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轮圆月
大漠,天将暗,月亮慢悠悠地挂在了天上,像是初展开柳腰的仙子。
杨小五只觉得耳边劲风呼啸,久经不绝,耳旁传来了马车的咕噜的撵地声,以及马蹄在泥地上停住不前而发出的声音。
“这是……木板的感觉,好硬啊”
杨小五觉得自己如今在一个木板上,身体被咯的很不舒服。
“老师?”杨小五低声唤了一句,发现无人回应,一双温暖的手只在他的头上停留了不久就化作了天上的星云,很远很远。
其实他知道老师的最后那一句话是一句道别,只是他总是不想承认这种事实,心中很是抗拒,对他好的老人不过,南城中有一个,这大漠中也有一个。
但人总是要继续向前的,杨小五知道还是在某个人的内心幻境中,他要走出这一幻境。于是少年紧了紧身子,双手撑起自己,靠近窗口。
杨小五入眼依稀是漫天飞舞的黄沙,和一支很是熟悉的骑马队伍。
拨开珠帘一看,入眼可见那昨日见过的大漠车队,杨小五看到这便想到了之前见到的人,自己的老师,那个镖队的杨大哥和霍小姐。
“醒了吗?少年”忽然一道声音从窗外传来,声音雄浑遒劲有力。
杨小五转头看向问话的人,月光下,他看的很清楚,是那个在骑队首位的杨大哥。
难不成我也进入了幻境中?杨小五心想。
随即便问道:“这位大哥,我是如何到这马车上的?”
杨大哥伸出手来摸了摸头: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在路边看见你的时候,你便躺倒在沙地上,沙漠夜里不能行人,所以就将你放在了我的车厢里,身子可好,家中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昏迷了这么久,是不是有些口渴?
杨大哥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解下马背上的水囊,向着前方递去。
杨小五伸手够到,轻声道了声谢。
拔出水囊上的扣子,猛地往自己的嘴中灌水,他的喉咙很是干涩。
杨山同看着眼前这个孩子渴的模样,“这大漠中的水可好喝?”
杨小五使劲地点点头,说道:“极好,跟家中一样的”
杨小五看眼前的人有些莫名有些熟悉,但是在脑海中却并没有这个人的印象杨小五伸手递还给杨山同。
杨大哥看着少年的样子,在下一秒便像是想到了什么,转了马头就走了,只留下了一句话。
“你且等一等”只留下一句话给杨小五,杨小五也觉得很是安心,静静地在原地等着。
杨大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于一个刚刚认识不到一天的男孩做这些事情,只是心中总有一种亏欠那个孩子的感觉,得做些什么对他好点补上,虽然知道已经错过了太多这样的机会,但还是觉得只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
“可能在冥冥中有一种命数在这其中,许是前世之中我亏欠了人家?”杨山同一边笑着一边向着后方走去。
杨小五不知道要做什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夜色,
“那小孩子是你什么人啊?我看你对他挺好的”温婉软语有些像放置了很久的陈年好酒。
杨大哥是一根弦,说白便是一个粗人,但是他也知道眼前的这个温婉的西华女子心中或多或少对他这个粗人有一些别样的心思,但他只是一个粗人,不是那种能够言论天下,高谈朝上的达官显赫,无法许人以温柔,跟着他就只能够吃风喝沙,纵使人家不计较那么多,可是自己真的能够不考虑吗?
他是一个粗人,更是一个男人。
杨大哥抛开那些说道:“我并不认识那位少年,我也非大善之人,只是觉得这个孩子与众不同,我做不到将他一个人放在这个夜晚可食人的大漠”
紧接着杨大哥转头去拿了放在后面的备用的干粮。
“真是一个呆瓜,杨大哥也真是的,就这样随便放一个人进来,不行我得问清楚”霍铃剁了剁地,离开了原地,回到了自己的车厢旁。
霍铃转身进入自己的车厢中,心中一边挂念着杨大哥,一边在心中得出了个自己都会吓一跳的答案:该不会那个小孩子是杨大哥和哪个狐狸精的野孩子吧?
这人的思想就像是高山上的滚石,一旦开始天马行空那就是脱缰的野马,一去不复返。
话说这边。
杨山同将手中的行队干粮拿去给杨小五所在的车厢,揭开车厢的珠帘看,少年很乖巧地坐在原位,男孩抱着双脚,心底里好像有说不出的落寞。
“吃饭吧”
杨小五想不到这大漠会如此奇特,即使是在马车之中,也能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寒意袭来。还有就是他发现一件他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他身上的修为不见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所以他需要抱着自己的双脚取暖,心中也有些疑惑他到底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修行场?来见往生?”
杨小五正想着忽然就有一道声音从窗外传来。
“杨大哥”杨小五唤了一声。
杨山同看着他的模样,大抵也就猜到了少年是因为什么。
随即他放下了帘幕,来开了马车车门,低下头进去。
杨山同将手中的食物放在了杨小五的面前,然后自己坐在他旁边。
现在天色将晚,这夜晚的事情就交给车队中的那个起灵师办就行。
“吃吧,不要担心有不干净的东西,这些东西都刚刚从沿途小镇上置办的,所以很是干净,不要客气”
杨山同讲完这句话就将往后仰去,束发的头碰到木质的车厢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杨小五看过去,杨大哥闭上了眼睛。“大概是整日的行走太过劳累了吧?”
杨小五看向那个盘中的食物,有一根样式鲜红的糖葫芦。
糖葫芦入口酸酸甜甜,其他食物看起来也更有食欲了。
车厢中的两个人无言,一人假睡,一人吃饭。
忽然杨小五吃着手中的食物就噎住了,刚要发作,窗口又伸进来一只手,手上还有一个水囊。
杨小五三下两除二就拿了过来,猛地往自己的嘴巴中灌。
拿着水囊来的人是那个温婉可人的霍小姐。
杨小五干干地望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多,多谢你的水囊”
霍铃本来是想要来做一回恶人的,毕竟这事关乎自己,但是一看到这个孩子脸上不知所措的表情,口中的话也就变了。
“小孩,你做什么名字,你怎么会一个人倒在荒漠中,你家中不会担心吗?”
“我叫做杨小五,家里额……家中有一位独自抚养我长大的奶奶和一位在家中食馆中帮事的叔叔,我来到这大漠之中是为了求学”不喜欢撒谎的杨小五觉得自己的这一句话也没有说谎。
霍铃点点头,示意已经知道:“那……那你父亲和母亲呢?”
杨小五摇摇头,说道:“自我记事起便也没有见过他们了”
霍铃的眼睛盯着少年郎的眼神,少年的眼神有些闪躲,一抹落寞随着寒风吹向她的发梢。
霍铃并没有回复少年的话语,而是转头看向在一旁睁开眼睛的杨山同。
“杨大哥,刚才李大哥他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像是在找你”
杨山同的眼里浮现出一些疑惑,不过还是选择了相信。
离开之前想到少年的回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旋即便拨开了帘幕下了车。
天色越来越晚,风也越来愈大,杨大哥忽然想起了什么,脱下了自己的皮裘,他是一个从粗人,也是一个武人,其实这大漠中的风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揭开车厢的帘幕,将皮裘放在了车厢边上。
“若是太冷,那去穿”简单的话语盖在了杨小五的身上,犹如茫茫黑夜中的一地灯火,照人以温暖,给人以安康。
霍铃等杨山同走远之后,继续看着车厢中的少年。
“那……”霍小姐不由自主地想抬起手,但是却又放下,无声各处都充斥了沉默,两人都很安静,不管是时间也好,还是人也好。
“那你之后想去哪里?”
少年又是摇了摇头,一个十几岁出头的少年会想什么呢?
大多时候,虽有一腔热血,却连自己想去哪里都不知道。
但杨小五不一样,他是世间儒学的集大成者夫子的徒弟,夫子教导他的第一课同样也是最后一课他毕生都会将之铭记在心。
“我想要去求学,想要去见识一下此生以来未曾见过的美景,看过很多很多的人,可以的话,我想要去找一个人”
霍铃听着少年的话语,心中有些好奇,在心中还是对着少年的评价过了关,索性将这名少年带着身边,等到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就将他放下就好。
“要不随我们到长阳,对了,小五你求学的地方在何处?”霍铃问道。
少年顿了顿,心底里开始发虚,自己也才拜入书院不久,所的看到的书也是甚少,哪里会对于这其他的地方有什么了解啊。
于是硬着头皮说道“西华长门飞烟郡中”
杨小五因为经常听林挽风说着这长门中有什么什么好,可是心中却是并不知道这长门在何处,不过想来也应该不会是不太出名的地方。
霍铃点点头。
“那你慢些吃,不够与我说”
杨小五点点头,道了声谢。
霍铃:“无事”随即将手中的帘幕放下,离开了车厢。
走远之后,霍铃停住了脚步,望向身后的杨山同。
“长门?那不是……”杨大哥刚想把这句话说完。
只见那霍小姐以那一双灵动的眼眸示意了一下,杨大哥就闭上了嘴。
“这长门不是……烟花……”杨山同的声音变的很小,欲言又止。
霍小姐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西华人,自然知道这所谓的长门是个什么好地方。
拥有着西华中最大的青楼勾栏,最多最美的温婉可人,最甜的花前月下,当然在美好的背后,也暗含了最多的如泡沫一般的举案齐眉,以及那很多很多被拒在狂风之外的美人骨,花魁一批接一批,往来更替,恰如春夏秋冬,正常不过。
很少人会知道,在花前月下也曾见证了多少发自肺腑的心中情言,笑是情比金坚,可是只是过了一晚,第二日那金子也随风消散的那一刻,真情多半也是消散了。
荷包不会拒绝下一位来客,收下铜子也不会去分辨是哪一个荷包,大抵是你来我往,如是而已。
霍铃:“我想这少年也应当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许是遇人不淑,所以编造了这一段话来糊弄我们罢了,杨大哥,我看这孩子说话并不像是假话,他的身世不好是真的,我在那孩子眼中看到落寞,我看这孩子和我很是投缘,所以我们将他留在马队中,待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就将这个孩子放下吧”
“这孩子身世竟如此,不知为何,我与这孩子也似乎很是投缘,我还想着这件事该如何和霍小姐你说呢?毕竟你是租了我们这个镖局”杨大哥点点头的同时伸出手来挠着头,有些难以启齿。
“叫我霍铃就好,可不许在称呼我为霍小姐了,我不愿听”霍铃看着杨山同认真地说。
杨山同没有再说什么,看着霍铃的眼神中也多出了一丝柔情。
恰恰是这一丝柔情,把他心中藏在心底里的那一个行动给呼唤了出来。
杨山同察觉到这一股柔情,心中好像有一句话想要对眼前的这位妙人说。
“也许,我想说的是,霍铃,若是我能去参军,你可愿等我”但是他没有问来,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可他凭什么去限制人家的大好年华,这个年纪是女子最美的时候。
在之后有一天,在杨山同生死垂危之际,他会想到在大漠黄沙之中有一个女子等着他,等他来问出那个问题,他来听她心里的那个答案,然后带她回家。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已经命中注定,有些人遇到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因为那时候,飞鸟飞过的距离需要很长,时间需要很久很久才能将两个人相连起来,所以送行的车马很慢很慢。
将这个孩子留在车队中的想法像是无意中作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月老的红线,牵动得更紧了些。
先前两人一个故作扭捏,一个不知事理,可在一个少年的介入后像是发生了改变,说话也不再像是先前需要隔着一窗可挡风沙的珠帘帮助的时候一样。
一切像是变得自然而然。
在有起灵师的帮助下,这一夜,马队过的很是安稳,杨小五也睡的很是安稳。