姨娘笑道:“恭喜姨娘寻回掌上明珠,我还记得三姑娘是六个月大的时候,你抱着她去慈恩寺祈福丢失的,亏得当时在她胳膊上做了三点朱砂印记,不然哪能认得回来?”
孙姨娘忙提示她:“嬷嬷记错了,是六点朱砂梅花记。”
“我虽然老了,可记性却不差,当年还是我亲自调配的守宫砂帮姨娘点上去的,三个绿豆大的圆点,我记得清清楚楚。”朱嬷嬷还未察觉自己犯了忌讳。
却见宋夫人冷眼扫了过来,表情不怒自威:“嬷嬷今日的话最好烂在肚子里,从今以后莫要对任何人提起,你在宋家也是有脸面的老人了,这般多嘴多舌如何能安享晚年,没准儿还会断送了儿孙的后路。”
朱嬷嬷这才听出弦外之音,吓出了一身冷汗,看来这三姑娘是冒认的,赶忙扇了自己一巴掌:“老奴该打,真是老糊涂了,满嘴胡说八道。”
宋清润躲在房门外听到这些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强忍着进去和母亲咆哮的冲动,有气无力的回了自己房中,又是一夜难眠。真相比谎言更残忍,现实比梦想更荒唐,亲人比外人更狠心,宋清润一时感慨万千,因母亲的愚弄而伤心、委屈、气愤和苦闷,同时又因失而复得泛起希望、欣喜、释然和激动,他对常欢喜的感情不必再矛盾、凄惶、隐忍和惧怕,他终于可以坦坦荡荡的去爱,光明正大的去求,除了那层无法逾越的血缘关系,其他的荆棘和阻碍都可以冲破。
此时的宋清润虽然对母亲有怨怼,却认为尚有机会弥补这道裂痕,他冥思苦想了一夜,酝酿了很多打动人心的说辞准备说服母亲。可命运之神总是喜欢戏弄人,天亮以后他还没来的及和母亲沟通,等待已久的圣旨终于飞进了家门。
女皇共下达了四条旨意:其一,任命宋清润为正三品翰林院学士;其二,调任张学瑞回京任正二品工部侍郎;其三,任命杨亭岳为正四品宫廷御林军参将;其四,宋家第三女宋清霜进宫做三公主伴读。
皇命难违是什么意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常欢喜多么桀骜不驯、狂放不羁,这回也插翅难逃!杨亭岳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十分留恋泉城悠然自得的时光、舒心畅意的生活,然而食君之禄、身不由己啊!宋清润即便洞察了真相,能摘下自己和丫蛋头上那顶“亲兄妹”的帽子,此刻也要打落牙齿和血吞,欺君之罪的名头非同小可,如泰山压顶般砸碎了他翻身的希望。
如此世事无常、苍黄翻覆、黑白颠倒,是造化弄人,还是人心难测?宋清润善良柔软的心地经历这些折磨,似乎磨出了一层硬茧,成为自我保护的盔壳,不想再轻易被人捉弄践踏,也不想再流露真情、相信亲情、沉湎痴情。告别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走进官场以后,想必他会历练的更加成熟、坚韧、深沉、冷漠、麻木,不复论心与少年,世间情伪久茫然。
常欢喜虽然舍不得身边的几个丫头,却没办法带进宫里,只能把她们匆匆安顿一下,翠花和大虎,甜妞和张睿,成亲以后继续留在常家老宅管理田产和宅院,其余的丫头小厮连赎身银子也没要,另外又赠送他们几十两安家费,各自散去了。
临行前哥哥嫂子为丫蛋践行,她在白家哭成了泪人:“一入宫门深似海,我还不知几时才能刑满释放,果然是占小便宜吃大亏,只因贪图人家那点财产和地位,自投罗网当了这倒霉的宋家千金,一星半点儿的好光没沾到,还把自己的人身自由套进去了。”
常明远倒觉得是喜从天降,开导妹妹道:“给皇家公主做伴读,给金枝玉叶当陪衬,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多少王公重臣的女儿都求之不得,妹妹可谓是鸿运当头、一步登天,莫要再哭哭啼啼,显得小家子气,我们常家可就指望你出人头地了,我和你嫂子都觉得扬眉吐气、与有荣焉呢!”
杨亭岳来不及把华卿坊和香酥斋出手,只得留下清风、傲霜、春柳、夏薇在此照应,先带着苏可卿和其他婢仆回侯府,待铺子顺利转让出去,京中一切安顿妥当,大家再一处团聚。
张学瑞和新任知府交接公务的时候,宋夫人已经雷厉风行的打点好一切,房宅退给了屋主,粗笨家具都贱卖了,只带着金银细软整装待发。临行前一晚,宋如菲才想起还有个女儿得带上,忙打发儿子去把她接回来。
宋清润冷笑道:“我劝您还是把她藏在泉城为好,和陛下谎称她疾病缠身,无法担任公主陪读。凭她那任性乖张的性子,进宫以后说不定闯出什么祸端,若因这个冒认的女儿牵连全家遭殃,可就得不偿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