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傻媳妇拜寿（上）
一句话好似当头棒喝，常欢喜猛的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并非做梦，一时吓得魂不附体，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顾澄清自己：“不关我的事，都是杨亭岳画的，我只是借来瞻仰一下宋公子的风采，丝毫没有亵渎您的意思。”
宋清润翻开那本龙阳风月版，气的面如寒霜：“这还不是亵渎？分明是想用各种酷刑置我于死地，我和你们夫妻无冤无仇，因何以凌辱我为乐趣？”
丫蛋一时情急便语无伦次：“宋公子你不要误会，他画这些只是为了多卖点钱，我对公子一向高山仰止，绝不会有轻侮之心。”
宋清润听出点苗头，便继续追问：“他竟然用这种手段获利？真是岂有此理！除了这些册子还有那不计其数的画像，已经闹的满城风语，让我在泉城寸步难行。”
丫蛋见到心上人脑袋一团混沌，没理清思路就全都不打自招了：“不都是杨亭岳画的，他只画了几十本图册还有三百张画像而已，卖完之后便停笔了。因为杨亭岳的画技高超又精益求精，引起公子的画像风靡一时，被泉城其他画手跟风，仿造出那些信笔涂鸦的画像，才真是侮辱公子的风姿。”
宋清润听明白了大概，便要拿这两本图册去找杨亭岳理论，丫蛋不舍得让他拿走，便上前去夺：“公子把图册还我吧！这是我唯一的珍藏本。”
“你……？杨亭岳竟然让你看这些乌七八糟的！”宋清润坚持要带走这些图，先作为证据指认杨亭岳，再毁尸灭迹。
“他哪里肯让我看？是我从卖画小厮手里偷来的，所以你拿走了，我就再没有看的了。”丫蛋与他抢夺之间把纱衫滑落，雪白臂膀和鲜艳肚兜大剌剌的暴露出来，宋清润慌忙别过脸去，丫蛋急忙松开手去扯衣掩怀，两人都好不尴尬。
“我本人在你眼前这么久还没看够？偏要看那些不着调的！”宋清润红着脸轻斥一句，拿着册子转身逃了。
他返回杨亭岳房内，这次可质问的理直气壮：“你是穷疯了吗？缺银子使和我当面说，我还能不慷慨解囊？何苦这般糟蹋咱们兄弟的感情！”
杨亭岳见他抛过来的画册，还死不认账：“贤弟从何处得来这样低俗的玩意儿？天大的冤屈！这可并非出自我的手笔。”
这时丫蛋已经换上齐整的衣衫，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宋清润看她一眼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你的墨宝我怎会辨认不出？而且嫂夫人都和我如实交代了。”
杨亭岳看见丫蛋满脸的心虚和窘迫，顿时了然于胸，反咬一口道：“你刚才从我这离开，又独自潜入贱内的房间去查探？真是有违圣人之训，不懂守礼避嫌啊！”
宋清润恨恨的说道：“你干这些伤风败俗的事，怎么不知道避嫌？前些天，我还听说嫂夫人宴请一群官商富户的闺女，搜刮了人家随身佩戴的首饰，你又干出这丢人现眼的勾当，你们两口子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杨亭岳如今只能低声下气的赔不是：“好兄弟别动气，是哥哥该死，我实在十万火急的要用一笔银子，才会出此下策，主要是你的仪表和名望在泉城远胜于我，否则我宁可出卖自己的画像，也不敢玷辱贤弟的风采！”
“能有什么正经事！我还能不清楚？无非是为了苏可卿，你刚过门又这样天翻地覆的混折腾，也不怕寒了嫂夫人的心。”宋清润心里竟为常欢喜委屈不平。
丫蛋为了重塑自己在宋清润心中的形象，假装无辜的说道：“我只是宴请了一些闺中好友来做客，是三爷设赌局赢了她们的财物，只要能早日赎回他的心上人，我担点骂名也是心甘情愿的。”
杨亭岳不由心里唾弃这个虚伪的丫头，宋清润却深为感动：“难得嫂夫人这样贤惠，既然她不反对你倾家荡产的赎妓为妾，那我也就顺水推舟、助你达成所愿，还差多少银子？我个人只有两三千银子的积蓄，都填补进去也无妨。”
“这银子还是个未知数，但贤弟你若愿意伸出援手，愚兄可就有望梦想成真了，无论你和哪位公主求个情，那老鸨定不敢为难我了，否则再多银钱怕也难救可卿出囹圄。”杨亭岳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丫蛋忙在一旁补充道：“人力财力皆需宋公子相助，赎金的确尚未凑足，但我们不会白用你的钱，我做担保，等三爷手头宽裕了，一定把银子如数奉还。”
宋清润见常欢喜积极诚恳，看来是出自真心帮夫纳妾，不禁艳羡道：“杨兄真是捡到宝了，得如此贤妻更应该好好珍惜才是，将来他若宠妾灭妻，我也不饶他！”
“这个守财奴只是盘算着省下自己的银两，何尝有什么贤良的风度？”杨亭岳心下腹诽着，却也不说破。
当时已过三更，丫蛋先回房休息了。杨亭岳留下宋清润抵足而眠，商量去哪卖掉那些陪嫁的古董玩器，又约好相伴进京的时间，并嘱托宋清润不要对家人和京中朋友事先透露此事，免得传到侯府被二老破坏阻挠。宋清润纳闷他们夫妻为何分院而居，杨亭岳解释道：“我们都有自己的心上人，不承认这场被迫结合的婚姻，因此并未圆房，待日后彼此都觅得良缘再好聚好散，各自嫁娶不相干。”
“自古婚姻不都是父母之命、盲婚哑嫁？又有几桩称心如意的。”宋清润颇为感概，又好奇的问道：“她也有心上人吗？”
杨亭岳笑着打趣：“是啊，而且她的心上人，就是你这个泉城第一美男子！”
宋清润听了心里莫名愉悦，却板起脸来斥道：“休要胡言乱语，无故诋毁人家女孩闺誉。”
杨亭岳揣度着他的心思，试问：“这么快就改口称人家女孩了？看来贤弟对这个嫂夫人也有几分渴慕哦！用不用为兄替你们执柯做伐？”
“我哪有你这般好命？可以活的随心所欲，我自小苦学文武艺，看似天之骄子、风光无限，其实身不由己，早就卖与帝王家了。”宋清润不胜唏嘘怅然。
八月初三是杨亭岳母亲的五十大寿，一众儿女、媳妇和女婿自然都要齐聚侯府拜寿。常欢喜还是第一次见公婆，杨亭岳怕她认不全亲友，便预先对她提示道：“父母高堂自然不用多说，大姐杨亭岚娶的是征西将军府大公子罗浩，二姐杨亭岫娶的是翰林大学士之子陆博，大哥杨亭峰、二哥杨亭峻虽是侯府的庶子，也嫁到了京城的名门望族，两位嫂嫂都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你的言谈举止怕是不能与其媲美，所以在众人面前尽量少开口，不要惹出笑话，就算给我挣面子了。”
丫蛋十分不屑：“面子值几两银子？我好不容易沾你的光，进了那金玉满堂的深宅大院，还不趁机多搜刮点金银财宝？哪有闲心和她们讲究虚礼和排场？”
“那几天侯府贵客盈门，迎来送往的都是京城的王侯世家、名门望族，你还是收敛一下野性，免得招灾惹祸。”杨亭岳又让春柳对丫蛋细述了侯府的礼仪规矩，丫蛋也不用心记，都左耳听右耳忘了。
宋清润征求了父母同意，向书院告假数日，明面上是回京探望祖母和姐姐，顺便去杨家拜寿，至于那个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自然要替杨亭岳保守秘密。二人商议已定：为免节外生枝，等老夫人寿宴之后再去倚翠楼赎人，大功告成就直接带着苏可卿回泉城，不让侯府任何人知情。
七月二十六那天，杨亭岳夫妇和宋清润带着几个婢仆便启程了，丫蛋第一次进京，难免欢呼雀跃，在马车里坐不住，抢过小厮的马骑着，一路上围在宋清润身边问东问西：“京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名胜古迹、风土人情、奇闻趣事？”
宋清润都耐心一一作答，丫蛋奉承道：“宋公子，您真是博洽多闻，见多识广啊！”
宋清润不好意思当着兄弟的面，一再搭讪人家媳妇，便抛砖引玉的说道：“其实你问的这些，杨兄都比我了如指掌，我毕竟离京多年，知晓的见闻早就过时了。”
“只要你人没过时就行，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有你在身旁，这丫头眼里怎会看见我？”杨亭岳哈哈大笑着策马狂奔，丫蛋扬鞭追赶，一路笑闹不绝，宋清润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心里泛起一丝酸涩。
丫蛋才没有那些畏首畏尾的顾虑，抓住一切可乘之机和宋清润套近乎，打尖住店的时候也粘在他身边，端茶捧饭的，把人家侍婢的活都抢着做了，杨亭岳不停的戏谑：“你在我跟前，怎么从来没有这般眼力见？”
临行前，常明远和白雅珠怕妹妹不够体面，特意给她做了好几身高档时兴的新衣裳，又打了几套精美华贵的头面首饰。丫蛋却一件没带，只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家常便装，头上、耳朵、手上都一粒珠子不簪，进京这日丫蛋还是没换妆容，宋清润不禁纳闷，私底下询问杨亭岳：“嫂子初到贵府，又逢老太太的千秋，怎么不打扮的喜庆华丽一些？这般朴素穿着难免遭人诟病。”
杨亭岳揶揄道：“你对她还是了解甚微，她打定主意要去侯府打秋风，不信你看着，等她回来的时候就会珠翠满头、绫罗遍身，那些空瘪的包裹也都装的满满当当了。”
到京以后，宋清润便回宋府了。杨亭岳领着常欢喜来到侯府正门前下了马车，从西角门进入，各房的官家嬷嬷带着一群丫头站在门口迎接，簇拥着他们走向后院，一连穿过几道仪门才进入正院。丫蛋一进来就东张西望，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啥都新鲜。
迈进堂屋门槛，这才见正经主子迎了出来，前面两位神妃仙子搀扶着一位瑶池王母和一位财神老爷，两边罗列着几位天兵天将，后面一群仙姑素娥，都满面春风的笑道：“可把你们小夫妻盼回来了。”
大家见了杨亭岳身边那丫头的穿戴，一时都有点发懵，无法确认她的身份，因此怕认错人不敢称呼，此时丫头们在地上铺好软毯，杨亭岳忙拉着常欢喜跪下：“快拜见爹和娘。”
常欢喜拜过之后，又有丫头端过茶来，杨亭岳示意她先敬母亲再敬父亲，丫蛋起身敬过茶，领到丰厚的表礼，杨亭岳又向她逐一介绍了诸位兄嫂和姐姐、姐夫，每人都备了一份表礼。丫蛋喜滋滋的把第一拨财物收割完毕，坐下来和众人寒暄，无论别人问什么，她只是哼哼哈哈，眼珠滴溜溜乱转，打量女眷们珠光宝气的穿着和屋内奢华的陈设，杨亭岳在一旁提醒道：“母亲问话，你要认真回答。”
丫蛋梗着脖子叫嚷：“不是你在家交代我，到侯府以后要少开口说话，免得给你丢脸？”
一瞬间满室寂静，哥哥、姐夫们假装望天，姐姐、嫂子们低头看地，最后终于有人憋不住笑出声，忙用咳嗽掩饰，于是一片咳嗽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