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一天很久了
马车内,陈真和老许坐在马车的车厢内,有两把剑悬挂在厢壁上。
“老许,你不是平常的时候跟我说你当年背着把剑打遍天下没有敌手吗?怎么现在我们就要去战场,怕了还是”陈真看到老许的脸色凝重,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困扰于心,于是便想要出声跟老许说一下话,当做是解解闷。
老许听到陈真的话后,眉间的那一抹愁云即刻消散,转而是一副憨厚的模样。
“我就是吗梦到了以前的日子,那时没有马车,没有这么厚重的毛大衣,我们两个人在夜晚的时候只能相互依靠在一起,围着火炉才能取暖的日子,天还没亮,我们只能醒来,因为柴火没了,他们也来了”
“他们是谁”
老许眼眸一凝:“一群不知所谓的小人”
“哦,那后来呢”
老许:“后来我和他走散了,我到了一个充满桃花的地方找到了一生中最好看的那一朵桃花,不过后来我和她也散了,那时我心灰意冷,衣衫褴褛,遇见了白玉楼的主人,去了九重天,作为白玉楼的一位守楼人,在这个途中我遇见了你,将你养在我身边,一直到现在”
陈真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身世,不免有些动容。陈真好看的眉眼转了转,显然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但又听见了老许说起了从前,于是这才升起了好奇心,因为他对于小时候的事情并不记得了,他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你喜欢她?”陈真这时候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马又说了一句。
“所以你才在满山种满桃花,喝桃花酒,时常醉倒在桃树下,你, 你想念她吗?”
老许将头靠在车厢里,这一刻的老许看起来真想一个无助的老人一般无二。
笑容是一张面具,面具底下的伤心却最伤人。
陈真不知如何安慰这个经常玩笑的老人,“老许,别想他了,还记得吗?你在我小的时候经常使我生气,每次你第一次道歉就是跟我说一句吃饭了,那时候还在气头上的我没有听你的便不出房门,很多次我都是置气不吃,最后饿的不行了,这才去吃饭,我都看到桌上的两碗饭没有动过,跟你说这些是想要跟你说,我自从记事起便跟随在你身边,我以后也会一直在你身边,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老许看着眼前的人,伸出手来抱住了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些来,许是心中那个人快要离去,许是眼前的变化来的太快,而他却很自私,想着将一些事情印在自己的脑中便好,不愿再牵连身边人了,自私地想要保留着那一份宁静便好。
又或者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也是时候该做一些事情了。
“下一次我若是再惹你生气,你可得记得吃饭,不要每次我叫你你都不应我”老许看着陈真说了这么一句话。
“好,我保证我也一定会原谅你的,老许,这些年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我怕我早就”
陈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老许的话打断,“你就没有想过去找你的父母吗?他们或许还活在这个世上”
陈真抱住老许摇摇头:“我有你就足够了”
老许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喜色,越是知道珍贵的时候,越是到了快要离开的时候。
国师府。
陈年的老木桌上,放着一个正正方方的棋桌,围棋上有两人对弈,一人羽扇纶巾,一人满头白发,此刻两人都只专注于眼前的棋盘上,棋盘上诡谲云涌,羽扇执白,白发执黑,眼看就要到最后一步,星位间的争斗,两军交战之际,最后面的一排弓箭手射出最后一根弓箭。
将士们在精疲力尽之时,挥出了最后一刀。
连胡笳也吹响着最后的响声,空中的回音中带有的都是战争的残酷。
“凤来的三剑之约既然已经下了,不知双子将军还有什么底牌没有让我们看到的”就在这时,羽扇男子开口打破了这样紧张的局面,他没有举起本该落下的棋手,没有执棋的手拿着羽扇轻轻拍打着自己,眼前的这位拿着羽扇的人仅仅只是借着微微的晓月看出一张极其平常的脸,却又显得刚毅。
满头白发的许轻舟看着棋盘,显然对于眼前人突然停止有些不满:“下棋要是做事情什么时候都将自己的底牌放在上面的话,恐怕都走不了几个回合”
许轻舟眯着眼看了看,发现还是太暗了。
“啧”没有人来添灯。
许轻舟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缓缓开口:“西华怎么说”
羽扇男子闻言答道:“西华的那个大将军说了,西华不忘七星之恩,当倾尽全力助将军”
许青舟缓缓闭上了眼眸:“许久都没有人叫我将军了,亡国的恨仿佛就在昨夜,哭泣的声音还在耳边,身后的阴影终将被光照亮,而我注定只是在黑暗中”
羽扇男子听着许轻舟的话语,眉头皱了皱,但没有说些什么。
许青舟忽而话锋一转:“上河郡的人实力可是不大行”
羽扇男子咧嘴一笑,道:“您想要试探,那我们也不会去使用自己的底牌,交易讲究的从来不都是等价吗?”
许青舟:“但是我很满意,凤来的那一剑好,我这一剑也很好”
羽扇男子看着老人身前的木桌上摆着的一把钥匙,钥匙上还有登鹊楼上的标志,两只喜鹊缠绵,双手互喝交杯酒,上面还有一个大字:雪。
“赎身匙?”羽扇男子其实此行就是想要确认一下还有没有和国师府继续交易的必要,但如今看来,对方已经准备好了很多东西,至少自己并不需要操心。
接着许轻舟摆了摆手,示意羽扇男子可以退下了。
羽扇男子好像早已经习惯了,青光忽现,整个人消失在即将破晓的残缺月光下。
无声中好像这一间房间中没有了这个人,就像是国师一个人在自己与自己下棋。
一边在防守,一边在进攻,如同两个风格迥异的人。
国师抬头看窗,发现漫天的黑暗即将被新出的太阳所照亮时,伸手拿起了木桌上的那枚钥匙,对着房子间的黑影说了一句。
“那个人快到了,把那名女子带过去吧,必要的时候可以送她一程”
无声中,国师手中的钥匙不经意间消失。
登鹊楼是紫禁城中最大的一间青楼,但是说是说青楼,却从来都是不做皮肉生意,若是男欢女爱,自然楼内也没有明确的禁令。
而陷于其中的烟花女子多半已非明玉之身,但若是有人能够拥有某一名女子赎身匙,那也就表明这名女子被那人所看上,且被赎身成功,女子的房门只为那一人而开,当然了,赎身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的,钱力和权力是缺一不可。
清倌人的房间上有着独有名号。
今日日出,登鹊楼开门,有一名清倌人被带走,在这里并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人们只是知道以后雪号房中会来一个大美人。
常年在雪号房的丫鬟知道这一件事情之后笑了,是一种还没有被污染的笑,一种心中只是希望别人好的笑,她知道她的主子一直想要去做什么。
“她想和一人一起去看一场雪,去赏一场花”
但这名丫鬟也不免在心中有些担心,她的这位主子的身子不好,还在每次下雪的时候开窗,好像在等什么人来,身体也不免因此落下了些寒疾,没有她在她身边照顾,该如何是好?
被带走的那名女子姓雪,名慕芹。
另外她等一名负剑男子已经很久了,他说过,他要带她去看花,这世间中最美丽的花,满山遍野的花;而她也说过,想要让他带她去看一场雪,一起去看,不论等多久,她都愿意。
可雪慕芹知道自己一去多半是要对不住心中的那个他了,所以她悄悄在衣袖之中放了一把小物件,她在每个夜晚中战战赫赫拿着那一把物件才会有安全感。
所以她想,该来的总会来的,她等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位于黑暗中的人,可不会很希望黎明就这样到来”
国师借着微曦的光,透过木窗,照在陈年木桌上的棋中,使得算作有些眼花的国师看得清了棋路,棋路上黑棋被白棋团团围住--必死之局。
“哈,想不到已经下到这一步了,真是步步绝杀啊”
国师苦笑自嘲的样子隐藏在阴影里,他不想休息,因为他知道闭眼之后将会听到烦人的声音和哭声,他不想要自己一直跪在地上,手中抱着自己的亲人,而自己的兄长什么都不知道,他站在光明中,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
甚至于还在问着自己:“你,还好么”
“好?我当然很好”
“哈哈哈,兄长,扶光已经出来了,轮到你登场了”
恰好说完这句话的一刻,国师闭上了眼睛,太阳已经完全的升起,展露出他自有的锋芒,毫不留情地照射在国师的脸上,想是在唤醒着什么。
许轻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这一次的眼睛出奇的清明,仔细凝视他的眼睛,你会发现有着救国为民的决心和立志为自己的君王分担事务的能力。
他记得今日需要早朝,于是他翻下了床,镜子里出现的自己已经穿好了一品大臣的朝服,好像安排好了一样。
他记起来自己是于昨晚就将这套衣服穿好,再想跟自己下一盘棋的,可是不知怎么,自己一醒来便已经将该下的棋下完,该走的步也走了,至于结果,他向来不在意。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许轻舟觉得作为一个朝臣,就应该具有最饱满状态,于是他对于这样的自己很满意。
也是,玫瑰既然于昨夜中绽放,就不再见到明天的太阳,太阳的拥有,应该是菊花等不带刺这样美丽的花。
紫禁城中,紫禁会文作为天子,已经很早的坐在那个本就是属于他的座位上,也许并不是每一个君王都要晚晚地听到早朝的钟声响起之后才会从后宫的某一位嫔妃的房间急忙穿好衣服再出来,再在大殿的后门前气喘吁吁的喘着粗气,然后强装镇定地强撑起贵重的皇冠和华美的龙袍。
该死,因为他昨日又听到了那该死的钟声,血色的祭礼上回放着不朽的钟声。
“说起来,他也忘记了自己为何能够坐在这样庄严的王座之上,明明有人比他更加适合”
“例如……国师”
“但是他也是一位皇者,他记得他也应当生来尊贵”
“也不知道北境的那一批人去到了没?”他其实想要等到那个在朝廷之上的九品小官凯旋回来,然后自己在这空旷的大殿之中,让他接受来自君王的祝贺,他比起很多人来不同,没有老牌官员世故圆滑,有的只是属于青年官员的朝气。
许是没有休息足够的原因,紫禁会文发现自己有些唠叨了。
可能是想念那一口在北风中,萧萧而去的老酒了。
书院山脚下,竹子湾内。
过了一夜,临溪也在这里坐了一夜,还有神知墨,不过他的休息的习惯并不好,整个人睡在地上。
多年的修行使得他在一夜过好看起来安然无恙,就像是昨天不过是做了太多的课业,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劳累而已。
口中微微呢喃着什么,像是一种习惯,很自然的从脑中脱离出来。
神知墨听到这样的声音,随即就从睡梦中清醒过来,随即他也明白这是一种经文,心中想着:“这书院的人好像就没有一个正常人,不好好休息反而起来对着日出诵读经文”
神知墨不知道的是这样不正常的人还有后面山上的一群人,后面被众人称作天路的那一条台阶上,每一层都坐着一位书院弟子。
每个人从口里念出的经文,便如同黄钟大吕一般深远,意味悠长。
连同着远在海上的十个人,都异口同声地说念着。
“夫子曾言,以己不能,做正确之事,是为善,为天下,是为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